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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刺客》 ...
※
谈情说爱,不如杀人浪漫。
——题记
※
【序】
桃花满天的雨夜,男人一袭沾满了血的白衣,站在了她面前。
他怀里,拥着一个已经断气一天一夜的人。
“……我后悔了……”
他的声音在雨中低得几乎听不见。
“无论用何种方法……只要能活过来……”
【一】
在洛阳,但凡两层以上的客栈,大都临街而立。
烟花三月的时节,春光正好。
大半夜的从被窝里爬出来接了个活儿,搞定的时候,日头都爬上了晾衣杆。
……毫无睡意。
——不如喝早茶吧。
我这样想着,人却已经坐在了洛阳城最大最贵的那家酒楼。
桃醉仙,二层雅阁。
说是雅阁,其实也不过隔了两层雕花的木板子跟一些半真半假地唬弄人的「古董」屏风。但往花俏的护栏下的大街望去,一派欣欣向荣的市井民生里面暗中潜藏着的那什么偷讹拐骗烂赌卖妻等等的荒诞闹剧,虽然粗俗又血腥了点,不过用来当做茶余饭后的资谈,倒也算有趣。
桌上那碟三文钱一大碟的盐炒花生米已经快被我吃光了,茶也已经喊店小二加了七次水。
都说无奸不成商无利就嚣张。那店小二大概是见我干坐着都两个时辰还没点菜,以为我是来骗茶骗水的,不情不愿地上楼往我茶壶里冲热水的时候就直翻白眼,而且冲茶的力道还特别的狠,那泡得都快没了颜色的茶叶在杯子里硬是打了好几个卷儿,浮沉了好一阵子才不动。
“小二哥,换壶茶嘛。你看这茶都成水了。”把最后一颗花生米都嚼碎吞下,舔了舔手指沾上的盐粒,我摆出自认为还算和善的笑脸,把小二哥给拽回来:“劳烦换茶。”
势利嘴脸的店小二张嘴就想开骂,可就在这时,一直坐在我旁边,且把整张脸都贴平了般地在桌子上睡觉的大傻不知怎么的就醒了过来。
他揉揉眼,打了个呵欠,抬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个瞪圆了眼的店小二。
——他突然一拳就朝店小二的眼眶打了下去。
【二】
每逢客栈酒楼一发生打架斗殴,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的现象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马上就有白捡的好戏可以和着米饭下菜了,谁不看呐?您也不看看现在这帝王喜戏的世道,梨园一曲的行情是有多金贵。砍头又不是街边小摊卖剩的白菜,也不是天天有得看的,不是么?
出风头让人白看戏这玩意不符合我的作风,本想趁事情还没闹大发时甩手走人,但是店家小二捂着鼻子一路蹬蹬蹬地冲下楼,沿途还拼命喊我家大傻打人了要杀了他云云,楼下也有一群不明状况的好事者抱着趁墟的心态抄家伙准备围上来……
——虽然我家大傻确实个子是高了点身材是魁梧了点眼神是凶残了点看起来也不太像善类……
为了脱身,我只得硬着头皮跟桃仙醉的掌柜从他家店小二拒绝换茶水这件事儿扯到[你们桃仙醉店大欺客咱不过就是候一个人所以没点菜你老人家至于给我脸色看吗]这样一个神奇的层面上去。
……没完没了。
大傻人刚睡醒,打了人家店小二之后就一直待在旁边神游太虚。
这不,掌柜突然拔高的谩骂声就把他给吼回神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又出手打人了。
眼看掌柜膝盖中了一击,噗通一声朝我双膝下跪时的狠劲儿,我头皮都发麻。
“哎哟喂,大傻,你可别把人家踢出毛病来……”看掌柜的年纪也不小了要是踹出个什么毛病我要养他下半辈子怎么办……也许某年某月某日一个路过山野砍柴的人会发现他的尸骸凌乱地散落在草丛里……
可大傻思想单纯,没我想得那么多。在踢完人之后,他就一个欠身把我打横抱了起来,招呼也不打一声,就那么从二楼的护栏翻了下去。
大傻抱着我平安落地的时候,桃仙醉里面爆发出一阵巨大的起哄声还有女人的尖叫声。尤其是那个掌柜,颤颤巍巍地死命让人扶着,硬是趴在护栏上用手指着我们抖个不停:“抓、抓住他们……”
【三】
洛阳城外三十里,一片鲜有人迹的青葱山野。
温柔而清洌的刀光利落地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度,每一次挥刀都会有温热的血液从活人的脖颈中飞溅出来。每一滴溅落在死人苍白皮肤上的血,都有如雪夜里突然绽放的梅。
