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雪楼台》燕昨思

7、第六章

　　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
　　三月最是多雨，细雨却是怡人。整个徐州城经过连续几天的绵绵细雨，无论是红墙绿瓦亦或是闹市街头，都显得亮堂新锃，仿佛被刷新过一般。
　　秋淮楼上，因着徐州正气府府主解鸿之寿辰将至，这几日客似云来。生意得意的紧，掌柜高兴的眉开眼笑，一天到晚都抱着算盘算个不停，做酒楼生意，当然江湖中人来往甚多，闹事却也是常有。
　　掌柜刚刚算好一笔帐目，只听哗啦啦一阵响声，掌柜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桌椅餐具肯定又是损坏不少，一脸肉疼的抚额叹气。
　　薛岚看着被人从楼上踢下来的男子，只见男子穿着朴素，也看不出是哪个门派的，看了眼对面的解京允：“京允，我们不管吗？”
　　解京允摇了摇头：“江湖是个事非最难辨的地方，有些事，我们能不管，就尽量少管。”
　　被摔下楼的男子，挣扎着站起身，看着从楼上走下来的汉子，狠狠的瞪着他，满脸的不服。
　　“怎么不服吗？我们可以再打过。”从楼下缓缓走下来的男子，得意蔑视着手下败将。

　　那男子冷哼道：“杜雨腾，你们杜家的索命十七刀 我算是见识了，杀人不见得利害，强占地盘，持强凌弱却是一等的厉害。”
　　杜雨腾被激的满面杀气，大刀一抽：“哼，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少在这里抵毁本公子的清誉，今天我就让你见识见识索命十七刀能不能杀人。”只见刀光一闪，明明是一招，却能看见无数的刀影，让人眼花缭乱，还来不及反应，冰冷的刀锋已催至跟前，那男子一惊就地连着几个驴打滚，杜雨腾刀法却如影随形，眼见一刀便要将那男子一分两断分尸而来，杜雨腾忽然一声惊呼，听‘叮当’声响，握刀的手一阵剧痛，大刀已经落在地上。杜雨腾左手握住受伤的手，四面张望，忍住满腔的怒火，扬声质问：“谁，什么人敢暗算老子，有种的出来？”

　　薛岚自学艺以来倒是第一次见人打斗，虽然那暗器来势极快，但他依然看出是从楼上发下来的，看向解京允：“你知道这发暗器的人是谁吗？”
　　解京允摇了摇头，看着那掉落在地上的像一块普通木头刻成的圆粒：“这种暗器我在江湖上还从未见过，不曾被记入暗器谱中，我也不是很清楚究竟是何人所用。”
　　那男子见有人相助，这才捂着受伤的胸口起身，抱拳道：“敢问哪位英雄相求，可否告知姓名，在下来日定犬马相报。”
　　“罗嗦什么？这天下要为我效劳的犬马成千上万，不差你这一个，本公子不需要。”语气竟是狂妄自负的很，“你还不赶紧走，难不成你真喜欢等着被那所谓的索命十七刀索命不成？”细听声音却是清清脆脆，年纪竟似是不大，隐隐中稚气未脱，悠悠扬扬的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
　　那男子闻言满面羞愧，一抱拳也不好在说什么，转身离开了秋淮楼。
　　杜雨腾握着因暗器所伤而钻心痛疼的手腕，听着声音又找不出位置，四处查看，竟找不出个可疑之人，忍不住再次开口：“哪个王八小人？有本事出来跟老子大战三百回合。”
　　只听那声音，张狂的狠：“就你那点本事，还想跟本小爷大战三百回合，简直是笑话。你就等小爷高兴的时候，再会会你吧。”说着，那声音渐渐变小，竟似离开了这家酒楼。
　　解京允看着楼上一闪而逝的人影，微微一笑，向薛岚道：“我就知道，江湖人多的地方，定会有热闹可看，好了，咱们也可以回去了。”
　　薛岚微微怔愣：“你是专程带我来看热闹的？”
　　“不是看热闹，只是带你来了解江湖中人的一些作风，闷在府上多日，也是顺便带你出来透透气。”两人边往外走，解京允边道：“眼看我爹寿辰不日便到，虽然你我之间并不如传言那样，但是人言一事，最让人难以说清，更何况，他们或许拿我不会怎么样？但是定会欺负你这个弱者，所以，我爹寿辰那天，你不方便露面，就在后方帮我处理一些索事。”
　　“我明白，我不会让你难做的。”
　　两人刚走出酒楼门口，却是被来人生生当住了去路。
　　薛岚看着来人，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有恨，有怨，同时也有愧疚，一脸的复杂。
