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尽-孤晨语》狐裘黄黄

8、梦里吴音媚好

　　我做了一个很清晰的梦。
　　梦里的一切都抓不住，好像天上虚无缥缈的皑皑浮云。
　　我们的小岛靠打渔维持生计，比如隔壁的王大爷偶尔会将大批大批肥肥瘦瘦的鱼虾之类拖过短短的小街，拖进自家小院，每到这时，王大妈总是冲着全世界喊“哟，大丰收了哟。”此后他们家吃上好几天的海产或是连鱼带虾卖给我家。我们家是岛上唯一一家不会捞鱼，甚至是唯一一家没有营生法子的。小琴因此却很是羡慕，于是她常常拉着时桔、拽着我，溜到附近的山洞里让我替他们烤鱼烤虾，那应该是我唯一能感受到劳动人民辛勤的时候。

　　小琴会咧着嘴嘲笑我笨手笨脚，时桔不跌拍大腿急着告诉我要怎么弄才好吃。一般等到被阿娘发现后，我们再散会，各自回家。

　　岛上饮食男女、袅袅炊烟、清平之乐是我全部的生活。我喜欢温暖安逸小清新，甚至在很多年以后我都惊异于中原大地的热闹街区，中原大地上的红砖绿瓦之繁华，以及中原大地上渺渺烟波的湖面。我的小岛没有这些，它只有波涛和宽厚的绿叶，它容纳着几百户人的欢笑与忧伤，和习习的海风相映成趣，后来，我常常想念它。

　　后来，也知道回不去的东西怎么追都追不上了。

　　记得小琴曾经说她曾用两天天环游小岛顺时针一周，我那时想问她“所以整整两日，你的左边都是海水对吗？”她侧着头想了好久，“我忘了。”之后由于被我打岔她连本想说的旅途故事都忘记了。

　　窗外烈日当空，柳叶被晒得卷起，藏在浓密叶荫里的鸣蝉声嘶力竭。淋淋倚靠在我的美人榻上细细数着指头，我不经意瞄了一眼，果然是只风华绝代的小狐狸。

　　时桔吧嗒吧嗒跑来对我说，“阿裘阿裘，我写了首诗你来听听。”

　　小琴傻里傻气的，说是要去中原大地，我说你别去了，我讲给你听好不好，我都去过了，除了房子好看穿得好看之外没什么意思我在那里觉得格格不入。

　　“阿裘，阿裘”当我终于分清楚这叫声来自现实而不是梦的时候，那两声“阿裘”早已被周边猎猎山峰吹得不见踪迹了，我打了个激灵，仿佛抓住了和往日想通的那一点点线索。

　　周围什么也没有，我的迷茫像是掺杂清水的墨汁滴入宣纸的氤氲。

　　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随即一个大大咧咧又很好听的声音迎风响起，“阿裘，起来了别睡了，你做梦了。”

　　什么是梦境什么是现实。他们说梦境很假，我笑了，好像现实很真一样。

　　我猛然拉住那只手，像拉住一根救命稻草。

　　眼泪滑过脸颊的冰凉触碰全身。

　　几乎要微微颤抖，这么多个日子里，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离开阿娘和朋友们，茶山岛很大，茶山岛也很小，茶山岛和我相连相吸，可这么深厚的联系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斩断了，以前听说中原幅员辽阔，有时候我会向往会幻想有一天坐着小船飘到遥远的中原，但我幼小的眼睛看来那却是一个无人可及的地方。茶山岛口口相传的历史是祖先们是为躲避中原的战乱仓皇逃难来此，和这里少得可怜的沐舞族人订下婚约，从此在岛上乐业安居。而现下的我们血液里都有沐舞族人能歌善舞的本事。小琴和时桔跳舞算是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小琴可以长袖飘飘轻击鼓面，时桔以韵律为长引人入胜但难得表演一次。我向来对舞蹈不那么喜爱而独爱抚琴，时桔总说“你抚琴总是很好的，跳舞却少了点神气。”我想告诉她其实根本没人愿意看我跳舞的。

　　彼时的我是一张白纸，活在狭窄的井底完全想不来外面会是什么，也想不来竟然会有某种叫做“大千世界”的物质。
　　茶山岛是我后来给小岛起的名字。小琴、时桔、和我都这么叫，妥妥的。

　　那时候我们的放浪形骸都被小岛记录下来，疯癫的三个女孩子卷起裤腿下海捉鱼，挽起衣袖上树远望，她们蹲在路牙子边，细数一个个张大嘴翻动的鱼虾。

　　同那个桃花源一样，茶山岛上鲜有什么人情世故，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个世界的人情世故如此令众生困扰难耐。

　　我有时候甚至在想是不是出了小琴家、时桔家、自己家之外的所有家庭都是同一性格并且做同样的事才使得家家户户看起来一个样子过着同一种生活，后来，后来的事还是等到后来再说罢。

　　我和阿娘应该算是相依为命，常常挠着头发好奇为何阿娘这样美丽，却竟生出这样的我，有时我会因此为阿娘感到惋惜，大多其实是为自己感到失望。因为时桔的阿娘不比我的阿娘美丽，却能让时桔那么出众漂亮，小琴也是。这是我哀伤的经常性原因，后来，事情都变了。我曾看过一句话“丑女造就了美人。”后来，在飘飘荡荡的路途中，明白时间的伟大在于它永远能自圆其说，而且就算那时的我再糟糕，也算是个限量版的。

　　我和阿娘住在如遇街，相依为命，满街青石板齐刷刷地排列，有时会多一只狐狸。我们家的房子没有渔网，没有纺纱机，甚至没有一个可以用来赚钱养家的物什，我想，也许爹爹留下了一山洞的宝藏阿娘又害怕我贪心过度所以从没告诉过我，嘿嘿。

　　我把这件事告诉小琴之后她常常死命拽着我要我带她去寻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