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 珠玑殇》解鱼君

11、故曲旧人

　　不过，让周宁没有想到的是，李明清却因为这首曲子主动找上了自己。按说，李家作为北燕的音乐世家，其长子因为一首曲子而找上自己不算奇怪，可是，周宁自知自己的琴艺不算太好，只是年幼时母亲教过自己几首曲子，而且因为暗月山庄的事情要打理，自己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制药和管理山庄账目上，何况今日还弦断了，对于曲子的完整来说，可以说是破坏的干干净净，李明清找上自己倒是有些奇怪了。

　　下学后，李府。

　　周宁随着李明清进入李府，一路上虽有绿荫，但是从梁、檐的新旧来看，这李府倒真是算不上奢侈，反而处处透着些俭朴，看起来这位上书房的夫子十分谨慎。

　　李明清进入主厅，便来了一位老仆。只见他朝着周宁无声地行了个礼，便朝着李明清走去。

　　“老爷，您回来了。”

　　“管家，你领着这位公子去竹心阁，我换身衣服就来。”

　　这后半句话却是对着周宁说的。

　　老管家当即就是一愣，这竹心阁平时可从不待客的。

　　收到目光，周宁朝着李明清一笑，便随着那老管家去了竹心阁。

　　若说这李府的前厅处处透着俭朴的气息，这竹心阁应该算是极为清雅的。用一根根紫竹筑起的竹屋立在中间，四周是苍翠的绿竹，一根根参天而立，却又透着参差不齐的美感。地面上落了许多竹叶，先落下的已经和泥土混成一种颜色，然后是枯黄的，金黄的，最上面的便是翠绿的，空气中飘来阵阵竹叶清香。在竹林和竹屋中间还有一圈细小的竹桥，还算鲜嫩，好像是才修不久的。

　　管家把周宁带入竹屋，便有丫鬟送来热茶。

　　不一会儿，李明清便换了身白色的衣裳来到了竹屋，并挥手示意那管家和丫鬟退下。屋里顿时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周宁平日里并不喜欢多话，只是这李明清不说话就罢了，还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让人心里有些发毛。

　　“不知夫子今日……”

　　“老夫只是觉得玉宣你像极了一个故人，不由的有些失神。”

　　抱歉一笑，柔和的脸上竟有几分憨傻。

　　故人吗？

　　说实话，周宁心里不太相信李明清的故人之说，若是说因为四皇子司马清夜从小丧母，寄养在皇后名下，又常年体弱多病，李明清在宫里想为李家找棵树乘凉，他倒是愿意相信。

　　见周宁挑眉不说话，李明清径直起身坐到旁边的古琴前，纤指流动。

　　正是今日上午那首曲子！

　　“老夫只想问一句，尔乃世家公子，如何习得这哀怨缠绵的曲子？”

　　这李明清把自己请进李府就是为了问这个问题么？真是奇怪。

　　周宁不可置否一笑，“夫子此言差矣，我本就是庶子，当不起什么磅礴之情少了些许清雅之气也是正常的。”

　　李明清听完这句话，眼里升起莫名的悲伤。只见他神色一凛，嘴唇蠕动了几下，却没有发出声音来，随即目光就是一黯，就像是被卷入了无边的灌愁海，几欲挣扎，沉浮不定。只是按在琴上的手指还在无意识的游走着，弹完了一曲接着又是一曲，也不理会还坐在竹桌旁的周宁，像是陷入了回忆的怪圈。

　　而坐在不远处的周宁听到这些曲子的时候，微微发怔，手里紧握的茶杯失了温度也没有察觉。

　　这些，几乎都是母亲教过自己的曲子。

　　缠绵哀怨，久久不去。

　　可是这个人怎么会这些，就像他说的，这些曲子太过于缠绵哀怨，可以说是难登大雅之堂，可是看他的样子，明显对这些曲子烂熟于心。而且，这些曲子，大部分为母亲所谱，当年在外藏身的母子两根本没有太多的机会的在公众场合弹，这个人，他确定自己没见过。难道，他认识母亲？

