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路公交车》栀末

1、chapter 1

　　雨安静地飘洒，又在带点土色的地面上细细地凝聚，流成一道小溪状的带子。
　　女孩小心翼翼地避开水塘，跳过去，跳、跳、跳……忽然，“咿呀——”
　　一辆黑色的跑车静静地停在她的身边，车窗被摇下来，露出一张男子的英挺俊气的脸，他把手伸给她，脸上的神情温柔而耐心：“小璇，下雨天的，你快上车吧。”
　　女孩穿着红黑相错的格子衫，小碎花的鞋子上已经布满了泥点，长长的头发从两侧披落下来。她拨开头发，手指柔软而又修长，她仰起头来，好脾气地冲他笑笑：“伊尘哥哥，我还是自己回去好了。妈妈要看到你送我，会生气的。”
　　伊尘低下头来，眼底有转瞬即逝的落寞和伤感，但他立时又笑起来。偏了偏头，打了个手势示意小璇等一下，又弯下腰去从车座底下拿出一个海蓝色的包装盒；上面悉心地裹着一层层蕾丝边，他把盒子递给她，轻声道：“刚才买的，觉得很适合你。本来想下次看到你时给你的，没想到这么快就看到你了。”他耸耸肩，装作不无所谓的样子，又把礼物盒向前送了点。
　　小璇赶忙接过来,很惊喜的样子。她仔细地摩搓着小小的盒子，抬起头来对他笑笑，笑容纯净而温暖：“伊尘哥哥，谢谢你。”
　　他点点头，认真地看着她的脸，微笑；看着她拉开拎包，把它放进去，再小心地拉上拉链。
　　好像在面对这个世上最珍贵的东西。
　　他的心里一疼，忍不住伸出手去，细细地抚摸她的长发。她站着，他坐着，他只摸得到发的尾稍。小璇安静地立在那里，没有动，好像已经熟悉了他这样的触碰。
　　滴嗒——滴滴嗒嗒——
　　他放下手，从车窗里抬起头来看她。雨很小，小到不需要撑伞，雨只飘了一点进来，均匀地洒一点在他的衣襟。他对她笑笑，那么的好看：“我想想，还是送你去车站好了。从这里到车站，毕竟还是有一些远。”
　　她一愣，但只是稍微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她小跑地绕过车子到另一侧去开门。车里暖气充足，白色的真皮沙发柔软舒服，她坐进来，他看看她，帮她理一理乱了的衣领。
　　小璇低下头去。他忽然有些呆滞，她这个姿势，他是懂的，那是抗拒。
　　就是这样的亲近，她也受不了么。
　　他的鼻头酸起来，正过身去，手握在方向盘上。雨刷来来回回，机械地运作着，车窗澄明而透亮，一如她的眼睛。
　　她突然开口叫他，她说伊尘哥哥。
　　他“嗯”了一声，眼前还是注视着前方。街景从身旁缓缓地向后移去。她还是低着头，手指紧紧地拽着包上的两根布条子，她抓得太用了，指尖都微微泛白。她又支吾了许久，想说的话，却还是生生地抵在了心口。
　　他也不再接话，他是知道她要问什么的。因为家庭的缘故，他的爸爸从小就希望他和凡叔的女儿交往。他父亲是标准的生意人，不爱妻、不念家；只要对他公司有利的事情，甚至会不择手段地明争暗夺。那是他从小对父亲的映像，冷漠、自私、慕权、贪财。那也是小璇妈不喜欢他的原因，她是害怕小璇跟了他会吃亏的。天下的儿子，哪一个不是和父亲有几分相似？
　　她都懒于认识他。只是和小璇说，他不是可靠的男子，少和他见面吧。
　　其实这些，就算小璇不说，他也猜得出来，何况小璇对他向来事不隐瞒。
　　她原本便没有什么可以瞒得住他的。
　　车缓缓地停下来，伊尘没有动，就连目光还是静静地注视着前方。他的嘴角有些勉强地牵起一抹微笑，却不面向着她，仿佛只是对着大大的挡风玻璃自语，他说：“小璇，我要订婚了。”

　　小璇已经编好了头发，梳得低低的发辫，放在一边的肩膀，用天蓝色的蝴蝶结束好，还有一些凌乱的发丝落下来，留在另一侧的肩头。
　　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抬头，也注视着前方的挡风板，目光沉淀进一点淡淡的悲凉，她问：“什么时候？”
　　他还只是笑，答：“快了。”
　　她的手又攥紧了那两只洗白了的棉布条。这个包，也是他送给她的，那个夏天，她还只有十五岁，现在她都将近二十了。
　　她忽然也笑，笑里却有了哭音，听起来有一些沙哑：“伊尘，要是我妈妈同意的话，和你订婚的那个人，还会是我吗？”
　　他眼底有一些潮湿，依旧努力地不去看她。她像是忌讳着什么，一直伊尘哥哥伊尘哥哥的叫着。他怎么会不知道呢，只是他们这一辈子，是一定要错过的了。
　　两个相爱的人要在一起，怎么会这么的难呢。
　　他艰难地摇摇头，装作平稳的声音：“小璇，不可能的，就算你妈妈答应，我爸爸他……也不会同意的。”
　　她愣了许久，心里一阵细细密密的疼痛，那是她早就猜到的结果。她忽然有些释然地放开手中的袋子，软软的袋子里，他送的盒子僵硬的边角透出来，硌得她腿上的皮肤酥酥的疼。她转过头去看他，佯装镇定地微笑了一下：“那么，你幸福吧。”
　　她推开门向外走去，想要看起来走得自尊一些，但还是忍不住一个趔趄。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却突然没有力气再走下去。
　　远远的，轻微风扬的尘土，她眯起了眼睛，看着远方即驶而来的公车，135路公交车，她一直乘坐的一辆。车来得这么快，连多看一眼的余暇也不给她。
　　公车缓缓地停在了站台，她走过去，目光越过公车上绘着的大幅广告牌，留恋的目光停留在车窗后他迷蒙的俊脸上。
　　真的是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