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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六十二章 都人士(下) ...

  •   秦王手指的力度渐渐加重,赢兰睁大了眼睛,被逐渐压迫的喉管吐不出任何气息,眼前一阵一阵晕眩——

      “小水?”

      清冽优雅的声音,几乎可以想见发声之人的端严高华。

      那仿佛要夺走赢兰性命的手指不动声色地挪开,又十分轻柔地拥住她的双肩,令她站稳。

      赢兰猝然间恢复了呼吸,气管一阵剧痛,激得不断咳嗽,细小的水珠沾满了眼睫。

      “阿倾。”秦王放开赢兰,回首微绽开笑容,绝艳如夜下昙花,连声音都温存得似乎能滴出水来,“你怎么会来?”

      “怎么,我就不能来了?”宁王微扬了扬眉,“还是你不欢迎?”

      秦王道:“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没料到,皇兄居然会得空——”

      宁王笑着摇了摇头,又道:“小宝。”

      赢兰早就在一旁眼巴巴地瞅着他,就像是一条被抛弃的小狗,此刻赶紧撒欢丫子奔到宁王怀里,道:“叔!”

      宁王怜惜地拍了拍她的背,赢兰抬起面庞,皱着小脸,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宁王不由微笑道:“怎么了?”

      赢兰嘟着嘴,狠狠地回头瞪了秦王一眼,大声咳了两下。她喉间指痕印记十分明显,非极大力不能为也。

      宁王眸光略略一暗,旋即看向秦王。

      秦王不置可否,笑道:“我实在无聊,稍微陪她玩了一会。”

      赢兰恨声道:“什么陪我玩,你根本就是在欺负我!你是故意的,你还扔了我的珠子!”她实在是气极了,都把该有的尊敬和示弱都忘得一干二净。

      她这些天来受的委屈实在太大,偏偏竟然还不能诉苦,只能闷在自己心里,闷得都快生病了。

      而且听听秦王——他说的这是什么话,还“实在无聊”,和当日那句“闲着无聊”有什么区别?

      简直是衣冠禽兽!

      赢兰愤愤瞅着秦王。昨夜她紧张了半宿,早上起来,神色难看不说,双眼无神,皮肤看去也不好。秦王却居然这样神采奕奕,眉目风流,皮肤好得就像是刚剥好的鸡蛋——怎么能不令她更加愤懑?

      白瞎了他的脸!

      秦王耸了耸肩,慢慢走去:“那是老三给的东西,扔了不是应该的么。”

      宁王笑容不变:“是什么东西?”

      赢兰生怕秦王把银宫给抖出来,抢着答道:“是皇叔送给我的一颗珠子。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可是小皇叔偏偏要使坏,趁着我不注意,把我的珠子扔到外头去了。”

      秦王徐徐道:“皇兄,那可是百灵珠。”

      赢兰再不经事,也听得出秦王的言下之意,有些许错愕地看向宁王,问道:“叔,百灵珠……怎么了?”

      难道端王居然又坑了她一次?

      想到端王还曾经对她说过,连叔的话也不能信。赢兰就觉得从脚底生出一股寒气来。她见宁王隐约颦眉,不由觉得自己还是太过天真,居然轻信了端王,忧心道:“叔,到底怎么了?是……是不是因为这个不好?不好我就不要了,你不喜欢我就再也不提了。”

      这么一想,她连对秦王扔了她的珠子的愤懑都少了许多。

      宁王摇了摇头,笑道:“不,这珠子没什么不好。那等怪力乱神之说,不过愚弄天下无知之辈。”

      秦王淡淡道:“匹夫无罪。那珠子一个就是一条命。”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句话赢兰也是清楚的,可是却不知晓秦王为何忽然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她奇怪地看向宁王,宁王向她安抚似的微笑,说道:“没事。”

      赢兰觉得更加古怪,不禁抓住了宁王的衣襟,问道:“叔,你还好吧?”

      宁王几不可察地低叹了一声,道:“罪的不是怀璧其人,而是夺璧其心。”

      秦王轻声唤他:“阿倾。”

      赢兰紧紧捉住宁王的袖子,唤道:“叔。”

      她虽然天真,却绝不愚钝,身为皇室中人更是有一种生来的敏感,那些话中深意呼之欲出。

      宁王沉静了片刻,忽而一笑:“傻孩子。”赢兰看着他,宁王又笑道,“两个傻孩子。只要有我在,谁也不能伤你们一分一毫。”

      秦王挑了挑眉,伸出双臂,将宁王抱了个满怀。宁王拍了拍他的肩头,又摸了摸赢兰的小脑袋,赢兰也扑上去像八爪鱼一样抱住了宁王,还故意踩了秦王的靴子。

      宁王哭笑不得,道:“小宝。”

      赢兰努了努鼻子,哼道:“谁让小皇叔使坏,扔了我的珠子。”

      秦王想还手,却被宁王握住手腕,只好作罢,改冷冷瞪了她一眼,道:“瞧你这德性,怎么还惦记着那个破珠子?改日我给你弄百八十个,堆到你房间让你玩去。”

      赢兰这回可不怕了,天大地大宁王最大。反正她在宁王怀里,还怕秦王吃了她不成?故意嗤笑道:“吹牛皮,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这个百灵珠可是很难得的,你到哪里去给我弄百八十个呀?”

      秦王哼了一声,眼波流转,说道:“这天下就没有我做不到的事。”

      赢兰故意朝他做鬼脸,说道:“呸呸呸。吹牛皮,牛皮都要涨破了,你真是不嫌羞!”