　　想到这里，周宁抬起头看向还在弹琴的李明清。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相会，琴声戛然而止。周宁仿佛看见了李明清眼中的无奈和伤痛，就像是山林中的寒潭，就算是阳光照射，冷意还是从潭底升起，从未散去。

　　良久，李明清开口。

　　“老夫其实也不是嫡子。”这句话一出，仿若惊雷。收到周宁的目光，李明清嘴角勾起宠溺的笑，像是在安抚周宁心中的惊讶，随即继续说道：“世人都知道我李明清是李家的嫡长子，却不知我还有个被当成弟弟在养的双生哥哥。听府里人说，当时的大夫人，也就是南晋的和亲郡主无所出，便打算将生母的一个孩子过到她名下，可不知怎的竟弄错了……”

　　李明清还想继续，却被周宁打断了。他不是不对这些世家大族的秘密感兴趣，只是，李明清告诉他这些陈年的秘密的目的是什么，他的话又有几分可信都有待商榷。

　　“夫子告诉我这些做什么，这不应该算是李家的家事么？”

　　“什么家业，什么长子，都不是我的，终有一天要还给别人。告诉你这些只是希望能对你有帮助，毕竟你要帮助二殿下成事，若是将来有个万一，李明玉若是念旧情必然会出手相助。”李明清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起身递到周宁手中。收到桌旁人疑惑的眼神，解释道：“这是我与大哥之间的信物。至于我为什么会帮你，只是因为你是若萱的儿子，我答应过她一个条件，却没等到她说条件是什么，便收到了她已经去世的消息。我想，现在我能做的就是这些了吧。”

　　语罢，却是淡然一笑。

　　周宁用指腹细细感受这这块玉佩，呈玦状，像是要和另一块相契才会完整，玉质不算太好，却也润手，玉上还残留着李明清的体温。

　　“夫子，你与母亲是旧识？”突然听到李明清说他曾经答应自己母亲一个条件，又抖出李家的秘密，然后又送给自己李家兄弟的信物，似乎有那么一点不可置信，周宁挑眉一笑，尽量表现得温和。

　　“苏家小姐琴艺卓然，与老夫乃是琴上的知音，却从起初的灵动大气变成后来的缠绵哀怨……”

　　看李明清的神色，倒也不像是在作假。

　　自己当时年幼，和母亲并不住在相府，只是在父亲安排的别院居住，可是不知怎么的傅月，也就是周宇的母亲竟找到了别院，并将自己和母亲赶了出去，还说，相府现在只有一位当家主母，也就是她傅月。可巧当时自己是被当做一个女仆的儿子来养的，没有被怎么样，后来，父亲就把自己和母亲安排在了城东的吟雪阁，后来便有了这么多哀怨缠绵的曲子。就算那些达官贵人送给自己父亲多少姬妾小倌，不管那些人在丞相府是多么的不受宠，自己的母亲仍是没有进去。

　　至于李明清说的完成条件，大概那个时候自己已经被接进相府了，母亲已经为救父亲去世了，所以就算他找到了吟雪楼，已是于事无补。

　　如果这样想的话，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且不论是真是假，手中的玉佩以后说不定会有用，毕竟在追逐皇位的路上发生什么都不稀奇。

　　看着周宁将玉佩收进怀里，李明清欣慰地笑了，不管这个像极了若萱的少年有没有真正相信自己，但总归是收下了自己的心意，这，就算是对当年若萱的补偿吧。只希望，这块玉佩能在最危急的时候救这个少年一命，不要让那个温软的女子在九泉之下还不得安生。

　　周宁哪里会想到，就是这么一块玉佩，竟藏着北燕的一个大秘密。也正是这块玉佩，让命悬一线的他们涅槃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