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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二、凡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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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凡哥
这日凡哥恰巧给蔺府的夫人送胭脂,我往账房领月钱,攥着手里轻飘飘的五两钱,心里回忆以前的五十两月钱的分量,觉得这种为钱劳命的日子真是前所未有。
凡哥其实不叫凡哥,他本名叫莫凡,是个瘦弱的小伙子,年纪与绯儿相仿,鹅白的脸,五官带了些女子的柔美,眉目清秀,小巧精致。笑起来如同腊月里的暖阳又如春风沐面,此刻恰是婚娶的年纪。
他远远见了我便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茕菲,明日辰时,我…我在丽水的八角亭旁等……等你。”说完便长腿一蹬,跑开了。
我一个“不”字还未出口,便见他逃似的离开了。凡哥的心情我又如何能理解?
凡哥对我总归是好的,他因不知我不喜脂粉的香气,便每月都会额外赠予我他特制的脂粉,其香气自无法与那些夫人的雷同。我不肯收,他便以情义相要,我无奈只好收下一盒。三个月下来,这么三盒都给了绯儿。
有些事须得坦白。
尽管我不愿跋涉二三十里一大早往丽水去,但也无法,须知我疲懒得很,尽管有时颇喜欢上街市,但让我出门就是为了解决情感问题分明是强求于我。
忙碌间已过了午时,府里骤然忙了起来。绯儿说蔺长欢明日便到汴州。看来这兵部清闲得很,由得蔺长欢个把月地历三日行程往这儿来享乐。想到这里,我自是苦了脸听从吩咐,着手将书阁从书架到窗檐都擦洗了一遍,又将书拿出来翻晒一番。我不悦地想,真希望你这蔺长欢不来的好,省得我时不时就要折腾一番 !
晚饭前大家卖力打扫,打扫完的困了都早早睡下了。只有府东一带的夫人们还忙着准备明日的妆容,点着青灯,在铜镜前比划着衣裳,和贴身婢女们低声讨论着。
洗完澡我只身在窗棂旁做了一会儿。
此时房门外在淅淅沥沥下着蒙蒙细雨。都说春雨润如油,明日起来,外面大概别有一番景致罢。
各地的城门边现下都贴着寻我的布告,宰相爹悬赏八千两,真是不多不少。
可汴州的布告一贴出来便被揭下了,作为当事人我也是一天雾水。不过好在布告即使被揭了也无人追究,这倒是帮了无一把。至少我出门汴州的人不会认出我,但我这样明目张胆也不是长久之计。
那么好姐妹秋榃呢?想来她虽贵为郡主,但我和她相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何况她断然是瞒不过家里那只老狐狸的。
若是娘在,定能自己做主罢?
由此,我不禁想到,活在这世上十六年,一旦遇难,竟然找不到一个人可以求助的,真是够窝囊了。
这么想着忽觉气结,只好到床上躺着。
华灯初上,我躺在硬得让人气血不通的床板上,临睡前不忘编织好明日一早辰时要的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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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份的晨光摆到江南便是雾蒙蒙的一片,江上的雾气早在辰时便被阳光渐渐驱赶着,浮现出远处漂泊的几叶扁舟。我走下防洪的大坝,直向江边上的八角亭走去,凡哥已远远地在招手。
“茕菲,你让我好等!”凡哥一路跑过来,激动非常,忽地紧紧握住我的手,眼光好似热火般炯炯有神。
我随即牵唇一笑,将手不着痕迹挣开他的,“凡哥,可有急事?”
凡哥闻言脸却一红,沉默良久,十指纠结着,似在做极大的思想斗争。尔后,他双眼期盼地看着我,急急道:“茕妹,你可知我思慕你已久?”
