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没那么爱你》暖暖风轻

2、（2）那感觉如此相似

　　时隔五年，沈希沫都还清晰地记得那个人让她留下孩子时，生硬冰冷的语气。
　　此时，着一身素雅通勤装的沈希沫坐在公司的格子间里，莫名在这个相似的夏日午后，想起了那些迫近而辽远的画面，疏淡却清丽的眉眼里糅上了一层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忧伤。
　　如果大脑里装有删除键，她多么希望能删去那些坚如磐石的记忆。
　　她曾经深深执信的永恒，如同花瓶碎落一地，瞬间坠毁。她恍然领悟，有些永恒不过是刹那云烟。
　　她知道自己所失去的一切，再也找不回。就像一个人走着走着，弄丢了心爱的日记本，沿原路找寻，却再也遍寻不着。

　　沈希沫入神地望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车辆，忽然，耳边传来清脆的声音：“希沫，都下班了，你的黑骑士今天怎么还没来？”她闻言，骤然回过神，扭头看到钱溪溪一张写满疑惑的脸。
　　“胡说什么，我哪来的黑骑士？”沈希沫立即辩解。
　　“咳，你骗得了旁人，可骗不了我。你们……”钱溪溪做出对手指的动作，“是不是来电了？”
　　“是。”沈希沫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说，“我跟他啊，接到对方的手机来电，算不算来电？”
　　“算你个头啊。”钱溪溪戳了下沈希沫的额头，说，“不过，你给他打个电话也不错。问问他，什么时候来接你。”她说完，做出打电话的手势。
　　“懒得理你。”沈希沫不再接话。

　　这些时日，钱溪溪口中的黑骑士——郑嘉宇常常准时在公司楼下等沈希沫。沈希沫跟他说过几次以后别这么做了，他就是不听。
　　中午他还特意给她打电话，约她下班后一起吃晚餐，他会跟往常一样过来接她。
　　不过，现在已经过了约定好的时间，他还没到。
　　沈希沫走到窗前，窗外是被余晖笼罩的城市，密密麻麻的车流，熙熙攘攘的路人，却看不到他熟悉的身影。

　　又等了一会儿，她忍不住有些心急，拿起手机，拨了他的电话。
　　耳边传来“嘟嘟嘟”的声音，许久都没人接听。
　　兴许他正在忙公事？她这么一想，便不打算等到他来接，径自来到事先约好的餐厅“君再来”。然后给他发了条短信息，让他直接到餐厅找她。
　　正值吃饭高峰期，一楼靠窗的位置已经有人，服务生带她到了二楼。
　　沈希沫不知道郑嘉宇为何常约她到这家餐厅，好在她很喜欢这里。放眼望去，不远处，印在深棕色屏风上的金色花纹在暖色的灯光下，愈发高贵夺目，头顶悬着的吊灯虽不富丽堂皇，却简约大方。
　　沈希沫将视线投向窗外，暮色沉沉，车流滚滚。
　　也许他堵在路上了吧？沈希沫暗自想着。

　　“叶少，迟到了吧？来来，罚酒三杯。”
　　“应该的。”
　　屏风后传来一阵喧哗声和酒杯不停碰撞的声音。
　　沈希沫稍稍一愣，随即循声望过去，屏风挡得严实，她看不到里面热闹的场面。可是，其中夹杂的某个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熟悉，令她有片刻的怔忪。
　　不！不可能是他！
　　在他们分离的近两千个日子里，他们从未曾谋面。
　　有时，她不得不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快到她几乎忘了他曾来过她的世界。
　　那个熟悉的声音不断冲击她的耳膜，低缓而好听。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以为是他。然而，怎么会是他？不会那么巧吧？

　　“小姐，请问您需要点什么？”服务生走到她身旁，礼貌地问道。
　　“啊……”沈希沫一愣，扬起一抹不自然的笑容，说，“一壶大麦茶。菜等会儿再点。”
　　她不知道喝了几杯大麦茶，也不知道给郑嘉宇打了几遍电话，等到后来，实在是饿了，就点了两道菜，兀自吃着。
　　这顿饭显得无比沉闷而冗长，她一边吃一边想，就算堵车也不至于堵两个小时吧？就算没有接到她的电话，看到未接来电，起码要给她回电吧？就算加班，也应该跟她说一声吧？这样没有尽头的等待算什么？
　　被放鸽子着实不爽，沈希沫化悲愤为食欲，将饭菜一扫而光。
　　买单后，沈希沫经过屏风时，忍不住朝里面瞧了瞧，清一色的男人。她轻轻一瞥，迅速转过头，心怦怦乱跳。
　　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却有着前所未有的紧张和慌乱。
　　明明室内的温度刚刚好，她却觉得万分燥热，逃一般离开了。
　　到了外面，她停住脚步，松开握紧的手，手心已浮上薄薄的汗。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如此不淡定？沈希沫，你明明什么都没有看到，究竟在害怕什么？她兀自在心中问，却找不到答案。
　　她并没有急着回去，而是沿着人行道，心不在焉地散着步。
　　四周霓虹灯闪烁，人声嘈杂，她的心却冷冷清清，像淋了一场大雨，落寞凄凉。

