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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药(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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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张三宝那个二货在大街上忘情高歌害得我丢死个人。今早上毫不意外的起晚了,等我洗漱完,才发现这小子已经起来好久了。明明昨天还醉的糊里糊涂的,今早居然没事儿人一样。张三宝坐在那个手工木雕前面,上面的笔记本被收起来了,此时正堆满了演草纸还放了一个罗庚,他不知道在算什么忙得不可开交。
见我起来头也不回的问了句:“没课?”
“有”我走过去,“你在算什么呢?”
他不停地在纸上写一些我看不懂的符号:“说了你也不懂,快上你的课去吧,这都几点了还不走。”
“要不要带饭?”
“啊!太好了,给我带一个麻辣烫,多加辣,不要海带,不要青菜,谢啦!”看样子是常吃,这都吃出经验来了。
“麻辣烫?”后街就有一家,但是我还真没买过。
“恩,回来给你钱,快点的吧,要迟到了。”
不上课到会动嘴皮子,死玩意。看了眼表,还有十分钟上课,真来不及了。飞快的冲出门,顺道买了早餐。当我从后门进去的时候,毫不意外的迟到了,病理老师已经开讲了。在最后一排找了个座,这种专业课人早就挤满了。
中午买了麻辣烫回去,我自己也买了一份,差点没被辣死。张三宝这死小子一点事没有,一边吃一边幸灾乐祸。吃过饭张三宝要去画室,顺便把我也拉去了,美其名曰参观,实际是给他当免费模特。
“张三宝!”
“马上,马上。哎哎!你先别动啊!”
“我好像是来参观的。”
“哦,是啊!你看你面前的这副向日葵,我花了一周才画好的。”
“我看了它两小时了!”
“两小时完全不够啊,要知道你还没看出它的精髓所在,再仔细看看吧。”
“有什么好看的”
“伏苼同志,你为祖国艺术发展所做的贡献会被铭记的!”
“我想把你捐到解剖室为祖国的医药事业做贡献。”
“唉,别这样啊!为了感谢你为祖国作出的贡献,我决定晚上请你吃饭,怎么样?”
“吃个鬼。”
“啊!你想吃鬼饭店,我正好知道一家,包你满意!”
“”
“不说话就是答应啦!你再看一会啊,最多半小时,我马上就画好了。”
不说话是被你气的,我有气无力地瞪了他一眼。“快点。”
“好的好的!你说你长得这么漂亮,画一画又不会少块肉。”
“看样子你是迫不及待的想进解剖室啊。”敢用这个形容词,活的不耐烦了!
“没有,没有我是说你长得帅!”
“哼!”
过了大约半小时他一脸兴奋的让我看他的画,画上的人颦眉垂目,倒是画的七八分像。见我不说话张三宝又来劲了:“怎么样呀?室友,我这副至少收你一百。”
“我站了一下午,一小时一百,你还欠二百五。”
“额算你狠,我说不过你。请你吃饭行了吧。”
说着却又拿起毛笔,看他这架势,还要继续啊:“怎么还不走。”
“你不是想吃鬼饭店吗,我这是准备一下。”他从画袋里拿出一个上锁的小盒子,里面装了一些黄纸和朱砂的碎块。他把朱砂取了一小块放在调色板上调开,然后蘸着色在黄纸上画起来。
“你开玩笑的吧。”
“我说真的呢,现在这世道只要能挣钱干什么的都有,活人能挣死人钱,死人怎么不能挣活人钱。”他表情认真的,手下的符随着他的动作很快就完成了。他把符拿了一张在手上,将另一张递给我道:“拿着这个,阻挡人身上的阳气。”
我迟疑地看着还没干透的黄纸伸手接过来,谁知刚一拿到手,那张薄薄的纸“刺啦”一声碎成了两半。张三宝瞬间变成一副下巴脱臼的痴呆脸,我耸耸肩道:“不用了,我本来就是阴差。”
“那倒是”他复杂的看着这边。
我不爽的“啧”了一声:“去不去,白站一下午了!”
