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 珠玑殇》解鱼君

10、小试弦音

　　　　第二日，苏容一大早就来到左相府。两人整理妥当便坐上了去宫里的马车。

　　前几日尚还在放晴，今日早上便下起雨来，仿佛在预示着什么似的。马车一路从左相府出来，先是穿过长长的乌衣巷，然后是还不算热闹的集市，一直进入皇城的范围。雨是从昨夜开始下的，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到了早上，路边的树缝隙间都在不停地落下水珠，两旁的青瓦因为雨水的冲击变得更加湿润，水顺着房檐低落在檐角的石板上，掩盖住了原有的青苔绿痕，只要一打开轿帘就可以闻到雨水的清新混杂着泥土的气息。

　　苏容和周宁因为都是二殿下的伴读，又因为先前在人前显得关系不错，所以干脆共乘一顶轿子。两人之间所有的联系，几乎都和那个叫做司马清思的人有关系，现在是，以后也是。要是说起两人之间有什么可以谈得来的东西，迄今为止也只有两个青楼了。

　　周宁其实一开始是打算和苏容各自乘各自的轿子去的，可是不仅司马清思吩咐苏容这么做，自己的父亲也说这样可行，自己的想法也就作罢了。大概司马清思是想在大家的眼皮底下套牢他们之间的关系吧，可是自己的父亲明明知道把左相府，苏府和二殿下紧紧联系起来对于左相府而言是一件危险的事，却还是这么做了，的确让人不解。

　　苏容倒是觉得自己的父亲和左相之间好像发什么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昨日父子两人从左相府回去时，父亲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丞相倒是一脸笑意。要说让这两个人产生矛盾的事，最大，莫过于自己的父亲是太子党的，而左相是二皇子党的，不过这也算是很久以前就存在的事情了，从皇上还没有立太子的时候就开始了明争暗斗，虽然最后一嫡长子是当上了太子，但是因为能力不算最出众的问题还是发生了很多的矛盾。平日里若是因为党派势力在朝堂上争锋相对，自己的父亲绝对不是那幅消沉的样子。

　　两人就这样各怀心思的去了皇宫。

　　因为两人是从左相府一起出发的，所以苏容不可避免地比平时晚到了。两人在宫门下了轿，由一名公公引着走向上书房时，人差不多已经来齐了。

　　按着上书房的规矩，两人被安排在司马清思的后面。这一坐下，倒是整个学堂都不太安生起来了，周宁怎么说在这些个皇子和世家子弟中算个生面孔，又被特殊照顾就坐在司马清思的后面。大家都知道前些日子太子出征，二皇子和三皇子遇刺，这个左相家的庶子为二殿下挡了一剑，于是被皇上钦点成为了伴读，之前宫里的传言他们也不是没有耳闻，料想一个庶子和二殿下，有那样的传闻也不算奇怪，于是看向周宁的眼神都奇怪了起来，自然也没有人主动跑到他面前与他结识的。

　　周宁虽然知道这群不认识的人眼中是何含义，也知道自己应该默认他们的看法以达到应有的效果，可是，自己总归是不舒服，就像是自己是街上被众人围观的奇珍异兽一样，十分不自在。

　　就在大家议论声越来越大之时，司马清思忽然转过身来，吓得刚刚在闭目养神的周宁忽然打开双眸。

　　看着身后人眼中微微的睡意，刚刚睁开的眸子里有略带水汽，黑珍珠一般的眼珠更加亮了，衬在白皙的脸上更显可爱，司马清思勾唇一笑，俊美的脸上更是染上了点点暖意。

　　“昨晚没睡好么？”轻柔的声音，柔和的表情，似乎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众人是第一次听司马清思这样和人说话，不禁一愣，顿时整个上书房鸦雀无声。

　　“劳殿下挂心了，昨晚突降骤雨，有些扰心，睡的晚了。”周宁不动声色地拉开两人的距离，轻声回答。

　　昨夜在暗月山庄发生了点事，待到半夜才回相府，这个时候自然有些疲惫。

　　“那今日课业结束后便回去好好休息吧。”

　　很平常的一句话，众人却听出来宠溺的意思。

　　“嗯。”

　　周宁话音刚落，据听见上书房门口一声突兀的轻笑，众人朝门口看去。一身紫色的外袍绣上了或红或黄的云彩，首先就夺人眼球，养在深宫中的皮肤也是极好的，眉目之间带着几分傲气和少年特有的隽秀，玉冠束起的青丝十分安分有些就是这样一个出彩的少年，薄唇吐出的话语确是有些狂妄的。

