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店》罂碧

8、第四章

　　小郑打了电话去跟李队长说了自己这边的情况，然后按照对方说的，把欢喜送到了市一医院。刚到门口就看到赵飞在门口等着他，看见他抱着欢喜下了出租车，沉着脸对着他点了下头。

　　赵飞沉默的看着小郑去挂号让医生给欢喜检查，最后在观察室里挂上吊瓶。小郑也没有说话，一方面是看着赵飞阴沉的脸不好开口，另一方面，他心里乱得很，也不知道开口该说什么。

　　“她怎么样？”好不容易忙完了，到观察室外面找到抽烟的赵飞，对方才问出看到他到医院来之后的第一句话。

　　“医生说是睡眠不足加上营养不良，不知道她有多少晚上没睡好了。然后可能昨天晚上着了凉，现在有点发烧。”其实这些跟现在的状况都无关紧要，但是赵飞问出来了，小郑却也只能这样的回答。

　　“小郑，兄弟们送到医院来有好几个小时了。没有任何的外伤，检查也没什么问题，但是就是叫不醒。”赵飞喷出一口烟，皱了皱眉头，他不能明白这是为什么，是什么样的精神刺激能让一个人就这样躺着，不管怎么摇晃叫喊也没有任何的反应。这又不是植物人，昨天还是好好的两个大男人呢，而且就算变成植物人，那也得有个理由吧？

　　“赵飞，今天又发现的死者……”现在躺在医院里的是去保护另外两个嫌疑人的兄弟，所以受害者99%是这个嫌疑人。虽然心里明白，但是小郑还是再问了一次。

　　“李队说是那四个嫌疑人之一，还有昨天发现的那个，应该也是。”点了点头，赵飞知道他想知道什么，“而且就在刚才打电话给我说你会带欢喜过来这边医院的时候跟我说了。这次的死者虽然没有前两个那么凄惨，但是少了一双手。”

　　“手？”先是眼睛，然后是手么？这又有什么意义？而且上一个死者被剥了皮，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还记得第一个死者么？混身都是伤，几乎找不到一寸皮肤是好的，但是至少还肢体具全什么也没丢。第二个就被弄成没皮的人挖了眼睛。小郑啊，我总觉得诡异了点，剥了皮没要只要了眼珠，是不是因为这个凶手觉得这块皮不好，在挑拣着啊？”赵飞又拿出烟盒，再点了一根烟，深深的吸了一口。

　　“听你说着我都觉得发寒了，挑拣着？剥了皮之后觉得不满意，所以再挖了眼睛带走么？纪念品？”小郑打了个寒战，“你的意思是，第一个人只是为了泄愤，凶手还没想到要带纪念品走？第二个是没有经验选来选去所以才弄的剥了皮又没拿走？第三个就准了，直接杀人砍手走人？”

　　“我不知道，其实这么想也没什么道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靠近那两个倒下的兄弟就觉得身上冷。就是觉得诡异。小郑，别说我胆小，虽然在现场的时候我跟你贫来着，但是当时就已经觉得混身在发冷了，不知道你有没有感觉。”赵飞恨吸最后一口烟，站起来走到垃圾桶边上灭掉。转身上楼去看兄弟们去了，留下小郑在观察室门口坐着，想着刚才赵飞说的话，心里隐隐的不安。

　　他站起来，走进观察室。欢喜躺在床上，手上挂着吊瓶，脸色依然苍白，额头上有薄薄的汗，嘴唇轻微的动着，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小郑抬手抚上她的额头，手心的温度还是很高，他却觉得自己的血都是冷的，察觉出自己的手也在轻微的颤抖着，他咬了咬牙，不能否认自己感觉到恐惧。

