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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十五灯节 ...

  •   陈国是战国中军事政治经济都一向居于上风的,陈世子槿年是个让人觉得亲和的人,也是一个让人琢磨不透的人,好像他很玩世不恭,对朝堂上的事情也是不怎么过问,世人都说陈世子文韬武略,心机深沉,至少锦瑟在世子府中住的这些日子,并没有看到这位世子有多文韬武略,一点也不心机深沉。

      月初碰上十五,书册子传至今日留下不少谚语,有谚语说‘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灯’。锦瑟也少不了按照习俗被丫头们拉着出去赏个灯,看个雪,猜个迷。

      各家王侯府邸自发的办起灯会,世子府是定然免不了的,所以槿年也是出了人,出了力,果然是王侯府邸的公子们办起来的,这场灯会办的颇是气派。

      锦瑟披着蓝缎压白毛领子的披肩,被雅云拽着欲出府去往灯会的街上赏灯,雪下的很大,却依旧阻不住奔涌而来赏灯的众人。

      锦瑟前脚刚踏出世子府的门槛,后脚还未跟上,就听到槿年的喊声,锦瑟回头,才发现槿年正和一位墨衣男子站在雪中望着他,是楚玉来了。她知道只要楚玉出现在她待的地方,只有两件事,一件就是有新任务给她,第二件就是猎物喂饱了,他要收网。

      锦瑟中规中矩,不慌不忙的迈着步子,缓缓行至二人跟前,对着槿年和楚玉二人行礼,楚玉看着低头行礼的锦瑟,声音里不带任何表情的和槿年说着话:“锦瑟越发的礼数周全了,世子果然是调教舞姬的好手。”

      槿年对楚玉客气的笑笑:“锦瑟从入我府中一直都是循规蹈矩,其实还是公子楚调教有方才对。”又对仍弯着膝盖的锦瑟温声道:“起吧,膝盖不好,以后这些虚礼,就都免了。”
      锦瑟站起身,脸上还是一派温和,对槿年道:“膝盖不打紧,不能因为我的失礼,让世子在宾客面前失了世子府的颜面。”

      槿年赞许的点点头,又对楚玉说道:“公子楚的府中总是能调教出让人钦佩的巾帼英雄,气节清高,不卑不亢,早先听闻府中有个琴弹得绝冠七国的琴姬,名唤清姿,被姜国侯主看上,公子楚为人豁达,就把琴姬送上,后来琴姬不知为何身亡,死后头颅和身体都被分成两下,可佩这女子死后还不忘公子楚的恩情,留下遗书定要姜世子文恒她送回楚府安葬,她才安心。可见公子楚对待自己的艺姬也是极好的。”

      楚玉不温不热,声音依旧是平平:“那是她们懂得知恩图报,并非我的功劳。”

      锦瑟立在一边,没有说话,也没有被槿年口中女子的死相吓的惊叫出声,甚至连脸色都是一如既往的没有变化,而随着锦瑟站在一边的雅云脸色却已经惨白,碍于宾客当前,也就硬压下了欲要尖叫出声的冲动。

      槿年看着眼前毫不为之动容的锦瑟,嘴角扬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温润的对着锦瑟道:“穿了披肩,是要去哪里?”

      锦瑟又是对着槿年微一躬身:“丫头们说是陈国的各王侯公子们凑银钱办出一场声势浩大的十五灯会,雅云正拉着我要去看看。”

      槿年眼角含笑,点点头对着楚玉:“我陈国七年举办一次花灯猜谜赛,其间六年都是民坊自发组织,阵势小些,只有七年一次的,才是各王侯公子发起创办,公子楚是赶巧了,不若一起去看看如何?”

      楚玉头上的华冠度着一层薄雪,黑色的大氅也没有幸免,在他点头的瞬间,华冠上的雪花全数抖落,大氅上也抖落掉几片。

      夜里下着雪,华灯又初上,踩在雪地里,留下一串咯吱咯吱的声响,槿年和楚玉二人却一路无语。

      灯会办在华容街,离世子府颇近,此时灯会上已经是火光通明,人山人海,楚玉和槿年隐在前头的人堆里没有了影,雅云随在锦瑟身后一边抱怨说两位世子不顾她们,一边对着天上的烟花赞叹出声。

      下着雪的夜空,烟花盛开的一样璀璨,锦瑟心中想着,这是一个好的诀别方式,起码,在她再一次动刀抹脖子之前,脑袋还能牢牢的立在脖子上看看烟花。

      沿街的小吃摊上有很多陈国的特色小吃,锦瑟不慌不忙的走到馄饨摊位坐下,对着老板淡淡道:“给我两碗馄饨,要放香菜的。”

      老板应了声马上就来。

      雅云随着锦瑟坐下,纳闷锦瑟为什么坐在这么个不起眼的地方吃馄饨,却不去凑热闹,随着众人猜灯谜。

      丫头是个好丫头,随在锦瑟身边完全做到了‘知之为知之,不相问。不知为不知,也不相问。’果然是槿年调教出来的好丫头。

      锦瑟吹着馄饨碗里的热气,一直没有吃碗里的混沌,雅云觉得或许是因为锦瑟并不很饿,所以不急着吃,但是雪天里吃东西,只有趁热吃来那才过瘾。雅云毫不客气的狼吞虎咽一番,锦瑟敲着桌子数着数儿。

