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尽-孤晨语》狐裘黄黄

13、潇湘离人泪醉

　　一天意兴阑珊，沉沉无力，卧在床上不想动身，想去找书查查九重之境的历史应付苏冉玥这件事也因为强烈的拖延症被耽搁下来，李子尧又过来了，我满脸黑线。被拉出小斋，他神秘兮兮地问我，“嘿，阿裘，你会抚琴吗？”。
　　任何人都看得出来我当时的两眼放光。
　　“我得了一把宝琴，来看看。”他从包裹中小心翼翼取出一段七弦琴。
　　“什么名字？”
　　“冰弦，用白色柘丝为上，秋蚕次之。弦取冰者，以素质有天然之妙，若朱弦则微色新滞稍浊，而失其本真也。”以冰蚕丝为琴弦，光莹如贯珠瑟瑟。
　　“哪儿得来？”史书记载，有冰蚕，长七寸，黑色，有角有鳞，以霜雪覆之，然后作茧，长一尺，其色五彩，织为文锦，入水不濡，以之投火，经宿不燎。
　　“哦，这是我朋友赠送而来，托我给它找主人的。”

　　我欣然接受，但后来忏悔如果当时多问一句是什么朋友应该就不会走一些弯路。

　　所谓十四宜弹，“遇知音，逢可人，对道士，处高堂，升楼阁，在宫观，坐石上，登山埠，憩空谷，游水湄，居舟中，息林下，值二气清朗，当清风明月。”

　　铺开双手轻抚柔弦，《清平乐》一曲缓缓展开，勾起我对忘却已久的红雨之想念，到后来，我已不知自己弹之何物，只道双手倾泻而下，时而急促时而轻缓，在雪山上的皑皑和风卷残云的摧枯拉朽中，缓慢开口：

　　“只此一别，两相思，本硕三四月，早已五六年，七弦琴，本是无心弹，八行书，却道无可传，九连环断如人烟，十里望不穿。”
　　明知与琴谱不搭却还是一开口就吐出如此歌句，我想，现在有这样容颜的我若看到良辰，在时桔家他的满脸震惊与怀疑是不是会消减一半。

　　回过神来，李子尧还在一旁默然无语，远远的朱门旁边站着一个恭恭敬敬的小厮。
　　“我家公子请公主进屋叙旧。”
　　和李子尧微微对视一眼，怀着满腔疑惑随在小厮身后。
　　并不知道苏冉玥与我到底有何关系，在小童的引领下我进入这位太子居住的“怀桑阁”，小鼎茶初熟，周围的仆人都无声息地不见了。

　　其实我发现人与人的相识有时候是很偶然的，比如我和良辰，甚至和小琴和时桔，而和苏冉玥的会面便是命中注定，我很好奇这个太子和曾经的叶拂晨有什么爱情波折，他盯着我，眼里有温暖，也有茫然和疑惑。一天之间以不同的方式见两次面，真算是无聊至极了。
　　“你弹那曲子是何意？”
　　“......”我在想一个人嘛。
　　“是要给谁听呢？”
　　“也没谁，你想多了。”
　　“拂晨妹妹，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弹琴？”
　　“......”
　　“你以后便只能给我一个人弹罢。”
　　香茶上淡出的青白热气在空中升腾，眼前啊微薄双唇仿佛要将我的心事看穿，聪明理智至此，怕是早能听出这琴声里的某些思念和哀伤吧，我觉得自己仿佛是玷污了叶拂晨和苏冉玥的感情，他们之间本来如此相配，我却硬生生挤进来，心里还占据着一个赵良辰。
　　这张美得不像话的脸挡在我的眼前，这样的眼神吐露出脆弱和伤感，苏冉玥的瞳孔很亮，像深深的潭水，他的瞳孔是褐色，温柔又有些紧迫地盯着，甚至让我不敢直视。
　　他深深叹一口气，眉宇间一阵萧索，“拂晨，看来，我错过了什么。”

　　又给自己添一盏茶，在缭绕的烟雾后张开口，“我们有婚约，不要怕，不管怎么样，我总归是要娶你的。”。
　　原来是婚约，我还以为只要我不愿意嫁，就不必嫁，我想看赵良辰一眼，在这件事上我还没有死心，怎么能成亲呢。我想拽住他问个明白不料他似乎并不想说什么，我胆怯地收回自己快要伸出去的胳膊，觉得自己很懦弱。
　　悄悄发现，原来从温暖到空虚的变换可以这么快。

　　在中原的这几日，我已经尝到了很多从未体验过的惊喜与惊恐，不得不说中原怎么这么麻烦呢，我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会，似乎在茶山岛上的一切求生技在这里都是粪土，眼前繁杂的人和事总是让我感到恐惧和无所遁形，仿佛所有人都可以一眼看透我而我永远蒙在鼓里当缩头乌龟。我是一个懦弱的姑娘，我见到什么都会哭的，我只适合呆在茶山岛。退却吧退却吧薛画啊薛画，但最悲惨的是你连退路都找不到。

　　他眉头皱了皱，又舒展开，嘴角含着一丝苦涩的笑意，揉了揉我的发丝，“你还要给我介绍墨弥雪山呢。”

　　他送我到小院门口，我在他的目光中，不敢看他的眼睛，浑浑噩噩地离开，在丫鬟的带领下走入房中，蹬下靴子，倒在床上一言不发。李子尧在床边唠唠叨叨埋怨我不懂礼貌见到他连招呼也不打，我在唠叨中睡着，更加确定自己每日都比前一日感觉到更多的疲累。

　　我问了李子尧一些关于墨弥雪山的事，他表示我是个白痴居然连这些基本常识也不懂，于是告诉我墨弥雪山终年积雪，地灵人杰，幅员辽阔，政通人和，我告诉他这些是废话让他讲一些有意思的。

　　经过他的讲解，我这才对九重之境有了一个大致的认识，九重之境有九个大殿，分别建立在一重境、二重境、三重境一直到九重天。每个大殿有一个堂主，两个副堂主，算是囊括了一些江湖上名望比较高的武林人士。一重境在墨弥雪山山脚下，九重天则在山巅之上，恰恰是为了表达“高处不胜寒”的意味。很奇怪叶天方一介江湖枭雄按说爬得越高越好，也许是孤独所致曲高和寡吧。后来才知道这和他的《墨毓九转》武功路数也相同。

　　原来九重之境在江湖上算是一个不小但也不很大的教派，不算什么名门正派也不是邪魔外道，而在这十几年间，因为和霓裳宫的恶战一场，叶天方和鱼曼卿死于非命，墨弥雪山此刻在江湖中的地位大不如前，但是因为其有些“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意味，一般门派倒也不敢得罪这里。
　　但墨弥雪山上最让世人倾慕的便是《墨毓九转》《青枫掌》这两样功夫，据说是雍如虹和谢安醇二人留给有缘人的。身为武林人士，自然对秘籍这种物体会有不同一般的占有欲，当年叶天方还在的时候，就已经有很多门派蠢蠢欲动，后来，九重之境灭掉霓裳宫，江湖人士惊于“当年盛极一时的霓裳宫也会有灰飞烟灭的一天”，所以对九重之境的忌惮颇深，虽不敢轻举妄动，但想得到秘籍的心思更加迫切。这许多年来，怕是很多人都忍不住了。
　　所以可以说，九重之境现在可能正在慢慢走向风口浪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