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踪狂X记录癖》桉半

1、跟踪狂Part.1

　　太阳正一寸一寸地落到地平线以下，马路边的花坛里是笼罩着淡红色的积雪。葛童面朝着落日，他脚尖前的远处是前面那人拉得长长的影子。葛童不紧不慢地跟着那影子，脚下的未清扫干净的积雪发出细微的嘎吱嘎吱响。
　　眼见着前面那人要拐进楼道口，葛童迅速向另一侧错了几步蹲在一辆车后，等到那人完全进了楼道才直起身来，仰着头向高处望去。某一户亮起了白色的灯光，然后是一道人影走到窗边拉上了窗帘。
　　葛童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蒸腾的雾气让葛童的视线模糊了片刻。他跺了跺鞋底的积雪，向着和来时相反的方向走去。走到小区门口，横穿过面前条马路，才是他住的居安苑。

　　居安苑是建设时间不短的老社区，也可以说是安城最早的高档住宅区之一，小区内部有别墅区，也有高层住宅楼，即使现在房价日益攀升，居安苑却也并不显得比新建的小区差到哪去。因为在当时的房价来看，能在这里买房的人必然得是富人，再加上小区安保工作到位，有不少明星也在此购置房产。
　　葛童，这个普普通通的高三学生，在居安苑门口刷卡后，径直沿着马路穿过小区中心的花园走向一间外表看起来十分幽静的二层别墅。他打开别墅外的院门，穿过积雪覆盖的甬路，在开门时稍微有些意外地迎来李阿姨的笑脸。
　　李阿姨五十出头，身体健康得很，从葛童有记忆开始照顾他最多的人就是她了。李阿姨是葛童的父母聘的家政，上小学之前李阿姨都是住在葛童家的，方便照看他，葛童一天天长大，李阿姨的工作方式就慢慢转换为每天只来一趟做好一日三餐和家庭的基本清洁工作。虽然葛童上了高中，晚上放学的时间越来越晚，而且午餐和晚餐都在食堂解决，李阿姨就只负责在周六日给葛童准备三餐，两个人碰面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但是葛童和李阿姨的关系依然算得上亲近。

　　“小童回来了啊，”李阿姨笑着接过葛童的书包，在葛童换鞋的工夫问他，“明天是放假了吗？”
　　对了，今天是放假前一天，放学的时间也早，所以正好碰到了刚打扫完要走的李阿姨。“嗯，我们一共有两个星期的假期。”葛童笑了笑，问道：“我爸妈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李阿姨脸上有些抱歉又有些同情，不过更多的是一如平常，答道：“葛先生他们恐怕没法赶回来过年了，葛太太说他的通告安排得太满，让你自己买些想要的东西。”
　　“好的。”葛童神色不变。其实他心里已经有听到这个消息的准备了，或许在他小时候还会为了孤单的春节而失落，不过现在他已经习惯了。
　　葛童换好拖鞋，接过书包，李阿姨临走之前又了一句：“晚饭在冰箱里，别忘了吃。”
　　葛童应了声好，跟李阿姨道过别之后走向二楼自己的卧室，心里却完全没有吃东西的欲望。
　　打开书桌上的台灯，葛童抬手把书包放在了书桌上。葛童卧室的床是像宿舍那样的上床下桌的单人床，节省空间，他卧室的其余空间被墙的另一侧高高的书架和地上铺的地毯所占据。卧室里这不少的书还不是全部，书房里的书才是主体。家里没人的时候葛童就用书打发时间，阅读量增长的同时，葛童个性却越来越安静了。