后面的追来的人越来越少,大傻挥刀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当他手中的刀刃劈断最后一个人的脖子时,一群栖息在树杈间窥视这场厮杀已久的乌鸦顿时发出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嚎,犹如即将捕食的饕餮般,一双双乌溜溜的眼瞳里不约而同地滑过腥红妖娆的光。
大傻收刀的时候,满地的尸骸凌乱破碎,薄暮如血。
“干得漂亮。”
清亮的掌声在空旷的林子中孤零零地回荡着,一个穿着淡白色绸衣的年轻男人就从林子后面的一棵大树背后走了出来。
“喏,昨晚那笔[生意]的[余款],三十二个人头全部都在这儿了。”我用金丝线把头颅全部割下,手指灵活地绕了几下,便把那些头颅都捆好了递给他:“银子呢?”
“杀了人,见到主顾却只念银子,真是敬业。”他看了那些头颅一眼,一点要拎过去的意思也没有,只是用食指顶着下巴,看着我和大傻。片刻后,不知他想到了什么,那讨人厌的狐狸眼一下子就往上勾了起来:“我们一起去桃仙醉吃饭,如何?”
“苏白少爷,我不信你不知道我们刚才就从那里逃出来。”我摆摆手,身后的大傻很自觉地把头颅接过去:“免了。您是苏家大老爷独子,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哪会懂我们这些下层人士的生活贫困。废话少说,给银子才是正道。我跟大傻还等着去吃牛腩面呢。”
“可苏某已经订好酒席了。”苏白笑着摇了摇头,打了个指响,四周围的土地里突然嗖嗖嗖地冒出了一批黑衣人,把我和大傻团团围了起来。
“……你们家的地老鼠真是越来越能干了……”
我看着那群突然出现的黑衣人,不由得死盯着自己脚下的黄土地。
那群黑衣人是苏白家的影卫。他们最擅长就是挖地道。而且不知道用的是什么工具,铲起土来声音细得几乎听不见,就像刨土的地鼠一般。苏白给的解释就是希望能挖通大江南北,让他们苏家的生意能在地下通道进行,免了地面上那些关关卡卡的税钱。我呸了一声。这撒谎也不打底儿的,真要挖通大江南北你尸骨都成灰了。明摆着骗人。
苏白只是笑: “我也没想过你会信。”
我:“……”
但要说这洛阳城方圆两百里的地下都给他们这群地老鼠给挖了个遍。我还是信的。苏家不可能养一群吃白饭的闲人。亏我刚才还用力跺了跺脚,幸好没塌。
【四】
苏白是洛阳第一世家苏家的嫡子,他家老爷子是□□最富有的人之一。说得好听他是九代单传受尽族人万千宠爱,要说不好听的,那就是苏家缺德事做尽,香火一代比一代薄弱,人丁稀缺断子绝孙是迟早的事。
但苏白不仅长得人模狗样,文涛武略琴棋书画,还精通西域三十六外族的语言。要我说,像苏白这种几乎无所不能的怪胎天生就该被拉去人道毁灭。而且他硬是从十六岁开始就接手家族生意,把苏家百年来累积的黑白两道生意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如鱼得水。那些说闲话的人只能干瞪眼看他发大财赚得猪笼入水。
“挣来的钱,不就是用来花的么。”苏白说这话的时候,我们已经坐在了全洛阳最大最贵的那家酒楼桃仙醉里面,烧钱饮酒[谈生意]。
——所谓的[生意],当然也就是杀人的勾当。
能把如此晦暗的东西摆上台面讲的,大概也就只有他这么一个人了。
不知道是不是男人天生就喜欢在酒桌上谈生意。看着一套一套的客套话从苏白的嘴里说出来,不要说是一停下来就想睡觉的大傻,连我都想睡觉了。
在打了十多个呵欠之后,苏白终于喊人上菜了。送菜过来的伙计恰巧正是今早那倒霉小二,见到我们的时候就像是见到了鬼,刚想大喊‘来人’的时候,苏白往我的酒杯里斟了酒。
“……你你你你你,老板,这人是……”
哦,忘了说,苏白大少爷名下的产业,就有日进斗金的这家桃仙醉。
“你老板是我姘头。”我微笑地看着那个店小二哥,用手指了指苏白,然后再点点自己:“今早儿我不是说了要等人嘛。”
……店小二哥显然受到了很大的惊吓,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跌跌撞撞地冲下了楼,连端盘子里的菜都忘了放上来。
“你姘头?”店小二哥的身影渐渐远离,苏白回过头,眼睛亮亮地看着我:“倒也不错。爷挺喜欢你的,不如跟了我可好?”