　　但是他的恐惧和赵飞的不一样，不是因为现场，虽然那里让他觉得想吐。而是因为欢喜。

　　神经质的，偏着头看着自己的欢喜；苍白的，疯狂的抓住自己的欢喜；虚弱的，但是却大笑着的欢喜。叫喊着“又死了一个”，叫喊着“还有一个了”的欢喜。她的声音里有杀意，但是却更多是脆弱，她给人的感觉疯狂，但是却孱弱。小郑觉得她的神经大约只有一张纸的厚度了，如果这张纸破了，不知道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说到纸，又想到欢喜刚才死死的抓着的那张纸。送她来医院的时候他把那张纸随手放进了自己的口袋了。于是在口袋里翻了翻，把那张纸翻了出来。

　　一张空白的纸，已经皱皱的了，好象还有被水或者汗浸湿过的痕迹，倒是还结实，没有一点地方有破损。翻过来翻过去的看了几次，也找不出什么特别的，不知道为什么欢喜会那么的重视这东西。而且刚才好象还在看着它念着什么，小郑摇摇头，把那张纸放到床头柜上。

　　“刚才她念什么来着？”手指抵着额头，小郑仔细的想，“第一什么……亡魂什么……什么大量枯萎……”刚才欢喜说的太含糊了，他怎么想也没办法猜出里面的意思，“亡魂？她不会以为这是那个死了的大学女生的亡魂来做的吧？”抬起头，小郑好象想通了什么，如果这样看的话，欢喜的神经现在很衰弱，她认为自己的朋友死不瞑目，而害她的人一直都没受到惩罚。然后恰好有嫌疑人被杀了，于是她就认为是朋友的亡魂回来报仇了，报仇当然不会只找一个人，所以她才会认为剩下的人也一定会死。

　　这样想的话，欢喜就不是知情人，也不是嫌疑人了。小郑觉得有点兴奋，这样的假设很合理，同时也脱离了欢喜跟这个案子的关系。不过这没有办法解释她为什么会那么强烈的要知道死者尸体的状态，而且今天听到自己有同事在医院的时候，她的反应……

　　有人看见了？她想说什么？他们看到了什么？杀人现场？烦躁的叹了口气，小郑觉得自己的头脑已经转不过来了，而在他坐在床边纠结的时候，欢喜也正在噩梦中挣扎。

　　因为会做梦，所以不敢睡，不睡就更虚弱，精神恍惚。欢喜自己知道这样不行，但是还是不敢睡，不过她现在知道自己睡着了，因为她看到那个一直在她梦里出现的艳子，正满脸鲜血的看着自己笑。

　　“欢喜，我还以为看不到你了……”血爬出的痕迹分割着脸上的疆土，干枯凌乱的卷发占据了上方，一直长到遮住眼睛。

　　“我终于又看到你了，真好……”指甲碎裂，手指不自然的扭曲着的手伸到那张脸的旁边，慢慢的把眼睛前面的头发掀起来。

　　“真好……”轻轻的，沙一样的流动的声音，在空间中飞快的从这边窜到那边，让欢喜觉得这声音时大时小，却又怎么样都听得清晰。

　　“欢喜，你看我的眼睛，是不是和以前……一样的漂亮？”发丝掀起来了，眼眶下面流着血，欢喜想要闭了眼睛不去看，但是却依然看得见，在黑暗里慢慢的浮现出来的眼睛，微微的凸出眼眶，无神的看着自己。但是怎么看都觉得有点不对劲，两只眼睛的瞳孔的方向不一致……

　　“啊！！”倒吸一口气，欢喜在梦中叫了一声。那不是艳子的眼睛，艳子的眼睛是咖啡色的，而这双眼睛是死黑。就好象是从别处挖了眼睛又按进艳子的眼洞里一样，欢喜不忍再看，伸手想要蒙住自己的眼睛。

　　“欢喜，看着我，也让我看看你。”那张脸猛的放大，眼睛对着欢喜的眼睛，“告诉我，为什么？……欢喜？为什么？”

　　“不要……不要！！！！”猛的睁开眼睛，欢喜大口的喘着气，她的声音是真的喊了出来的，吓了旁边的小郑一跳。

　　“欢小姐？没事吧？”连忙坐到床边，小郑扶住她，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眼睛到处的转了一圈才锁定到自己的身上。