　　解京允叹了口气：“看来，江湖事非还真是不消停。”然后向来人抱拳作揖，“万俟兄，多日不见，近来可好。”
　　万俟觉尘看着他身侧的薛岚，声调突然提高：“你把我心爱的人抢走，你觉得我能过的好吗？”
　　秋淮楼本就聚了不少江湖中人，虽然都说江湖中人豪气干云，却也不少喜欢热闹之人，惹事生非，无中生有之人，更不泛少数，闻言，秋淮楼不少人探头探脑，想要瞧出什么来。
　　薛岚脸色惨白，咬紧了唇，淡淡道：“万俟公子，欠你人情的是我，你何必这样诬陷于解公子呢？”
　　万俟觉尘一脸似笑非笑，眼眸深沉，似有生气的预兆：“好，你现在就跟我回安阳，我就向江湖人澄清此事，如何？”
　　不等薛岚出声，解京允把脸一沉：“清者自清，此事不劳万俟公子费神。”
　　“争风吹醋的事本公子是见得多了，两个男人为另一个男人争风吹醋却是少见，尤其还是鼎鼎大名的江湖二剑，这出戏，似乎犹为精彩。”楚秋词不知何时，摇着折扇从远处渐渐来到了两人跟前，慵懒的姿态，像是在看一出大戏，末了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此时又过来一批人，刚刚在不远不近之处，早已将他们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江湖中人，总是耳聪目明的很，其中一名二十左右的少女冷着脸走近前，冲着薛岚打量了一番，露出一脸鄙夷：“就这等货色，也能让江湖二剑在众江湖豪杰面前，争风吃醋，大打出手，还真是小倌馆出来的人，果真是下贱胚子，魅惑人的手段都是极高的。”
　　薛岚脸色极为难堪，只觉得从未有过的羞耻难言，双拳狠狠紧握，恨不能伸手给那女人一耳刮，却又怕给解京允惹事生端，是以极力忍耐。
　　解京允气度虽好，此时受多人挑唆，脸色也不免难看起来：“来仪姑娘，薛岚是在下的朋友，请你慎言。”
　　楚秋词‘啪’的把折扇打开，优雅的扇着，然后冲秋淮楼里面的小二招呼道：“小二哥，给本公子搬张凳子来，这出戏是越来越好看了，本公子累得荒，坐下来慢慢欣赏。”
　　那小二本来就觉得一大堆的人聚集在门口影响他们声音，这人倒好，还要自己搬凳子供他在门口看热闹。当下脸一崩：“去去去，我说这位公子，也不看看我们这什么地……”
　　话还没有说完，就见里面的掌柜的急急的走过来，拉了小二一把，瞪着他：“公子让您搬凳子就搬凳子，哪来那么多废话，也不看看是什么人。”
　　那小二被训斥一堆，立马堆着笑脸去搬凳子过来，掌柜的上前，谦恭的向楚秋词问道：“公子，要先给您备好客房与热水吗？”
　　楚秋词也不甚在意的点点头：“赶紧凳子先搬来。”说话间，方才那小二已经把凳子搬了过来。楚秋词优雅的往前一坐，在一堆站着的人里，显得十分突出。但众人都知道，楚秋词家底殷实，也没有人说什么。
　　万俟觉尘冷冷看了凤来仪一眼，也不说话，脸色却也不怎么好看，显然对她所说的话，并不怎么高兴。
　　凤来仪一脸冷笑：“我又没有说错，”玉手指着薛岚，“难道他不是男宠？”
　　“相由心生，我看这位公子相貌堂堂，言谈举止都颇有正风，如何会是男宠。”如玉珠滚盘一般的声音，清脆响亮。
　　众人闻言，都随之看向声音来源。
　　只见一个不到十岁的小男孩，明明个子不高，给人的气质，却像是大人一般，一派翩翩公子之仪。只见那小男孩走上前，一一向众人问候：“解公子好，万俟公子好，楚公子好，来仪姑娘好。”竟是一个不拉，然后看向薛岚：“自古小人多妄语，真正的正人君子是不屑于搬弄别人是非的。刚刚这么多人诽谤薛公子一人，而薛公子始终面不改色，淡然处之，不与那些喜欢搬弄是非的人一般见识，可见实乃有君子之风，无极年纪虽小，却是最佩服这样的君子，不知我们可否交个朋友。”
　　解京允听的一脸笑意，挑眉看着被气的不轻的凤来仪，不再说话。
　　薛岚被风无极赞誉的有些怔然，从未面对过这么多的江湖人士，一时间也不免有些口吃道：“薛岚只是一个小人物，实在不能算是什么君子，小朋友愿意与薛岚交朋友，我自是高兴万分。”
　　楚秋词见一场好戏被一个小娃娃消弥于无形，不由得折扇一翕，忍不住又连打了个哈欠，站起身看向来人：“小娃娃，依你的意思我们都是小人了？”他摆出一派潇洒姿态，问道：“你看本公子我气度卓尔不凡，哪里像是小人了？”