我没理他,端起桌上的酒杯将里头的酒水一饮而尽。绍兴黄酒果真够香,又爽又滑,可惜太过辛辣,还是桂花酒比较适合我:“说罢,这是最后一次了。如果这笔生意成了,我们就不拖不欠了。”
苏白眨了眨眼,那让□□第一美人朝歌看了都得含恨而死的浓密眼睫就那么顺势垂了下来。浅橘色的烛光下,温润的白瓷映衬着他的脸,有种诡异的妖惑。
【五】
五天后,我跟大傻已经身在距离洛阳八百里外的阴山。
阴山一带位于四川庞大的山脉支流中的一条不知名分支的夹缝里。因为其恰好处于两大城镇的交接口。如今□□对于商旅的政策还是还是比较开明宽容的,所以往来的商人歇脚打尖不胜其数。再加上阴山一带的地理环境特殊,险峻的山峦如同一把把从天而降地斜劈入山脉的斧头,千奇百怪的形状直叫人叹为观止。
——有商队经过的山野之地,怎能没有马贼这种东西……
所以当我和大傻混入的那个商队被阴山一带最大的马贼团截住的时候,领头的那个张老三几乎整个人都跪了下来。
阴山一带自商旅业发展起来,马贼猖獗横行。凡是路过的商旅,只要被马贼盯上,反抗的,无一例外都被血洗。如果乖乖把东西全部交出去的话,兴许还能活命。可惜对于商人们来说,没了货物,跟杀了他们一样,没什么区别。
看着跪在沙砾上不断磕头的张老三,我突然有点难过。这糟老头子虽然性格古古怪怪的,但是总体对我和大傻还算不错,三餐管饱又不用做粗活。有时候大傻在山野间迷路的时候,也是他让人给提溜回来的……
“……长生?”
“……龅牙姜?”
“……你再喊一声试试。”
想得太入神,所以当一身土匪装扮的牙姜骑着马遥遥地立在马贼群中喊我名字的时候,我还愣着没反应过来。
说起牙姜这人,是我三年前带着大傻四处游历时认识的。那时候我盘缠用尽不得不跟大傻两人流落街头晒太阳……就在那时候见到了不懂汉语且被当地人诈骗的牙姜。在开出一个令人发指的高价后,我跟大傻当了牙姜好一阵子的语言顾问。牙姜不是汉人,是鞑靼人。而他也不龅牙,就是吃玉米的速度特别快,所以才有了这么一个外号,还是我给起的。我还骗他这是他的汉文名,搞得当时他每次跟汉人打交道自报汉名时被嗤笑了好久。
虽然牙姜的皮肤是黑了一点,但是我记得那时候他还是美男子一朵。但看现在……乌溜溜的头发不见了,只留下了中间一撮,而且还打了细细的小辫子扎了起来。两边剃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左额角一直劈到下颚。大概是觉得红肉往外翻太难看,他还在疤痕上纹上了东西,搞得像是一条蜈蚣趴在上面。好端端的一张脸就给毁了。
【六】
说实话,做好人行好事这种东西我一辈子都没做过。被误认为做好事,这还是头一遭。
牙姜为什么会成为阴山一带最大的马贼帮少主,这点我不想知道。只是他看见我混这个商队,以为这是我的东西,出于见鬼的朋友道义,他把商队给放了。搞得张老三死命拉着一伙人朝我下跪大喊恩人。
其实我很想告诉张老三我跟牙姜其实是一路的货色,他是一打劫越货的马贼,我跟大傻是干杀人放火勾当的刺客。
——刺客,多么神奇又恶劣的一个职业。
不问缘由,六亲不认,哪怕我昨夜才跟你一夜风流或海誓山盟,要手牵手相约白头到老一辈子,到了明日,只要有主雇给钱要买你的命,我就杀了你,还不带犹豫的,那才是真刺客。