　　葛童脱鞋爬上床，不打算去管自己的晚饭，而他没有食欲的原因，便是这短短的两周假期。他是在抱怨假期的短暂么？不，他反而嫌这十四天有点儿长了。
　　作为一名高三学生，葛童在市一中的上学时间也只剩最后一个学期。在学校里有他的暗恋对象且两人之间毫无进展的情况下，这看不见对方的放假的十四天真是有些折磨。
　　没错，他暗恋的对象就是他放学后一路跟踪的，住在他家小区对面的，和他同年级的男生——林柯维。
　　其实在葛童学文林柯维学理的正常情况下，葛童其实是没多大机会和林柯维有接触的，可是偏偏发生了非正常情况。
　　葛童在学校给同学留下的印象多少是有点……奇怪的。走进市一中，你大可随便拉个人问一问：“同学，你知道葛童吗？”答案是五花八门的。
　　“哦我知道，就是那个明明文科生却学数学竞赛学的倍儿牛叉的学长~”这是来自学弟学妹的评价；“葛童嘛，偏科小狂魔，数学、语文年级能得到最高分，英语上一百都费劲！”这是来自同级不同班同学的评价；“葛童？你问他干什么？想追他的趁早放弃吧，虽然我和他不太熟，但是好歹也同班快两年了，他简直是是生长在喜马拉雅山山尖——哦，那就是珠穆朗玛峰——上面的高冷病患，我从没看见他露出牙来笑过……”这是来自同班同学的评价。

　　而葛童对自己的评价——跟踪狂。
　　他觉得还是自己对自己的评价最贴近现实。

　　从葛童高一第一次在数学竞赛的教室里遇见林柯维开始，他就悄悄地每天一路尾随林柯维，像是觊觎美少年的变态怪蜀黍一样。
　　其实葛童遇见林柯维那天，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普通的教室，下午第三节课的阳光，林柯维的长相虽然出众，却也没到让葛童惊艳的地步。然而就是这种种再普通不过的元素，拼凑出葛童记忆里那个并不普通的、仿佛有圣光笼罩的下午。

　　那天下午第三节课本来应该是通过之前的考试的同学的第一节竞赛课，然而通过考试的同学太多，老师带不动几十人的竞赛课，就又出了一份卷子进行第二次测试，想再刷下一部分同学。
　　葛童中考数学满分，理所当然成为了他所在文科预科班的数学课代表。第二节课下课数学老师叫他去办公室领作业，年轻的女数学老师顺带表示了一下对他日后工作的期待，葛童就迟了那场考试。

　　坐在教室中间的男生的头发并不长，他左手托腮，指尖就停留在鬓角处稍长的发梢。下午的阳光并不刺眼，碎碎的打在他侧脸，挺直的鼻梁在另一侧脸加打上一片阴影。似乎是在思索眼前的数学题，他双眉微蹙，右手上最普通不过的黑水笔灵活的在他指尖旋转。
　　葛童局促地喊完报告推门进入教室，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这一副景象。
　　林柯维并不是教室中相貌最出色的，因为他旁边就是再后来蝉联三年非官方校草宝座的严翎，他斜后方坐的是捧得三年班花桂冠的同班同学言零。教室里虽然只有他一人在转笔，但葛童自己也可以灵活地把笔从食指依次转到小指再旋回来，流畅优美得让初中众多男生拜师只为勾搭妹子。所以这么说来林柯维应该并没有什么吸引葛童的地方。
　　并不是所有“应该”都会发生，因为后面可能会跟着玄乎其玄的“但是”。
　　但是葛童就是被这样的林柯维一下子吸引住了视线。
　　直到讲台上的数学老师唤回了他的注意力。
　　衬衫没有掖进西裤里并且在西裤之下穿着一双帆布鞋的数学老师问道：“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带着迟到和走神被抓住的尴尬，葛童答道：“葛童。”
　　听到葛童的回答，混搭风的数学老师摸了摸下巴——这一刻葛童觉得给数学老师配个络腮胡或者山羊胡都毫无违和——他抬眼看了看葛童之前走神盯着的方向，然后笑眯眯转过头道：“葛童同学，这节课是竞赛班的第二次测试，你都迟到十分钟了，还有工夫看姑娘。你还打不打算考了？”
　　老师以为自己在看言零。葛童在内心把自己的脸扭曲成一个囧字，面上却纹丝不动，连红一下都没有。反正数学老师又没发现他真正在看谁。
　　“我还要考。”葛童十分淡定地答道。
　　老师给葛童发了卷子。因为来得晚，前面都没空座位了，葛童只好拿着卷子背着包走到教室最后一排座下。
　　葛童做题时的习惯很奇怪，别的同学思考的时候可能会伴有转笔皱眉挠头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的过程，而葛童在思考的时候则是一脸茫然瞪大眼睛盯着题，直到有思路为止都不会动一下。如果卷子会害羞它一定会自燃的。
　　数学老师坐在教室最前面翘着脚百无聊赖地扫过一颗颗低着的小脑袋，接着就看到了最后一排显得十分与众不同的盯着着卷子一脸茫然的葛童。他茫然的神色与刚才进教室走神的表情一模一样。
　　在数学老师的印象里，第一次测试葛童的答卷堪称完美。四十分钟四道大题，听起来很简单，可实际上来考试的高一生有半数一道题都做不出来。即使拿给高三生也不见得能做出来的题，用来考验竞赛生刚刚好。老师的标准是能完整流畅解出一道题就算合格，而葛童四道题都完整地答了出来，虽然不一定是最简单的方法但也确实是正确解了出来。
　　数学老师一脸趣味地盯着忽然低下头开始奋笔疾书的葛童，沉浸在解题过程中的葛童突然感觉头皮麻了一下。
　　下课铃响收卷子时，数学老师看着葛童的卷子，然后对着葛童扬起唇角笑了笑。葛童正把笔放进笔袋里的手抖了抖，随后若无其事地继续。
　　竞赛教室是教学楼最高层五层的空教室，同学们出教室后一个个地沿着楼梯往楼下走，葛童看着那个男生在四楼拐进了楼道，同时听到和那男生在一起的同学在后面喊了声“林柯维你和我一起去找一趟老师吧！”
　　葛童在心里默念一声：“林柯维。”随后走回了位于教学楼一层的一班教室。
　　这便是葛童单方面对林柯维的初遇。

