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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昭阳殿中日月长(一) ...


  •   “柳叶双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污红绡。长门自是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

      晨起对镜梳妆的时候,柳莫名想起唐朝梅妃这首《一斛珠》,此时贴身宫人切原正努力为他描眉。平日一挥而就的简单妆面,今日却被翻来覆去的细细琢磨,心里不禁有些烦躁。
      “娘娘可别急,今儿个是大日子,各宫娘娘还有那么多位小主、秀女齐聚体元殿,皇上又会亲临,哪个不打扮得花团锦簇一般呢?”切原发现了他的急躁,手上动作不停,出言安抚道。

      柳一双妙目微张,看向水银镜中的自己:侧凤珠钗五尾耀眼,金步摇在鬓边一晃一晃,满头翠钿托着蜂恋花金顶簪……这赤也是把自己当梳妆台了么?镜中人美则美矣,又哪里似柳莲二半分?不耐强光的双目又闭上,吩咐道,“把五尾凤钗去了,今日皇后娘娘必是全套大妆的;翠钿并顶簪换了垂珠却月钗,金步摇也逾了品级……”

      “娘娘,”切原小声提醒,“这支镶翡翠金步摇是皇上特许您用的,上次还夸您戴着气色好呢。”
      “……那就留着吧。”

      梳妆更衣毕后,柳披上白狐大氅,步出景仁宫正殿之外,静静眺望远方。时已五更,因着严冬之故,天色还是沉沉的。今日是朔日,看不到月亮,只有太白在天边一闪一闪。招手唤切原上前,“皇上上朝了吗?皇贵妃娘娘可起身了?”
      “回娘娘的话,翊坤宫还没传消息来。”切原谨慎地答道。
      “罢了。”柳回转身,“也该去向皇后娘娘请安了。今日还要去体元殿阅见,再不走便迟了。”

      切原命人抬步辇过来,却被柳挥手挡下,“下了多日小雪,难得放晴,让步辇随着,我走着去罢。”
      “娘娘,咱们景仁宫距离坤宁宫最远,这天虽晴了,依旧冻得很,若您冻出病来,我们要受万岁爷责罚的。”另一个宫女快言快语地搭话,却招来切原一瞪,“娘娘的决定,何时有你置喙的地方?”
      “走罢。”柳恍若未闻,搭着切原的手,踏着花盆底,稳稳走出门去。“娘娘……”切原迟疑着开口,柳先一步截住他,“‘宠极爱还歇,妒深情却疏’,我晓得,入了这深宫,少思少想才能长久。”

      ***

      “娘娘,该起身了。”仁王一边卷着床帘一边低唤幸村,其他的宫人都站得离大床远远的,未经传唤不得靠近。
      “唔……”幸村缓缓睁开双眼,迷糊的模样不似往常清明犀利,倒平添一丝可爱,揉着额角问,“雅治,现下什么时辰了?”
      “此刻已是寅卯之交……”仁王咬了咬下唇,还是尽责地说出来,“翊坤宫还未有动静。”
      幸村起身的动作一滞,眉头一皱似要发作,又硬生生忍了下来:“派人去送皇上的朝服,提醒皇上今儿个有早朝,另请他退朝后来体元殿阅见秀女。”

      “啪——”终究还是摔了一把银篦子,幸村恨恨地道,“我巴巴的起早给他选美纳妾,他倒好,被贱人迷得连早朝都忘了!”
      见皇后发怒,宫人们忽喇喇跪了一地,仁王膝行上前劝道:“娘娘莫急,万岁爷日理万机,国事操劳,但始终是把娘娘放在心尖儿上的。这不,今儿个还传了一位新入太医院的国手来为娘娘请脉。”

      幸村闻言火气稍平,又缓缓坐回紫檀床上:“你们跪着做什么?都起来吧。”仁王起身趋前服侍,幸村一双未带甲套的素手搭着他的手腕,微一使劲便站起身来,迈步之时体力似有不支,竟晃了两晃。仁王连忙伸手撑住幸村腰侧,语带埋怨,“娘娘明知自个儿身子的状况,昨夜就不该侍弄花草,平白熬那么晚不睡。前次太医请平安脉时还劝过娘娘要‘起居有常’,不然于经脉脏腑俱是有损的,难道娘娘都忘了么?”边说边把幸村扶向妆台,待他坐下后又指着镜中的憔悴容颜嗔道:“娘娘可看看,您熬点夜,得费我多少铅粉胭脂。”

