《寄雪》cherryjam

3、【你问我怕什么 怕不能遇见你】

　　阿尘从浔阳出发，一路向北，本意是去长安看牡丹花会，中途投宿时遇见几个丝绸商，正热闹地谈着洛阳集市，从他们口中听来甚是热闹，阿尘便请那几个商贩带自己同去。
　　其中一个商人见阿尘年纪小，举手投足却是一派江湖气，便打趣说，你别是打家劫舍的草匪，带着你我心不安呐。
　　阿尘大笑，说，若真是草匪，我就直接抢了你们的车马，你带的那几个手下，都不够小爷瞧的。
　　一个手下当场拍案而起，却见原本坐着的阿尘单手撑了下案面，一个翻身，已跳到他身后，手下感到脖子被什么冰冷坚硬的东西抵着，倒抽了一口凉气。
　　“小兄弟好身手。”那商人大笑，端起酒碗：“路上有劳了！”
　　“不敢不敢，我还得有劳各位大哥。”阿尘笑说，移开了抵着别人脖子的酒碗，碗里还是满满的酒，阿尘一饮而尽。

　　到了洛阳后，阿尘帮着丝绸商卸了货，便一人独自游玩去了。几天后那几个商人说要走，来与他告别，那与他打趣过的商人送了他一袭枣红长衣，说是用这批货里瑕疵品改的，还望小兄弟不要嫌弃。
　　阿尘哪里会嫌弃，当下就换了衣裳，美滋滋地出去逛了，心下还盘算着要穿着这身去长安看牡丹，看美人，最好再要匹白马，信步把那长安城绕一圈。他这厢还胡思乱想，一道惊雷把他吓得原地蹦了一下，大雨倾盆。
　　阿尘慌不择路，一路狂奔，新衣裳上沾了泥点他暗暗咒骂，在路上他捡了把被丢弃的破伞，撑起来时污水又淋了他一头。
　　阿尘自认晦气，看着一身污迹也无可奈何，便放慢脚步，任它淋去了。他一路走着，看见不远处的一扇门，应该是一处大宅的后院。他走过去试着敲了敲门，想不到很快就有人给他开门，那人戴着一顶雨笠，遮住大半容貌。阿尘见他几缕白发飘在耳边，便开口说：“老伯，打扰了，借个地方躲雨。”
　　“谁是你老伯。”那人开口了，声音异常年轻，阿尘估摸着可能比自己还小。
　　那人引阿尘进屋，随手塞了条帕子给他，阿尘看见他摘下雨笠，是一张异常苍白的脸。
　　“哎呀！”
　　那人皱了皱眉，看着他，道：“叫什么，吓着了？”
　　“你的睫毛是白色的呀！”阿尘站起来，伸手就要去摸，被那人一下打开。
　　“大惊小怪。”那人一直皱着眉，打量了一下阿尘，问：“你不是这儿的人罢？”
　　阿尘悻悻地收回手，点了点头，还盯着对方的睫毛看。
　　“来洛阳找活的？”白睫毛眨了眨，道：“我看你身强体健，我家药铺缺个劈柴的，你可有意？”
　　阿尘呆了一下，继而大笑。
　　“笑什么？”那人瞪着他。
　　“你这人…哈哈，真是怪。”阿尘笑好了，正襟危坐，道：“我是浪人一个，来历不明，你敢收么？”
　　“姓名生辰祖籍呢？”林寂雪已拾起桌上的纸笔。
　　“我是寺里扫地的和尚捡的，无名无姓，就是一片灰尘，你叫我阿尘就好。年纪么？”阿尘看着那人，问：“你多大？”
　　“十八。”
　　“哦，那我今年十九。”阿尘向他一笑：“还未请教小弟尊姓大名？”
　　那人瞪着他，动动嘴唇想说什么又闭了嘴。
　　阿尘还在笑。那人败下阵来，开口道：“我姓林，叫寂雪。”
　　人如其名，阿尘想。其实他只是觉得这人名里有雪，确实白皙冷清。
　　“你愿不愿留下？”林寂雪问他。
　　“不了。”阿尘摆摆手：“我就要上长安了，在洛阳耽搁了几日，也不知那牡丹花会结束了没？”
　　林寂雪看着他，将手中纸笔随手一扔，笑道：“你这呆子，不知牡丹花期么？”
　　“我见老家的荷花初开，想牡丹应开得正好。”
　　“不错，现在荷花开得正好！”林寂雪冲他一笑，又冲他摆摆手：“雨快停了，少侠请回吧，我家药铺不收傻子。”
　　阿尘看着他，不说话，跟着笑。他看着林寂雪背过身去将散乱的白发一下扎起，扫过墨色外衣的发尾细腻柔软，如刚刚那一瞬间，明明是那么一张苍白冷淡的脸，笑起来却像碎了的雪花，又冷又柔。那双眼睛本该是暖的，却被睫毛覆上了霜，便一副恹恹的姿态。
　　林寂雪将雨笠递给他，道：“雨势小了，我还有些私事要做，你在这儿诸多不便，请回吧。”
　　阿尘接过雨笠，甫出屋门，就听到身后的关门声，心道这人真是不客气。再看天空，乌云已散得干净。
　　阿尘戴上雨笠，从鬓边摸到一丝掉落的白发，绕在指间，发丝脆弱得断掉。
　　阿尘想，这趟洛阳之行颇值得，我见着了一朵白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