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店》罂碧

12、第三章

　　带着杨熙回自己家的路上，林秀幸的心跳的很快，但是这又不同于面对自己欣赏的男性的时候的那种心跳。不规律的心脏跳动混合着的是一种恐慌，她不断的想着，到底这种恐慌从何而来？这种惊恐她没办法解释，这样的感觉摸不着也看不到，只是越来越明显，她不由的左顾右盼起来，找寻着自己都不清楚的所在。

　　“林编，你是不是住在18楼啊？”走进公寓的底楼大门，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的杨熙忽然出声，林秀幸吓了一跳，回过神来。

　　“是……是啊，你怎么知道？”杨熙该是没有来过自己这边的，最多只能知道自己住在这栋楼里而已。

　　“直觉。”杨熙偏着头笑了笑，有手指指自己的胸口，“这是男人由心而出的第六感啊。我不但感觉到你家住在18楼，我还感觉到你习惯搭的电梯是这部。”他走前几步，按下一部电梯外的上行按扭，电梯本来就在一楼，所以马上就开了，他往旁边让了一让，做了个女士优先的动作。

　　“还真是准了。”有点讶异，林秀幸进了电梯，伸手想按自己家的楼层，而跟进来的杨熙抢先一步按了下去，顺便给了她再一个微笑。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跟着你过来的路上我老是觉得这条路是我经常走的。然后一进这楼，就觉得该去18层，你说，这是不是该算是心有灵犀？”自然的站在林秀幸的旁边，杨熙轻声的说，声音温和得当，带着丝缕的沙哑，有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心有灵犀么？林秀幸有点窘迫的回过头不去看他。电梯的门反射着影象，虽然磨沙的质感让面目模糊，但是却可以看得出大概的形象来。身边的男人比自己高一个头多，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揽住自己的肩膀。他只是随意的站着，却好象早就该在这样的地方，没有一点违合感，自己几乎可以想象的出来他和自己亲密依偎的模样来。

　　明明应该不曾跟杨熙有过这样的接触的，但是头脑中的那种感觉却是那么的清晰，甚至可以想象出他手的触感，温暖的手心，皮肤摩擦的舒服感觉，让人沉醉。林秀幸觉得脑袋有一瞬间的晕旋，刚才在路上那种不安又再度浮了出来，而且这一次比刚才还要严重。无法解释，就是心慌，仿佛有些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掌握。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的声音让林秀幸回过神来，振了下精神抛开有的没的念头，有什么好不安的，会有什么发生么？脚下的地板是实在的，不管怎么跑跳它也不会塌下去，一切都是正常的，自己的神经过敏了，早上不是也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在办公室么？是太累了而已，没有其他的问题。

　　“杨熙？”走了一段，忽然发现身边的人没有跟上来，而是站在走道上疑惑的看着自己。

　　“林编，你再走可就碰到墙了哦，你家在墙那边？”杨熙有点好笑的看着她一直低头看着地板往前走，再过去已经没有住户了。

　　“啊……”这才发现自己走过头了，林秀幸尴尬的笑了笑走回到他的身边，发现他站的位置对着的那扇门刚好是自己的公寓。

　　“这也是你的第六感？”林秀幸迟疑的问，又撞对了？

　　“诶？这里是你家么？”这会轮到杨熙吃惊了，他有点夸张的回了一句，看着林秀幸用一只手捂着胸口说，“我发誓这次只是巧合，我只是看你一直在走所以停下来等你回神而已。”

　　“……”没有说什么，林秀幸打开了房门，刚才被自己压下的不安又翻滚了起来，让她觉得更加心神不定。

　　引着杨熙到了自己的书房，说是书房，但是只是很小的一个隔间而已，她不像杨熙住这么高级的地段也能买得起那么宽广的房子，现在的这个单身公寓已经是她多年奋斗的最好结果了。

　　“真是不错啊……”杨熙却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熟练的搬出机箱拆开来，把自己的硬盘按了进去，然后重新启动进入自己的操作系统，“林编你这里真是适合写作啊，又安静又有安全感。”他惬意的窝在电脑椅上活动了下肩膀和脖子，又舒展了手指摆出准备在键盘上战斗的肢势来。