看国家大义人情冷暖的份上才去杀人的,那根本不配叫刺客。说出来都得笑死人。
虽然刺客比马贼还要恶劣猖狂,但很难混。好歹马贼能光明正大地在太阳底下对着来人大喝一声‘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这类烂大街的台词,但刺客这一行不同,是失手就要死。有哪个人会在刺客刺杀自己不成功之后,不马上反击把刺客杀死的?就算侥幸被刺客逃脱了,回去的时候,雇佣你的那位客人要是个大人物,那你也得死。谁会保证你被人抓住严刑拷打时会不会泄露秘密?所以很多刺客都是哑巴。譬如大傻。像我这样多话的,简直就是异类。但死人才是最保守秘密的,有必要的时候连尸体也会被人毁去。
说到底,都是见不得人的。
“老头子,一路走好哟。”所以我忍住了就要冲出口的话,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赶他走。我杀过的人太多,我不知道,其中有没有张老三说的,他家唯一的那个二十出头的,在长安
杨都督家做先生的儿子。
苏白曾经给我的杀人名单上,就有[杨府灭门]的字样。
暮色四起。
【七】
牙姜一伙人不愧为阴山一带最大的马贼帮,那座从半山腰开始建立的山寨足足横跨了四头山峰。外出[狩猎]一天的人都不由得引吭高歌,但那仿佛野兽咆哮一样的声音,真是不敢恭维。
我一直都认为山寨都应该是一群凶悍的男人毫无形象披头散发的聚集地,女人在里面根本就是珍稀动物。但是牙姜的山寨不是这样。在登上山寨的过程中,不时都有轻绸彩衣的女人们一路有说有笑地捧着洗衣篮子从山寨上走下来,见到牙姜他们还会很亲切地给予个温柔的笑脸……
于是我一路都在想着这世道何时变成这般和谐模样。书上说的被掳到山寨的女人不都是下场凄惨的么,被迫做牛做马做陪睡什么的……
“她们是女土匪。”在第十次把牙姜的鞋跟给踩掉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告诉了我这个事实。
“哎呀踩脏了你的鞋子真不好意思啊哈哈哈早说嘛,害我神游那么久,我早点回神就不用老踩你鞋跟啦。”我大笑着跳上大傻的后背,打了个指响后大傻一路向前冲,远远地把想在背后暗算我的牙姜给甩在身后。想起那些姑娘,我只能感叹这世上的女子真是越来越会欺骗人了。明明那张脸那么美那么温柔,竟然是杀人越货的女土匪。啧啧,啧啧啧。
入夜,山寨的待客大堂。
山寨为什么会有待客大堂这玩意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桌子上那金黄金黄的野鸡汤鲜嫩可口,葱爆鲜虾爽滑弹牙,我现在吃得很欢。
牙姜喝了一口黄酒,然后指了指大厅上站着的那位正在折腾野猪的厨子。我顺着他所指的地方望去,只见那厨子正用粗盐巴腌着一头嫩猪仔,再蘸上蜜糖汁放火上慢慢烤。那姿势特别的行云流水,我一边嚼着大傻剥给我的虾,眼也不眨地盯着。噼里啪啦的火烤下,油脂从野猪的皮下渗出,这时再刷上一层羊奶酥,那香味简直能让神仙都站不稳。
我收回视线的时候,牙姜的视线还落在我身上。
“你怎么了?”