      秦王看着宁王脸上的微笑,忍了忍,没有回嘴。

      赢兰的创作欲望更加旺盛,很嚣张地自编自唱,用的还是时下夜澜最流行的小曲:“哎呀呀,天上为什么会这么暗?原来是因为飘着一层牛皮。哎呀呀,天上为什么会飘着一层牛皮?原来是因为有人在吹牛。哎呀呀,是哪个人这么不知羞啊?原来是……”

      她的声音本就娇嫩如三月莺飞草长,百鸟啼啭,此际这么脆生生地唱着,纵不成曲调,也别有一番意趣。宁王忍俊不禁,秦王终于忍不住了,伸手去抓她,赢兰一溜烟地躲到宁王身后,气焰更加高涨,道:“来啊来啊,来抓我啊!”

      秦王笑了一下,容色明明更胜好女,眼神却透出一线近乎于杀意的凶戾。

      赢兰的本能一向很强,害怕地咽了咽口水,抓紧了宁王背后的衣裳,抖着声音:“叔,救命。小,小,小,皇,皇叔要杀人啦。”

      秦王皮笑肉不笑:“小小小黄黄书?”

      宁王咳了一声:“小水。”

      这场闹剧,总算到此为止。

      赢兰还是有些心有余悸。秦王那一笑,吓得她差点魂飞魄飏,要不是还抓着宁王,大概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她一脸后怕道:“叔,你可要记得,以后小皇叔要是欺负我,你一定要来帮我。”

      秦王大怒,恨不得直接一口咬死她,咔吧咔吧嚼碎了,再呸一声吐出来。

      “阿倾凭什么帮你不帮我!”

      赢兰又是一缩,不服气地说:“你还没赔我的珠子,你说我凭什么?明明一直都是你在欺负我,叔最是明察秋毫的人了,肯定知道我们俩谁比较委屈。”

      秦王冷笑道:“我欺负你?扔了你的珠子,那也能算欺负?我把你从摘星楼上扔下去还差不多。”

      宁王打了圆场,轻轻道:“小水,小宝还不懂事,你和一个孩子计较什么?她可是你的晚辈。”

      宁王一发话,秦王的脸色顿时和缓了下来。

      赢兰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不依不饶地挤兑道:“是啊是啊,小皇叔你不知道吗,做长辈的,就是要爱护晚辈。”

      秦王怒极反笑道:“你看——她是个做晚辈的,在我面前却一口一个‘你’‘我’,哪里有一点尊敬长辈的意思?!”

      “要晚辈尊敬长辈,首先那长辈得是个值得尊敬的长辈!”赢兰伶牙俐齿地顶回去,“不爱惜晚辈,反而仗着年纪长,处处欺负我,这种长辈值得我尊敬吗?”

      秦王反倒收了怒色,转而看向宁王,笑道:“阿倾,你看,我说她性子顽劣,目中无人,难道说错了吗?她连我都敢这么讲话,可见平日是何等张狂。我一直和她合不来,你也不能全说是我的错罢?”

      宁王笑了一笑,说道:“小宝是有些顽劣,但若论目中无人,还是差你差得太远。”

      他很明显是为赢兰说话,赢兰自然是知道有这个结果,才敢挤兑秦王几句,面上不由有几分得色。

      秦王还没开口,宁王又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微微颦蹙。

      赢兰赶紧凑上头去,关切道:“叔,你没事吧?”

      秦王神情一沉,伸出手摸了摸宁王的额,顿时大惊失色道:“阿倾!你……”

      宁王撇过头,低低咳了一声:“我还没和母妃请安,你先别说。”

      赢兰有样学样,也摸了摸宁王的额,确实比平日更烫热一些,但是宁王的脸色却分毫看不出来。她有些焦急道:“叔,我去叫人请御医来。”

      宁王摇了摇头。

      秦王皱起眉,说道:“阿倾,就算你不喜欢吃药,也不能不看御医啊。”

      赢兰的神情非常古怪。

      不喜欢吃药,所以,不愿意看御医?

      这个,这个,真的是她的叔吗?

      宁王瞪了秦王一眼,说道:“小宝面前,你乱说什么。”

      秦王嘴角微微含笑,竟有几分促狭。赢兰头一回见到他这样的表情,不由一怔。秦王白了她一眼,收敛了表情,说道:“你还不快去叫人请御医?”

      赢兰被他白得莫名其妙,也狠狠瞪了回去,才大踏步地走出了寝殿,嘱咐清池等人召御医。

      微风送爽,也送来了一些轻声的只言片语。

      “……她小时候,你不是待她很好……怎么现在……”

      “那是因为她是你的……可是……长大了,一点都不像你……”

      赢兰的心漏跳了一拍,加快了步子。

      她决定就像之前那样,当自己什么也没有听见过。

      她熟悉他们,但是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也并不一定真正了解他们。她知道他们的喜好,知道他们的性格,有些时候也能通过一颦一蹙,一言一行,知晓他们内心的波澜起伏。但这不是因为她洞悉了他们的心思,而是他们没有在自己面前隐瞒而已。

      她有一种天生得令人害怕的聪明。有些事情,就像那些她不学而能的诗词歌赋一样,别人考的是技巧和经验,她却是从骨子里就懂得如何趋利避害,如何以最轻松而又最享乐的方式活下去。她知道他们都有种坚韧得可怕的秉性,也许是对于权力的野望,也许又超过了那些权力。很多事情都隐秘不宣,却自有古怪的灵犀。赢兰不知道他们所隐瞒的是什么,也隐隐惧于知道。

      可是她现在终于知晓了那隐惧的由来,她的身上蛰伏着一个秘密,可能还不止一个。

      在真相大白前,她愿意一直忍,就当成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可以忍到地老天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都人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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