“去去去!让我收拾一下啊。”他把画具一一装起来,背起画带对我说:“先回寝顺道买点东西,要不然有命吃没命回来可就糟了。”
我俩一路往回走,路上顺道在小商店买了两支大白蜡烛。回到寝室张三宝锁好门,拿出那两支蜡烛,放在离门两步远的地方,然后取出毛笔蘸着鲜红的朱砂在两支蜡烛周围写一些繁杂的道家符文,地板很光滑他写的极小心,不一会儿额头上就冒出一层汗来。大约有半个小时终于写好了,他打开一个小箱子拿出两粒药丸,将其中一粒递给我:“这个药可以阻挡阴间的寒气,不知道你用不用得着,先拿着。”
我接过药丸装好,忽然想起来问道:“不带冥币吗?”
“当然不用带,这个饭店专门招待我们这样的人,去了你就知道了。”他把符纸叠起来贴身放好,拿起打火机点燃那两支蜡烛。
“现在,这两支蜡烛代表我们的命火,也是为我们引路的灯。一旦蜡烛熄灭我们就回不来了,我刚才写的偷光符可以使蜡烛烧得更久,足够我们吃一顿饭的时间了。”他又叮嘱道:“虽然只是吃饭但毕竟去冥界还是挺危险的,一会儿跟着我,在穿过世界尽头之前把药吃了,记住!到达之前千万不要说话,否则一定会被发现。”
难得见他这么严肃我配合的没有打断。他深吸一口气,左手结了个手印,右手捏着我的手腕轻喝一声“走!”我感觉手腕一紧,瞬间所有的感官都模糊了,墙面上的桃花晕成了一片粉红的水彩,身体像是吸了冷水的海绵不断的下沉。思绪变成了一团浆糊,如同醉了一般,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踩到了地面,我猛的惊醒了。
天阴沉沉的,四周是茫茫大雾。张三宝站在我的左边,手里提了一盏奇怪的宫灯,宫灯里似乎是那两支蜡烛,他转过头对我无声的傻笑,让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张三宝将手里的灯举得低一些,示意我注意脚下。地上有一条用大小不等的白色石头铺成的小道。这大概就是通往阴司的古道了,不同于阴差出入冥府所走的官道,也不同于人死后所走的栈道,这些白石头铺的古道才是去往阴间的真正道路。这古道在阴阳刚刚分化时起就贯通阴阳二界形成了第一条链接阴阳的纽带,然而经过亿万年的时间,就连最老的鬼差也不记得到底通往哪里。
似乎过了好久,我们还在这么安静的走着,这里真的哪怕一丝声音也没有,我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连我们的脚步声都被这诡异的地方吞了。渐渐地空气越来越湿冷,像是有什么东西压在背上让人几乎直不起腰来。我皱起眉,阴气对人体的影响竟然这么大,虽然对我没什么伤害但是张三宝明显有些应付不了,他半弯着腰,脸色惨白的不像人样,由于不能说话我只好用眼神询问。
然而就在我看他的这几秒钟时间,一座巨大的青铜铸成的墙壁就屹立在我们眼前,灰暗的天空下青铜巨墙散发着极大地威压,上下左右皆无限的延伸,就像是世界的尽头。青铜墙上铭刻着神的古老文字,这些来自远古的语言本身就有着无上的权与力,此刻篆刻在青铜巨墙上,即使他们辉煌的时代已经远去,仍旧让人不由自主的臣服。
张三宝松了口气,苦笑着看了我一眼从口袋里掏出药丸示意我吃下去。这药虽然看起来不靠谱,吃下去却效果不错。
他看了看手里的灯,咬破右手食指和中指用血在青铜墙上飞快的划过,鲜红的血慢慢渗进墙上的纹路里。我紧跟着他慢慢地走向了那面青铜巨墙,眼睁睁的看着手臂穿过古老的墙壁,刺骨的寒冷几乎损坏了我的神经,耳边传来雷鸣般的巨大钟声,那是古老的言灵与我们灵魂烙印的共鸣,据说每个人听到的都不一样。
墙里那种刺骨的冰冷还残留在我身上,不过我此刻没有意识到,因为眼前的一切剧烈的冲击了我的大脑。没想到这阴气森森的冥界会有这样的繁华。大规模的明清时期的古建筑韵味悠远,土木石料建筑的街道和桥梁有一种时间沉淀下来的温润与平淡。喧闹的人群虽然都穿着现代的服饰但是没有丝毫的违和感,反而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融入其中。香气四溢的各色小吃,细腻华美的锦缎服饰,光彩流溢的奇珍异宝,恢弘大气的庙宇,美女如云的红楼,热闹非凡的赌场,美食飘香的酒肆。一时间我们都顾不上不说话,发动各自的眼睛肆意的打量着这五光十色的世界。
“这是哪里”我不禁喃喃自语,这突如其来的繁华恍如南柯一梦。
“怎么样?”张三宝的声音恍恍惚惚的传进耳中,刚才的阴冷和寂静让我产生了强烈的反差。
“世上竟有这种地方”我不由自主的惊叹,一边往里走一边四处打量,这一切几乎让我眼花缭乱。
“这里是忘幽城,只有死时欢喜之人才能到这里来。”
我难以置信的看了他一眼:“听说黄泉有幽冥鬼市,可这忘幽城连我这个阴差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这地方的?”