自从见到牙姜的那一刻开始,他的视线就一直都落在我身上。我自问我的样子跟三年前都没什么变化,三年前是哪个鸟样,现在依然是那个鸟样。牙姜他本来就有点自负于自己的相貌,虽然我不知道他这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从何而来。凭心而论,他不至于久别重逢之后就像是一个变态的色魔一样盯着别人不放。
“我以为你死了。”牙姜的手指比苏白的要粗,在桌子上叩击着不连贯的调子,似乎是某首歌谣。他的眼睛半垂着,我看不清他的情绪:“三年前,那个雨夜。”
好好的一顿饭就这么吃不下去了。
“我没死,牙姜。”我放下筷子,任谁被多年不见的好友告知[我记得你死了],而你又活生生地待在人家面前时,你都会觉得堵心:“我还活得好好的。”
“那一夜,苏白抱着你的尸体,想要去饕餮公馆。我不让,然后被他劈了一刀。”牙姜把眼睛微微眯起来,然后用手指顺着他左额上那条蜈蚣一般的伤疤一直往下抚:“长生,你是死在我怀里的。”
“我都说了我没死。”整个大厅不知何时只剩下了牙姜还有我跟大傻。那头被扔在烤炉上的野猪已经开始烧焦了,发出一阵阵刺鼻的焦味:“饭菜很好吃谢谢。大傻我们走。”
牙姜没有拦我们。
“如果我没猜错,苏白是要让你去饕餮公馆,杀一个人,对不……”
他话语未完,我人已走远。
(八)
□□有六个被传得怪力乱神的地方。
西北桃花源,洛阳长生殿,扬州鸢花街;阴山饕餮公馆,长安焚香十阁,云南黄泉鬼镇。
牙姜有一点说得没错,苏白给我的杀人单子的最后一折,就是阴山饕餮公馆。
——这样就可以把欠苏白的三年杀人期限都给还清了。
天空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雨。
阳春三月的时分,阴山一带桃花烂熳。
据说饕餮公馆的主人对桃花喜爱异常,而且还是个出色的酿酒师。
我跟大傻站在那栋驻地在阴山之巅的楼阁大门时,身上满是桃花的香气。
朱红的大木门上,鎏金嵌玉的双兽头叩首门环上,盘旋着一条九尺宽青铜色的海龙。
“八盘一腾,九九归一。”传说中西海深处有一族人,精于奇巧淫技,尤其是锻造锁头与道具,更是巧夺天工。这多半就是世上仅有两把的九龙锁。一把在□□老皇帝的国库门上拴着。
但看这锻工,每一片龙鳞都栩栩如生,细致得连龙腾出海时蘸上的海沙也给锻造了进去。分明这把才是正货,国库那把大概只是初模。
龙头的嘴里叼着一颗血红色的丹朱,丹朱的中心开了一个小孔,我让大傻把苏白给我的锦囊拆开,里面赫然是一把九海龙缠绕的钥匙。
[咔哒]一声,大门应声而开。
【九】
饕餮公馆内乍看上去很普通,三层楼阁的回字形构造,中央还有一个听戏的大台子。
第一层是大堂,三十张八仙桌,环状地绕着戏台摆放。第二层大概是雅阁,只有八间,每一间雅阁都有一扇绘着黑麒麟的格扇窗,窗框上挂着一个银色骷髅头的小风铃。再往上的第三层不知是什么,一共有四个隔间。第二层与第三层之间隔了整整一丈高的距离。
苏白要我杀的人,在第三层。
“不知客人深夜来访,打尖还是住店?”
“我来杀人的。”
“哦,是么?我听说洛阳有杀人鬼这样的一个组织,凡是有主顾给了他们钱,他们就会去杀人。没人知道这群杀人鬼的来历,只知道,他们的老巢在洛阳。每一任殿主,都叫长生。”迎
接我和大傻的是一个穿红纱衣的妖娆女人。她的眉目很艳丽,身段姣好。从开门让我们进来之后,她就一直倚在通往上层的楼梯口扶栏上,笑意盈盈地看着我,手上还把玩着一个婴儿大小的
骷髅头:“不知客人,您知不知道?”