　　“二皇兄，你这新伴读倒是挺可爱的，我倒是希望有一个像他这样的。”

　　所出之言，另在场所有人为之一怔。

　　这样的话语，倒是在说皇上没有做到公平对待子女，二殿下没有疼爱皇弟。若是单单论这新伴读，那也是左相府的人，这样的说辞未免有些过分。

　　不过，这说话人若是三殿下司马清虹，大家便也不觉奇怪了。

　　“其实三弟不必羡慕皇兄，你那伴读不还是京城四大公子之一吗？”

　　“他？”司马清虹不可置否地一笑，也不知是无奈还是欣赏。“倒也不错。”看向早早来到上书房的自己的伴读，司马清虹眸光闪了闪，继续说道。

　　语气中仿佛还带着些不甘心，仿佛小时候抢不到最好的玩具一样，狂妄中却有几分可爱。但上次遇刺的事却可以算作是这个从小便有些霸道的皇弟第一次向自己拔刀吧。

　　有些东西虽然看起来相似，但其实，已经变了。

　　不多时夫子便来了，由于今日学的是琴，所以夫子是北燕音乐世家李家的长子李明清。说是长子，其实也和在座各位的父亲同辈了，由于李家老太爷身体还好，所以一直在执掌家业。这李家长子也理所当然地进宫当起了乐理老师。不过好像因为四皇子过世的母妃是李家的女儿，这李家和四皇子司马清夜关系可以说是非常紧密，李明清自然也是站在司马清夜这边的，只不过这四殿下从小体弱多病，对其他人构不成威胁，以后也就是个闲散王爷。

　　按照惯例行过礼，便开始上课，却不想在刚刚开始上课便出现了问题。

　　“夫子，早闻左相家的二公子琴艺卓然，今日他又是新来上学的，能不能让他先为大家奏一曲？”

　　说话的正是三殿下司马清虹。

　　一时间，整个上书房都安静了，大家把目光投向坐在众人前方的夫子李明清。只见李明清眼神在司马清思和司马清虹之间流连一小会，眼神就飘向了坐在司马清思后面的周宁，然后笑笑，示意他弹首曲子，不要驳了三殿下的面子。

　　无奈。

　　周宁两手拂好衣袖，一双素白纤长的手放到古琴两侧。

　　“如此，玉宣便献丑了。”

　　素手落，弦中落宫商。林深处，花里盈寒霜。宫阙舞，九天隐凰梦。泪念去，情深归何处。

　　都说今日雪，明日霜，谁知伊人昔日栖何处，明日花泪落天涯。

　　一支曲子，奏出的是数不尽的哀愁与缠绵，是情深不寿的天谴。

　　只见周宁素指在弦上游走，翻飞，就像是灵动的蝴蝶，却又有种薄如蝉翼的脆弱。

　　本来，一曲就快终了，弦忽然断了一根，素白的指尖被划出一道血痕。

　　缠绵的曲子戛然而止。

　　周宁不禁微微皱眉看着眼前断掉的琴弦和左手中指指腹的红痕，这琴显然是被人做过手脚。会是司马清虹派人做的么？

　　听见幽美的琴声随着一声清脆的弦崩声而停止，大家纷纷朝这边看过来，却看见司马清思正十分关切地望着自己身后的人，而那人也愣愣的看着他。

　　由于是同一个方向，司马清虹一转头刚好看见苏容不怎么好看的脸色，不禁勾了勾嘴。看起来，自己的二皇兄这边的事情处理起来会很麻烦呢。

　　“咳咳……”台上的夫子看不下去了，假咳两声提醒自己的学生。

　　“周公子手没事吧？”司马清虹看够了热闹，终于出声打破了沉默。

　　“劳三殿下挂心，小伤而已。”周宁笑笑。

　　“那便好，不过本宫倒是真的觉得你的琴声很好听。”司马清虹夸奖着周宁，眼神却一直飘向他身后的苏容。

　　“谢殿下夸奖。”周宁敛下眸子，做出一幅低眉顺眼的样子。

　　这司马清虹到底是要给自己下马威还是另有目的，周宁一时间有些分辨不清。不过，能肯定的是，在这宫里伴读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