　　这之后二人莫名其妙的交流互动便都是在发生在这混搭老师带领的数学竞赛课上的或者和数学竞赛有关的。不只限于互动的话，或许也可以算上葛童单方面坚持不懈的跟踪行为。

　　一中高一一共有二十个班。目前没分文理，只有一个一班是文科预科班，已经确定不愿学理的可以从高一就入一班。二到十四班是普通班，十五到十八是实验班，十九和二十是状元班。分班情况由中考成绩和走后门程度而定。
　　每层六间教室，林柯维是状元班的。葛童默默在心底算了算自己和林柯维之间的距离——一楼到四楼；成绩差距——横亘在二人中间的是一条马里亚纳海沟再加上一座珠穆朗玛峰。
　　葛童晃晃头，重新把注意力投入到眼前的课本里。下午和晚上几节自习课下来，虽然葛童刻意不去想那名为林柯维的男生，但还是恍恍惚惚地走神了几次，脑海里总是不期然的浮现出林柯维端正清俊的正脸，灵巧的手指。
　　一中九点四十放学，比起初中的八点四十放学已经晚了整整一个小时，开学一个星期左右，葛童渐渐适应了高中的作息时间。
　　夜幕沉沉，葛童背着黑色的书包走出教学楼，抬头望向学校大门的时候愣了愣。一道不算熟悉的身影正一步步走在他身前——正是下午刚见过的林柯维。
　　虽然时间很晚了，但校门外还是有许多卖小吃的小贩，一盏盏并不明亮的灯泡将林柯维瘦瘦长长的影子送到葛童身前。葛童平时一个人走路总是很快，然而在他发现他和脚尖前晃动的影子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葛童和林柯维没熟到打招呼的程度，但葛童又不想就这么超过林柯维然后离开，所以——
　　葛童就这样一路跟着林柯维走到了小区门口的那条马路。他一路都在心中安慰自己：他没刻意跟着林柯维，只是顺路，顺路而已。他似乎完全忘了自己为了跟上对方生生把行走速度降了一个档的事实。
　　眼看着林柯维走进自家对面的小区，葛童鬼使神差地脚跟一转跟了上去。直到看着林柯维走进楼道口，葛童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像个痴汉一样跟了对方一路，直接跟到了人家的门口！他是不是有病啊啊啊！
　　葛童抬头，片刻后，有某家的灯光亮了起来，然后葛童就看到一个穿着一中校服的身影，那身影走到窗边拉上了窗帘。
　　我在干什么！我是变态吗啊啊啊！葛童一边狂躁地想着，一边狂躁然而面无表情地跑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