“茕菲”已然改成“茕妹”,我被惊得汗毛立起,遂道,“凡哥,我欠你那几盒脂粉钱还没还呢!你随我回去拿罢。我也不能平白接受你的馈赠啊!”说着扯着他手臂便欲走。我别的巧辩不会,但我最善转移话题。我知这话题转得也不高明,但分清亲疏是拒人要事罢?哪知凡哥并不领情,双手按住我的肩头,拼命晃着我:“茕妹,自你入府,你的一颦一笑便深深刻入我的心中。”紧接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和一方红帕裹住的东西,“听说蔺府只需三十两便可赎走一个婢女,这里是三十两还有我们莫家家传的金簪,”他全数塞到我怀里,紧张地看着我,“茕妹,可愿让我取你为妻?”
我顺了口气,才刚缓过来被晃晕的劲儿。抬头看天,万丈混沌在逐渐清明。
“凡哥,我,不能答应你。”我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看他的脸一下子灰白灰白,我在心中叹了口气。
“为什么?你有喜欢的人吗?是蔺大人?”他眼中恍若有液体凝聚,他眼里的晶莹好似清晨叶上的悬着的露珠,欲落不落,只要阳光一照射,便可迅速蒸发。我索性缄默不语,佯装很悲苦的样子。这样他便会认同这个说法了,也能达到我的目的。
“怎么会?!他要三妻四妾,我却能只娶你一人。你们女子常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茕菲,他不能。”他字字如椽,令我惊叹不已。
只是一个少年,便能如此懂一个女子的理想,我几乎要和他一拍即合,答应他了。可是感情的事情讲求两厢情愿,否则对方再好,对你来说只能是次品。
“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我正色,严谨地回应他。
话音一落,他的脸便又白了几白。
“你走罢。”说完整了整身上被他搅起的褶皱,转过身,“以后不必给我胭脂,那些味道我不喜欢,你…”话未说完,他已擦过我的肩,先我一步,往坝上跑去,踉踉跄跄。那背影,叫人于心不忍。
我低头走向河边,看着被东阳斜照而波光粼粼的丽水。碧波荡漾中仍能看到水面漂浮的一皱一皱的女子面孔,亭亭玉立,着一白布衫,长发垂落,我一抿唇,它同时抿唇,看不清自己有无蹙眉,但它清丽明艳的外貌似有忧郁之色。
“姑娘好生心狠。”话音落下,,一男子已从亭旁的柳树陡然跃下。
雾气已散,柳树新芽初初抽身而出,日初的光笼罩住那翩翩少年,如同浩渺银河中彗星驾临,让人倍感惊奇与痴迷,饶是天神下凡已再不能如此舞动人心。
他迎光而立打了扇,款款摇着。扇柄的玉佩光泽通透,那一只麒麟作仰天场啸状,在半空中一晃一晃;扇面是笔风雄劲的山水图,距离远了点,看不清嘱文写的是甚。他身着白色衣衫,以虬龙腾飞纹饰为底,八尺男儿,玉树临风;青丝只用一指宽的青缎带松松束了,在和沐春风中轻拂。阵阵春风纠结着我的发丝,我的脑袋轰了一下,我看我是疯魔了!竟然怔怔地盯了一个男子半晌。于是我佯装什么都没听到,拔腿便走。但我却禁不住顿下脚步,回了头看他,却见他也在看我。半晌,他缓缓开口,“在下苏奕安,敢问姑娘芳名?”
我颔首直视他,“茕菲。”
闻言他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他颔首将扇子在手心敲了敲,似是在思考,不出半刻,忽而问,“可是茕茕孑立之茕,落英芳菲之菲?”我遂即点头闻言一怔,遂即点头,“是。”
那人生得剑眉星目,脸庞削瘦却线条柔和,皮肤白皙似吹弹可破。但这后面的形容真真似在说女人了!想到这里,我敛目低笑,转身离去。
背后的目光灼人,却带着揣度。我深觉蔺长欢的俊逸非常人所能有,但苏奕安却带了分侠骨之气。想必是蔺长欢多年生长于官宦之家,便无那侠气了。思及此,我的脸却无意识的红了。想不到我身为丞相之女,多少达官贵人不曾见过,青年才俊也过目无数……如今竟如此失态,竟像越活越回去了!
这样的自责当中,我无意识走着,转眼间蔺府大门已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