　　屏风后的那群人，正喝得起劲，一人举起杯子，看向叶如辰，说：“干了这一杯！”
　　叶如辰举杯跟他的碰了下，略一挑眉，说：“难得大家好兴致，干了这杯，再让服务生上一打。”
　　“叶少，果然好酒量。”有人举起大拇指，称赞道。
　　“过奖。”叶如辰客套地说，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抹熟悉的侧影。
　　她穿着黑色长裙，款式简约，透出几分女人味，窈窕动人。乌黑的长发如同锦缎般，披散在她肩头，在灯光下，散发出温暖的光泽。
　　他的心稍稍一沉，握紧了手中的酒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是她吗？他不太确定。
　　只是，那眉目，那身形，那感觉……竟然如此相似。
　　他希冀她能转过头，哪怕只是朝这儿瞧一眼。他想知道，是不是她。
　　他没有想到，很快就如愿以偿。
　　她稍稍扭头，看向这儿，随即匆忙离开，像是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人一样。

　　然而，她只是一个回眸，他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这个他曾日日思念的人，如今近在眼前，却又仿佛悬在天边的云朵，看似离自己很近，伸手却始终触摸不到。
　　她的眼眸依然如溪流般清澈，皮肤透白如往昔。不过，她的眼睛有些闪躲，像是在逃避什么，又似在捕捉什么。
　　他久久地凝视她，耳边的喧嚣似乎统统消失，如同置身于无人的荒原，而她，是他眼中唯一的风景。
　　可是，这道风景在他的视线停留片刻，转瞬消失。
　　他想过，如果能遇到她，一定要挡住她的去路，问问她，这些年去了哪里。但是，当他真的见到她，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却没有了立刻追去找她的冲动。
　　有些感觉，有些冲动，甚至，有些思念，都是有时效的，一旦过了时效，都会云淡风轻，化为心中淡淡的曾经。
　　她呢？难道化为了他心中可有可无的曾经？

　　“叶少……”叶如辰的耳边响起浑厚的声音，他这才回神。
　　一人将空杯子反过来，以示喝完。
　　叶如辰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有人拍起手来，有人喊来服务生，又要了一打啤酒。
　　难道就这样让她再次从自己的生命中溜走？叶如辰暗想。
　　幸好这时电话响了，幸好他不是这次晚餐的主角。他跟大家说明离去的缘由，便匆匆离开。
　　他大步流星地走出餐厅，站在餐厅门口左顾右盼，茫茫人海，已然不见她的身影。
　　她会在哪里？

　　他没有醉，却觉得眼中的霓虹璀璨到不可思议；他没有醉，却觉得耳边的喧哗像是一章章动听的乐曲；他没有醉，却觉得这个城市变得不一样……
　　他确定自己如此清醒，清醒到还记得她家的地址。
　　叶如辰下了出租车，拐进巷口。这条小巷，他走过多少遍已记不清，但是，他深深记得，他们曾经在灯光下吻别的情景。
　　是啊，这些亮着的昏黄路灯曾经见证了他们的点滴，而他们仍不能免俗，逃不过各自走失在人海的命运。
　　过往宛如线团般，丝丝散开，将他缠绕，令他有些窒息。
　　他将双手插进裤兜，沿着墙壁，慢慢走着，步子缓慢得如同参观博物馆，而他眼中的典藏品不过是老旧的青砖墙。
　　再次踏上这段再熟悉不过的路，他心中不再有起伏的悲伤，只是，有一种莫名的无法形容的情绪在他的心间涌动。
　　他试图寻一盏坏掉的路灯，然而，几年没来，路灯盏盏完好无缺。
　　兴许找不到了吧，找不到那天他在墙壁上深深刻下的字了吧。
　　那天的雨水一遍遍浇灌在那些字上，青色的泥土顺着水流缓缓掉落。满身满脸的雨水，滑落到唇边，感觉到丝丝咸味。他似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再次用力地沿着原来的痕迹刻了一遍。
　　“沈希沫，再见。”
　　如今回忆起这些，虽还让他心悸，却没有了当时的痛彻心扉。
　　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来过这里。
　　重新走一遍旧路，需要很大的决心和勇气，此刻的他便是如此。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忽然，耳边传来一阵沉闷的拳打脚踢声，还夹杂着似乎拼出全力喊出的求救声。求救声如此耳熟，他毫不犹豫地奔跑过去。
　　眼前的一幕让他勃然大怒，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正对一个女人施暴。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今晚看到的沈希沫。
　　此刻，他很庆幸自己学过跆拳道，总算可以派上用场，他身上虽然也挨了几拳，但最终把他们撂倒了。
　　他怀里的她，一脸伤痕，目光有些迷离，嘴角仍不断流血。
　　他想过任何一种他们见面的情景，他们可能会在某个熟悉的路口遇见，会在同学会上遇见，甚至，会在另一座陌生的城市不期而遇……他想过种种，却从来没有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相遇。
　　他顾不上太多，有些慌乱地抬手擦她嘴角溢出的血，随即，立刻拿出手机打120。
　　她出乎意料的沉默，静静地依偎在他的怀里。
　　“沈希沫，醒一醒。”
　　她在他的怀里，悄无声息地合上了眼睛。而他的声音，仿佛是来自遥远的天边，渐渐消散在她的耳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