      “一,二,三。”雅云应声趴倒在馄饨桌上,沉沉睡去。

      公子楚调配的药都是上好的,迷醉散也不例外,卖混沌的老板提步走到锦瑟身边,施施礼说:“公子正在华容楼里等你。”

      锦瑟站起身弹弹身上落着的雪花,没有应话就朝远处一座灯火通明的酒楼走去。几十步的距离,锦瑟心中狐疑。楚玉,七国皆知的公子楚,为人冷淡,不爱说话,衣冠华服之下,善于阴谋算计,他的心机深沉,根本不似二十一岁之人,没有人敢惹他,他的毒药下的隐秘,无法可解,他向来只练毒药,不练解药,被他算计的人,必死没有商量,被他算计的国家,必亡,却连如何亡的,都不知道。

      而现在,这个心思如此深沉的人,坐在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耳目众多的华容楼,要知道七国之中,多少人想取他的性命?又有多少人,恨不能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来的时候,锦瑟就观察过周围,楚玉只带着韩非一人来到陈国,还如此般大胆的公然出现在陈国最大,人群最密集的华容楼与她相见,他就不怕槿年或者是隐在暗处的七国中随便一个国家的影卫将他杀了,抛尸荒野?

      锦瑟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抛尸荒野是不可能的,对楚玉这种阴毒的人,想必是要拿去滚完油锅再暴尸的。

      楚玉华冠容服的坐在窗边对着空气说话。锦瑟知道,楚玉那是在跟隐在暗处的韩非说话,不动声色的走到楚玉身边坐下,淡淡道:“今夜动手?”

      她和楚玉的对话,历来如此,简单扼要,明快爽洁,她是他的物品,随时可以拿来用,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来当他的工具,只因为和合殿上,他说,她是他预定下来的,她就被谪仙送给他做左膀右臂。

      楚玉对着虚空挥挥手,想来韩非已经离去,或许楚玉又有派给他的什么任务,锦瑟想着。
      楚玉理理鬓角散落的发缕,悠悠道:“你有把握吗?”

      她的眼神看着窗外的落雪神思恍惚,幽幽道:“你说做,我只管为你做来,以前,你从未这样啰啰嗦嗦。”

      楚玉不以为意的摇摇头,“我要你继续待在世子府,何时动手,我会再通知你。槿年,他不是随便哪个小国的世子能及得上的。”

      锦瑟收回看雪的目光,漫不经心道“哦?是么?”

      两年来,楚玉做事从来没有今天这么啰嗦过,哪一次不是下手狠毒,一招制敌?锦瑟在回世子府的路上一直觉得楚玉是越来越过于小心了。

      雅云一路睡着,就是回到世子府也还未醒,锦瑟估摸着,楚玉的药怕是分量下的多了。将雅云送回房后,锦瑟才踩着小碎步走回自己的住处。

      凤舞轩,槿年站在门口,对顶着一头雪花的锦瑟盈盈微笑。锦瑟走到槿年面前微微施礼:“世子这么晚了还来凤舞轩,是要看舞吗?”

      槿年看着锦瑟似笑非笑,“我听说隔世之外,七国之上有六绝山,乃是目觉,耳觉,舌觉,慧根觉,清明觉,心觉六山。”

      锦瑟依旧面无表情,淡淡的听着槿年的下文。

      “我小的时候,被人下毒险些至死,父亲为我求了谪仙,我的命才保住。”

      锦瑟依旧是恭立在一边,不动声色的听着。

      “我去谪仙处还愿的时候,见过一个女童,你长的,很像她。”槿年说完,就迈步离去,走至院门口的时候,停了一步,回过头来对着仍恭立在一边面无表情的锦瑟说道:“她叫华音。”

      槿年走后,锦瑟才提步进屋,红烛摇曳着微微光亮,她伏在桌子上努力回想小时候的事。向谪仙求命的人是谁,有没有一个去还愿的小童子。

      她记得是她九岁的时候,有个身着华服的男子抱着奄奄一息的孩童酿跄着跑去清源山,跪在和合殿里三天三夜。

      谪仙从来不会白白帮人做事,她记得那个华服男子用自己三十年的寿命换回童子继续延续性命,这三十年的寿命,被谪仙养在空心莲里。

      锦瑟舒了个懒腰,用手捏掉红烛的火苗,屋里没了火光的照耀,黑的看不清五指,黑暗中有个声音幽幽传出:“华音,这世间,哪里还有华音?”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但不管是什么,终归隐在黑暗中消散去。

      十六的清晨锦瑟告病没有去舞坊,说是前夜着了凉,槿年让人送来几套厚实的棉衣,顺带送来一位贴身的医女。

      在这个乱世,有个能医治百病的医女是件很奇特的事情,在七国之中,女子大致都是没有主权的,王侯府邸养着姬妾不过是玩物,锦瑟还是华音的时候,也从未想过自己会沦落成一件玩物。只是她这件玩物,待遇极好,只因她不是普通的玩物,不然怎会让专炼毒药的公子楚都为她而破例炼制起死回生,消除疤痕的药膏。

      锦瑟觉得,如果不是生在乱世,如果不是身处权力的风口,楚玉会是一个很好的医者,救死扶伤,悬壶济世。

      医女被送到凤舞轩,锦瑟照单全收下,让回去的仆婢替她向世子道谢,仆婢应着声出去,锦瑟倚在红梅盆景下看着手里的书卷,淡淡的对着医女说话:“槿年真是有心,你多大了?”