　　“这……这里是哪里？”醒过来了……终于醒过来了……欢喜听到自己的心跳跳的急促而大声，敲击着胸口几乎想要破胸而出，虽然知道那是梦，但是太过真实了，她几乎闻到艳子身上发出的血腥和腐臭味来。

　　“医院，刚才你昏过去了，医生说你睡眠不足营养不良，还有点发烧。”小郑把她躺的病床的床板摇起来，让她靠着坐下，“你太憔悴了，得注意休息。”

　　“啊……谢谢……”欢喜在脑袋里把事情理了一圈，记忆只记得在楼下跟眼前这个警察说话了，看来是真的晕倒了。她道了声谢，目光从小郑脸上转过，转回到正对面的墙上，忽然整个人震了一下。

　　“不用谢。不过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小郑没有注意到欢喜的状态，只是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没有任何的威胁性，“我刚才想了半天，我在想，你是不是觉得，最近这三件杀人案，是你那个死去的朋友……冤魂回来复仇？”他说的有点艰难，如果欢喜说不是，那他连该怎么接话下去都不知道。

　　“……”听到他问的问题，欢喜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呆呆的看着前面白色的墙壁。

　　“欢小姐？”小郑看她没有反应，又试探着提高了点声音，问。

　　“艳……艳子……？”欢喜还是呆呆的看着对面的墙壁，小郑听到她轻轻的念着，表情惊异。

　　“艳子？”艳子就是那个被害的女大学生？小郑愣了一下，看着欢喜瞪着对面的样子，也顺着她的目光往那边看去，但是除了墙面什么都看不到。

　　欢喜觉得有一瞬间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包括自己呼吸的声音和心跳的声音。周围的一切都凝固了那么一瞬间，她的头脑空白了一下，来不及有别的什么反应。

　　只能睁着眼睛看着面前所看到的，不知道是不是在梦里闭上了眼睛也依然看得到的原因，她觉得现在自己就算是把自己的眼睛挖出来也一定还是看得到的。

　　好象从墙壁里钻出来一样扭动着身体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影子，虽然不似梦里那般的破碎却呆滞而发青的脸，那目光没有交集，但是欢喜却知道，它在看着自己。

　　那是艳子的脸，但是却又陌生的似乎从来未曾见过。

　　“艳子……”不由自主的叫出这个名字，欢喜不知道是想要对方回答，或者不要回答，想要去呼唤，却又害怕给了自己回应。

　　眼前的“艳子”看着自己，听到自己的声音好象眼睛转了一下，但还是静默的，没有移动身体。

　　“欢小姐？你没事吧？”小郑轻轻的摇了摇欢喜的肩膀。欢喜的情绪松了一下，那面前的人影好象也因为她的反应而被惊到了，呼的一闪，在墙边上没了身影。

　　“我……没有在做梦？”欢喜瞪着眼睛，转过头来看着小郑，“我刚才……是醒着看到的？”

　　“你看到什么了？欢小姐？”小郑想着，不会是神经衰弱产生幻觉了吧？该不该叫医生来看一下啊。

　　“那张纸呢？我的那张纸呢？”忽然的欢喜整个人都灵活起来，急切的说着，在自己的全身摸索着，满床的翻着，终于在床头柜上看到了，连忙一把抓过来。

　　“都齐了……都齐了……”她牙齿上下撞击着，发出声响来，好象很是紧张，“都齐了，但是还差一个人，不行……还不是时候……”

　　“欢小姐，你真的没事吧？你休息一下，我去找医生来。”小郑越看越不安，见欢喜一直都好象没有看到自己一样的样子，决定还是得去找医生，于是对她说了声，急忙的跑出去。

　　“还差一个人，一定是今天晚上……”欢喜把纸装进自己身上的口袋，咬着牙齿扯下了手背上的输液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