张三宝不以为意的“戚”了一声:“阴差不过是冥府的外人罢了,忘幽城连十殿阎罗都不知道,由冥帝派人专门掌管。”
我顿时愣住了,一把拉住张三宝,又惊又怒的瞪着他“你疯了!”这么重要的地方怎么能随意出入,这小子是不是没神经啊。
张三宝“噗嗤”一笑:“那你倒是小声点啊,不然被发现了。”
“你!你”我简直不知道怎么说他,刚才的好心情此时已是荡然无存。
见我生气他只好解释:“没事儿,咱们不在这吃饭。前面不远就出了忘幽城,不归冥帝管了。这里只是忘幽城的一个出口,每天都有许多死的活的路过这里,说白了就是公共路段,只要小心不惹事儿冥帝是不管的。我们修行之人有不少知道这个路口,这只是忘幽城的外围,要不是我哥我还不知道这是忘幽城呢。我哥说真正的忘幽城只让进不让出,所以除了冥帝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样。”
知道真相我又放松下来,想到张三宝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害得我如临大敌的居然还敢笑,这死小子。
我门穿过拥挤的人群,走过熙熙攘攘的石桥来到一个更宽的街道铺着整块的大青石,上面雕琢着象征轮回的繁杂纹饰,屋宇大气恢弘,流苏彩绘,既有苏杭的细腻华美又有北国皇都的气势磅礴。
“这里怎么不一样了?”我奇怪的看着这些风格迥异的建筑。这条街没有刚才的繁华,路上行人也稀少了许多但依然热闹。
“这里不属于冥帝的管辖了,忘幽城之外,都是一些家族势力,这里才是活人能来的地方。”说着他指了指建筑上代表家族的标志。
我看到当铺的招牌上一朵燃烧的白梨花心里一紧,张三宝瞟了我一眼道:“你知道这是谁家吧,比你们阴差还嚣张。”
我点了点头,听说冥府懿郡的乙阜家,世代经营着以黄金交易人命的当铺,没想到真有这么一个家族。
我移开眼睛目光落在另一处,看到医馆下方的黑色“禁”字忍不住眼皮一跳,这是魏晋秦家,能观人脏腑精通方药,听说他们隋唐之前游弋人间悬壶济世,唐宋之后世间就少有他们的踪迹,明清之时便是再也没有了他们的消息,竟然有幸在这里见到秦家的医馆这已是不虚此行了。
我们又走了一段这街上看过的几家全都是我们不可企及的大家族,这些家族势力虽然近百年来已经不怎么插手阳间的事,但提起名字无一不是如雷贯耳。这些家族光听起来就像传说一样,更别说真的见过!
简直不敢相信,这感觉就像一个无神论者突然进了阎王殿,我几乎忘了此行的目的,看着这一栋栋风格迥异但都庸正大气的建筑内心止不住的澎湃。
这里的建筑不是一般坐北朝南的方向,要知道不管是哪个朝代都很讲究门庭的朝向,面朝南方的大门更有气势。官宅家府中,通常朝南的屋子是主人住的,而东西朝向的则是厢房。
这街两边的建筑无一不是雕梁画栋,显然是高人设计经能工巧匠之手,雕琢精巧而华美,金银琉璃青瓷玉器更是毫不吝啬。这些建筑的主人也都是辉煌至极的家族,正因如此才更应该讲究门庭的朝向,自古以南为尊,然而这些恢弘大气的建筑却不伦不类的成了东西朝向的厢房,不由让人觉得诡异。
如果只是街道走向造成的巧合倒也说得过去,但是我看到街道的尽头有一座面朝南的建筑,离我们还有一段距离。虽然看不清全貌但那种北国建筑的气势已经给我带来了隐隐的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