      幸村被他逗乐,噗嗤笑出声来,道:“也别用重妆遮了,画的跟假面人似的好看么?”
      “那怎么行,”仁王一边浸湿帕子一边道,“娘娘底子本就好,若掩去倦容,还不知是何等的天香国色,定能让皇上、嫔妃、秀女们都看呆。”

      幸村一声低叹:“以色事人者,终究难免色衰爱弛的一天。你看先头兰嫔,姿容不可谓不绝色,还不是犯在了青妃、莲妃的手上,结果怎么着?在冷宫里待了一年多了吧,倒比在景阳宫的时日都长了。”
      “可不是吗?”仁王手快,已经在拍胭脂,“所以啊,如今翊坤宫那位声势再高,也是个瓦上霜——不长久的,又是和亲来的,等他年纪渐长颜色渐衰,若边衅再开,万岁爷第一个就要拿他祭旗!”

      幸村听得笑弯了双眼,却假意叱道:“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都忘了吗?回头抄十遍宫规去。”
      仁王也假意委屈地福了福身,“奴婢知错。”
      另一名宫女上前来报:“莲妃已至正殿外,等娘娘传唤。”

      闻言,幸村舒舒服服地往后靠了靠,眯起双眼吩咐道:“请莲妃在殿外稍候,雅治,给本宫全套大妆,细细地上。”
      “遵旨。”

      ***

      卯正二刻,柳在坤宁宫正殿外站得摇摇欲坠时,才等来皇后的传唤。他深吸一口清晨的寒气,轻移莲步跨进殿中,率着身后七八位常在、答应,一齐盈盈下拜:“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主位上人笑答:“起来吧,今日还需各位妹妹与我戮力同心,办好这桩三年一度的大喜事。”
      “是。”众妃答过才敢抬头,各依次序落座,柳坐在幸村左手边第一,瞥了一眼幸村右边的空座,微微欠身问道:“皇贵妃娘娘未至?”

      幸村笑容丝毫不变,接下了话:“他昨日伺候皇上辛苦,晚来一些也不妨什么,左右时间还早。”偏头凝神,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复笑道:“这一年多来,皇上是离不得他了。我身子弱,莲妃小产也总不见好,你们几个笨的,拢不住皇上的心,好不容易有个兰嫔......哎,因此我倒希望今年秀女能多几个入了皇上的眼,也为青妃分分辛劳。”

      这话颇重,柳神情犹自未变,只眉间聚上一丝凄楚,转瞬散去,其余几位常在、答应俱低下了头,不敢出声,大殿里瞬间安静下来,喘气的声音清晰可闻。
      静默良久之后,柳才勉强开口:“是臣妾无能,不能为皇后娘娘、皇贵妃娘娘分忧。”说着作势就要离席跪下去,仁王不待幸村示意,立刻趋前扶住他。幸村叹道:“莲妃你就是心思太重,这身子才总不得好。其实皇上为你关了兰嫔、罚了青妃,纵抵不过腹中皇嗣,也是天恩浩荡了。你又何必自苦如此?还是早日养好身体,为皇家开枝散叶方是。”
      “是,臣妾遵旨。”柳坐回椅子上,低声答道。

      幸村环视一周,见殿中气氛凝滞,众人如坐针毡,拍手笑道:“你们今日怎的都不做声?宫中最近可有什么新鲜笑话儿,快说与我听听。”
      便有那大胆子的答应,拣宫人们的趣事说了几件,幸村笑吟吟地边听边点头。柳始终正襟危坐,静默无言。直到翊坤宫来人打破了气氛。

      “启禀皇后娘娘,皇贵妃娘娘今日伺候皇上起晚了,为了不耽误阅秀的事儿不及亲来请安,故派奴婢来领罪。”
      柳心头一动,纤眉轻挑,青妃好大的胆子,这宫女分明就是挑衅,现下罚也不是不罚也不是,倒要看幸村怎生处置。于是抬头看向主位上人,只见幸村笑容越发灿烂,左手食指轻轻敲着扶手,熟悉的人方知他这是气得狠了。

      此刻幸村心里转过千百个念头,都是关于怎么折磨青妃和眼前这宫女的,眼角瞥到莲妃正抬起头来,硬生生压住喉头一句“大胆”,只垂下眼帘抚着手上的白玉镯子,稳下声音方开口道:“青妃不必如此惶恐,我向来不是爱降罪的人。他已向体元殿去了?那咱们也动身罢。”最后一句却是对全场人说的,众人齐声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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