“当然知道,我们就是打那儿来的。”
空气中突然传来极其细微的破空声,[叮叮]两声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半空中擦着火花,闪烁了一下就灭了。
“客人,在公馆里一旦弄出了血来,惊动了上面四位[大人],可不好收场。”女人依旧笑呵呵地用纱衣掩住了唇,但手指却悄悄捻成兰花形状。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能在我的金蝉蛊丝下平安无事。”我盯着那女人的小尾指,那里有一块小小的纹身,看形状,大概是一只不知名的兽。阻挡金蝉蛊丝的东西就藏在里面。
“金蝉丝上竟然还带着蛊毒么……小美人,做事可不能这么绝。”女人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刚想下一步动作的时候,公馆第三层突然发出了一阵巨大的野兽咆哮声。
如同被火油淋在身上再活生生焚毁般的野兽发出的哭嚎。
“梼杌大人?”
趁着女人愣神的时间,一旁的大傻突然从袖口滑出一个锁魂,甩手就飞了出去,正好钉住了女人的七寸,把她牢牢地钉在扶栏上不能动弹。
“干得好,大傻。”我足尖一点,一路借力,在女人咬破嘴唇的阴狠目光下成功跃上了公馆的第三层。
【十】
昏暗的房内,一盏青铜油灯微弱地燃烧着。
整间屋子都挂满了红色的绸缎,或深或浅或浓或艳,死气沉沉般的颜色。
房间的角落里,堆放着一堆经年累月堆积而成的人类枯骨。
浓郁的桃花香还有一种不知名的酒香混合在一起,柔媚到令人骨头都发颤。
苏婳就缩在重重珠帘后的床沿一角,拼命地咳嗽着。
她全身瘦得只有皮包着骨头,一头银灰色的头发长长地垂到了脚跟,毫无生气,一抓过去,一手掉发。那是苏白的亲生姐姐。苏家的异类,传说被凶兽附身的苏婳,拥有渡命的力量,四凶梼杌的转世。
“……是长生吗?……咳咳、咳咳咳……”她每说一句话,都要断断续续好几声,咳出的血,斑斑驳驳的,溅得到处都是。
我用金蝉蛊丝绕住她的喉咙,准备拉下的时候,她突然用发黑的指甲按住了我手。
她的指甲多年没有修剪过,很长,很利,如同野兽的爪子,一下子就把我手上的皮肤割开了一道大口子。
从手背到小臂,一直横裂开来。
——没有流血。
被割开的皮肤下,清晰的肌肉脉络,血管骨头,一丝一毫的,毫无保留地暴露在空气中。骨头里面流动着的,银色一般的东西。
我毫无痛觉。
“……长生,长生……我为你加上[痛觉]这东西,可好……”苏婳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流出赤金色的血液,拉成极细的线。她攀上我的脖子,整个冰凉的身体都缠了上来:“……我那宝贝的弟弟啊……他最爱的就是你啊……可惜我这个做姐姐的,全身上下,除了痛觉,已经没什么可以给你的了……”
苏婳用锋利的指甲切开了我的身体,她全身都扭曲了起来,化为千万条赤金色的丝线,就要往我身体里钻。不知外面何时起了风,窗户没关好,被风雨吹得啪嗒作响。我突然就想起,五天前离开洛阳的时候,也是这么一个雨夜。苏白一袭白衣站在月色下,手持青竹伞,微笑地注视着我离去时动的嘴唇,那句我听不见的话。
——“告诉苏婳,让她还我一个会感到痛的长生。完完整整的长生。”
……原来如此,想让苏婳把自己的命渡让给我么……
“苏婳,苏婳。你爱苏白,可你知道么,苏白最他想杀的人,是你啊……”我掐断了那些持续进入我身体的[痛觉],把它们全都抽出来,砸在苏婳的身上。她爆发出一阵痛苦的嘶叫,在地上打滚。
——你要是杀了苏婳,她长生的力量便会给予你。你会取代她,成为新一任的梼杌宿主。
公馆里弥漫着浓郁的桃花酒香,似乎有什么人发出嘲弄的笑声,如芒在背的阴冷目光让人无处遁形。
【十一】
再次回到洛阳的时候,已是隆冬。
这个季节的鱼大都在体内囤积了需要撑过严寒的鱼膏,最是肥美。刮鳞破膛,用雪水洗净后抹上姜汁去腥,再配上去年中秋时大傻藏下的桂花酒,更是绝妙。于是我一大早便把大傻从床上拖下来,开小船去钓鱼。