      医女穿着素服端立在锦瑟面前,偌大的衣摆垂在地上,鬓角插着一朵素花,清雅香馨,恭声回道:“世子是个好人,是世子将我从姜国的屠杀里救出来的,我今年十七。”

      锦瑟仍然看着手里的卷子,窗外风一吹,几片红梅飘落在地,附上医女偌大的素色衣摆,有些妖艳,“名字?”

      医女恭恭敬敬应着:“倾城。”

      锦瑟从书卷里抬起头来:“名字太招摇了,以后改作素衣吧。”

      倾城点点头,这个名字,她喜欢,“素衣谢谢锦姑娘赐名。”

      锦瑟笑笑,自嘲的笑笑。她不过是楚玉送给槿年的舞姬,是个下人,可是却连槿年身边的医女都要尊她一声锦姑娘,为她所用,到底还是公子楚的人,在哪国也没有人敢怠慢。

      站起身来走到倾城面前,淡淡看她一眼:“槿年救了你,像你们这种背负着恩情的人,想必都会为主子弃命,倘若有一天,我救了你的命,你是不是也会为我,放弃生命呢?”

      倾城低垂的眼角抬起,对上锦瑟一双笑意不甚分明的眸子,“忠仆不侍二主,若是我会死去,不会给你救我的机会。”

      锦瑟抬手摘下一只红梅,冷冷道:“你下去吧。”

      晚时暮色刚上,槿年带着侍从来看锦瑟,锦瑟本就没有什么不适,不过是想偷个懒,窝在凤舞轩里寻个清净。

      槿年走到凤舞轩门口的时候,锦瑟光着脚踩在落满红梅的地上跳舞,舞的是霓裳曲,窗透里泠泠月光下,夜色如水,碧蓝色的纱裙舞的水袖甩起,衣袖舞转,挿缥枞蟆

      搁置在轩室的红梅花瓣飘飘荡荡的凌空落下,纷纷落落飘摇在整个房间,锦瑟如临凡的仙子,衣袂随风飘飞,在槿年的面前构成一幅唯美的画卷。

      锦瑟的确是很喜欢跳舞,这是她在还是华音的时候没有做过的,华音是个爱书成痴的女子,情愿一头扎进书册子里,两耳不闻窗外事,其实那是因为,华音的世界里,没有一个叫做楚玉的人。

      而现在的这支舞,是跳给谁看的,锦瑟心里最清楚。

      霓裳曲落,槿年倚在门口,掌声清脆的在这静谧的夜色中激荡出去,异常清晰。

      锦瑟收起拖地的纱裙,连照在她身上的月光都被纱裙映成碧蓝,她不喜欢红色,尽管她穿上红色的华服,就能艳冠七国。收身后将赤裸的双脚隐在裙摆里,眸色如许:“世子雅兴来了,自己逛园子的吗?”

      槿年提步走到锦瑟身旁,从手中拎出一双步步生莲:“此舞本该穿上步生莲花跳来才更绝艳,你踩在这冰凉的地面,如何衬得出月娥娘娘的尊贵?”

      锦瑟接过槿年手中绣着白莲花的丝履,额间的朱砂衬得她恍若仙娥:“光着脚,跳的舒坦些。”说罢躬身将丝履套在未着布袜的脚上,起身立在一旁。

      槿年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的脚半晌,月光洒在他紫薇色的发冠上,衬得他的脸色白皙俊美,“倾城是姜国世子的妹妹,自幼学习医术,姜国城亡之日,我在王城遇到她,把她带回陈国,也不算是救她性命,那日,就算她不是遇到我,也会遇到别人保她性命。”

      锦瑟被楚玉送到姜国的时候,并未在姜王城见过倾城,虽听闻姜国有一位医者仁心,风华绝代的公主,但是那时候的锦瑟,一点都不关心这些,她的任务,不过是把姜国护国魔剑十九给楚玉偷到手。

      十九是随着她分了家的尸身回到楚玉手中的,不同的是,十九躺在楚玉暗地里建造的密室,她躺在自己的房中,脑袋看着躺在床上的身子,和楚玉说话。

      “倾城的名字,太过招摇了,以后她若想安身立命,非得把这个名字弃去不可。”锦瑟幽幽的说着:“以后她随在我身边,唤做素衣,不是什么亡国公主,是我的侍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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