　　风无极那孩童之音却十分稳重得紧，淡淡的说：“楚公子何必要我说明呢，此时尚不到午时，公子却是哈欠连连，江湖早有传闻，秋词箫楼，怡红别院，常醉温柔香，比之多情公子何靖有过之而无不及。无极年纪虽然尚幼，却也知道风月之地不是君子常去之所。而公子此等困意浓重之态，想必昨夜定是在怡红院流连望返了。”
　　楚秋词惊诧的张着嘴巴，指着他口吃道：“你……你年幼？你哪里年幼了？我看你什么都知道。”
　　凤来仪冷冷一哼：“好一张利嘴，那本姑娘又如何是小人了？”
　　风无极无奈的看向她，连连摇头：“凤来仪姑娘仅凭片面传言便对薛岚公子咄咄逼人，加以抵毁讽刺，请问你这些言词在说出来之前可有任何有力的证据可以证明薛公子曾经是万俟公子的男宠呢？”
　　“江湖人都这么传的，”她气哼哼的玉手一指万俟觉尘，“万俟觉尘刚刚自己不也承认了吗？”
　　风无极更是连连摇头，一脸的不赞同：“听闻凤来仪姑娘曾经被人拒婚，至今还未嫁得出可知为何？”
　　曾被人拒婚，而后又一直没有出嫁，此乃是凤来仪最忌讳之事，若是别人提出，她定是二话不说便会将那人打的屁滚尿流，而如今面对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可爱童真的清秀脸宠，再大的怒气，她却是不好发作，只是冷冷的反驳：“本姑娘不愿意嫁人，与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娃娃何干？”
　　“无极年纪尚幼，自是与我无关。只是与那些江湖中尚未婚嫁的男子都有大大的关系，”他见凤来仪仍是一脸不解，索性说个明白，“试问哪个正常的男子，愿意娶一个愚钝无脑，整日就知道搬弄是非的泼妇呢？”
　　薛岚再是忍不住，差点笑出声来，一旁更有不少江湖众人，闻言早已是一阵哄笑出声。
　　“岂有此理。”凤来仪红了俏脸，握了握拳，终是不好意思对一个不及自己肩高的孩童出手，却不甘被笑，“我哪里无脑了？”
　　风无极见她打破沙锅问到底，只得再次开口，这次却是面向众人，虽然他年纪尚小，身高也显得十分渺小，就如一个七八岁儿童一般，但是那气质，那语气，十足十的比成年男子还有条理分明：“江湖中人众所皆知，家姐风戚雪与万俟觉尘，以及解京允三人，并称‘江湖三剑’依次排名，万俟觉尘首屈第一，解公子却是排行第三，家姐见到万俟公子尚没有十足把握能够打赢万俟觉尘，更何况一向以优雅剑之称排行第三的解公子又如何能从万俟觉尘的手中抢走他的男宠？”
　　众人闻言，顿时如醍醐灌顶一般，先前不少人信了江湖传言的人，更觉得惭愧不已，见一小孩子竟能如此明白事理，而他们这些大人，真真是白白活了这么些年，稍有年纪的人，甚至更有无地自容之觉，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早早便悄悄散开了。
　　解京允更是忍不住叫出声来：“说的好，不愧是女侠清风阁阁主的弟弟，果然有乃姐之风。”
　　风无极看向一直不曾吭声的万俟觉尘：“更何况，万俟大哥一向有个毛病，就是喜欢向名声极好的江湖前辈身上泼些脏水，无伤大雅，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信了这些谣言的人，当真是太过于捕风捉影了。万俟大哥以为如何呢？”他一声声大哥，竟是拉近了两人关系，万俟觉尘即使有什么也不好与之计较。更何况万俟觉尘自始至终，都是表情淡淡的，仿佛置身事外，并不十分在意此事。
　　此时风无极问他，他淡淡扫了那小孩儿一眼，撇嘴道：“你爱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说完，又似有意若无意的看了眼解京允身边的薛岚，也不在理会儿众人，亦不解释什么，竟似默认一般，转身往秋淮楼走去。
　　楚秋词愣愣的看着众人就这样化解了对薛岚，解京允等人的误会，又看看风无极那一丁点高的小身板，却是一脸大人相的模样，浑身不受控制的打了寒颤，忍不住小声滴咕：“风家的人怎么个个都是个传奇人物呢。”然后也只得边转身，边打着哈欠离去。
　　凤来仪恨恨的看着那小小的身影，咬牙切齿：“好你个风无极，本姑娘今天就放过你。”她冷哼一声，却也是不好真与他一般见识。
　　午间烈阳当空，把每个人的身影都拉的短小一片，看热闹的众人等，也都渐渐散去，春天的阳光，并不十分强烈，温暖的拂照在人身上，倒是映出一片暖意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