因洛阳不及北疆寒冷,今早日头也不错,所以湖上只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划船的时候用船浆碎一下即可,问题不大。划了一会儿船,大概是找着点儿了,大傻示意我停下,然后从鱼网兜里拿一个锥子把冰敲破,放上钓鱼丝,正坐襟危学人家江中垂钓。
……可惜天不遂人愿,两个时辰过后,大傻依然啥收获都没有,我就这么傻傻地枯坐着,干瞪眼吹北风。
这时,一阵清越悠扬的十二弦琴声像水一样在湖中迅速扩散开来。如同让人置身在春日朗朗下,花好月圆的夜色下泛舟湖上,去欣赏着绝妙的湖光夜色同时,漆黑的天幕上是一片绚烂的火树银花。
如此花哨又骚包的琴技,在洛阳城内外,除了苏白,再无二人。
琴声停止的时候,一条乌蓬船已经悄然无声地在我们小舟的十丈开外。
苏白就站在船头,眼神似乎在看着我,又像在看着很远的地方,空茫的没有焦距。湖上寒风阵阵,吹得他那一领雪白的貂皮披风猎猎作响。他身后放着一张矮桌,上面一架古琴,一个银色的暖炉子,伶仃一杯酒。
“长生,你回来了。”船越来越近,苏白的脸也越来越清晰。他笑得莫名温柔,只是半年光景,他那漆黑的鬓角竟然开始一片苍白。这样的苏白,是我从未见过的:“饕餮公馆的人跟我说,苏婳渡命失败,你跟她一起死了。”
“他们说得没错,长生已经死了。我是继苏婳之后,新的梼杌。”我舔舔唇,用小刀划破手指时,血一下子就流了出来:“看,多美好的东西,我还活着。虽然不是以人的身份……不过本来就是死过一次的人,有什么区别。”
“杀了苏婳的那一夜,我想起了很多东西。譬如三年前我已经死了,譬如杀死我的人是你,譬如你手把手教我如何去杀人……譬如,苏大公子你的另一个名字,叫长生。”我的小舟跟他的船相擦而过时,把一个小红瓷瓶塞他手里:“这是苏婳的骨灰。我帮你杀了三年的人,还你那夜的救命之恩。我伟大的殿主长生大人。”
苏白的脸色瞬间煞白,眼神散得几乎收不回来。
他突然抬头望着我,江面不知何时开始起了雾,我看见他的嘴唇微微张着,像是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的掌心,一片刺骨的冰凉。
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千里河堤,湖光山色,一片空澄的雪白。
【尾声】
某年某月,洛阳郊外的一家小茶馆。
一群孩子围着一个带着斗笠的女子,听故事。
“……那么故事的最后,那个刺客到底怎么了?”
“走了呗。”
“那个苏白呢?他就这么放过那个刺客了?他不是喜欢那个刺客的吗?”
“他确实放手了。”
“为什么?”
“在洛阳长生殿的刺客中,凡是没完成[生意]之前,受雇佣的刺客都是忠于主顾的。一旦完成[生意]之后,便各行各路。”
“我们不懂。”
“主顾要的那个[长生],已经不是他想要的那个[长生]了。”
“这故事好烂……我们听不懂。”
“哦,没关系,本来就没想着让你们听懂。”
“……”
风过花树。
——长生,你以后的名字,就叫长生。
记忆里头,似乎闪过谁的一张脸,温润如玉,在烛光下尽显妖惑。
“……既然拥有了无尽的生命……”
——与其谈情说爱,还不如杀人浪漫。
“……大傻,今天吃什么呢。”
我打了个呵欠,把手中的糖果分了出去。那些孩童们拿到糖果之后,也不管故事还有没有后续,就一哄而散。
——完
成文于2012年01月09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坑爹吧!很乱吧!
灵感来自于韩露《艳势番》中的那句:“谈情说爱,要比杀人烂漫”。
鉴于本人是个心里阴暗的混球,我觉得应该是【谈情说爱,不如杀人烂漫】。
这个刺客组织之后在系列文中依旧会出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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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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