　　“那你就好好的写吧，我回去上班去了。”看到他的样子，林秀幸笑了一下，32岁的大男人有的时候表现出的孩子气有种让人禁不住想要去怜爱的冲动。

　　“慢走不送，我保证按时交稿的，连校对都不需要你们做！”点开了文档，杨熙没有回头的对她挥了挥手，就好象这里本来就是他的位置一样的自在。

　　林秀幸没有再去管他，走进洗手间简要的整理了下自己的妆容，准备出门的时候经过书房，下意识的往里面又看了一下。

　　这个时候的杨熙已经在工作了，敲打键盘的声音错落却的传来，在安静的空间里回荡着，看着他的背影，林秀幸忽然发现他其实是很消瘦的，至少没有自己以前以为的那么强壮，肩膀并不算宽，却很稳，写作中的他虽然从背后看不到面容，但是却可以想到是如何认真的神态，不由有点看呆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回到杂志社继续下午的工作，林秀幸发现自己老是走神，不时的想到杨熙现在到底如何了。手上审的稿子半天没看几篇，排好的版拿来给她校，平常都会提出一堆的改进意见的她也几乎是一句话都没说。周围的同事看在眼里，猜测了半天，最终推了个人出来。

　　推出来的人是和林秀幸同期进公司的廖清，从创刊的时候就跟她并肩奋斗过来的，为人不如她严厉，所以其他后进的同事也乐与他亲近。

　　“秀幸啊，你这样可不行的哦。”凑到她的边上，廖清放了一杯茶在她的桌上，“平日的铁血主编忽然走神到这个地步，可是会引起下面的人的恐慌的。你知道不知道今天上到老总下到校对都跑过来问我啊？”

　　“问你什么？”端起茶喝了一口，林秀幸自己也知道自己今天不在状态，倒是好笑他们连廖清都推出来了。

　　“问你是不是春心动了，在思君啊！”廖清拉过个椅子在她边上坐下来，“你要知道，我们一起进来这里，一起撑到现在，我还以为我们是郎才女貌天上一对地上一双，没想到现在你就想着别人抛弃我了。”

　　话是说的委屈，但是语气却是轻巧的，林秀幸抬头看着他端正的脸上挂着的坏笑，眼角飞着趣味，也不由失笑。

　　“笑了？笑了就好，总比愁着一张脸好。听校对的小肖在说，你前段时间脾气很坏呢，骂过他很多次了，今天你虽然心不在焉，但是看起来情绪还是不错的。”廖清夸张的松了口气，桃花眼转了转，又鬼笑着转过头对着她，“那么说吧，你今天这份不正常是为了谁啊？是不是早上专门改期去采访的杨大作家啊？”

　　“怎么说？”被说中了心事，林秀幸的心跳漏了一拍，强装镇静的问。

　　“早上都还好好的，中午回来就开始发呆了，中间你还见了谁？除了杨大作家之外？”廖清见她虽然反问却没有否认，心里也是有了底，“说起来你们一个是女强人大主编，一个是功成名就的大作家，倒也是相配，就是落了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啊。”

　　林秀幸看着他唱做具佳的样子，想要再笑，却又笑不出来。一直压在心头的不安让她脸色有点苍白，听廖清的话，就算自己和杨熙相处下去，也该是个好的结局才对，为什么会这样的害怕呢？自己又在害怕什么呢？

　　有的事情，想要想起，但是却又想不起。自己和杨熙认识也好几年，两人相处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却从来没有今天这样的不安过。

　　心里有个地方落了空洞，伸手抓却又抓不住的一种飘渺，她不知道这种感觉和杨熙有什么关系，也不知道到底自己到底是想要杨熙和这个有关系还是没关系。

　　“秀幸？秀幸？”半天看她没有反应，廖清唤了几声，把她的神唤了回来，“跟我说话你都能走神？不要太过分了啊。”叹了口气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算了，你今天这样也工作不下去了，接下来的工作我接手就好了，你先回去吧，要去找你的杨大作家也好还是好好睡一觉也好都成。”

　　“廖清。”听到他这样的话，林秀幸有点着急的跟着站起来想要说自己没关系。但是廖清表情瞬间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笑着说：“你最近也够辛苦的了，回去好好的休息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那就这样，老总那边我去打声招呼，一定没关系的，昨天他还在说你该好好放假休息一下了呢。”说完，在她肩膀上轻拍了一下，廖清转身往外走。

　　看着廖清往外走的背影，林秀幸忽然觉得他和杨熙的背影有几分相似，肩膀都不算宽，有几份单薄。

　　竟然连看到廖清都想到杨熙了，不过廖清和杨熙从某个角度来想还真的很像，廖清虽然是编辑，却也写的一手好文章，偶尔在杂志上会换个名字去写点东西。而且也是老大不小了却依然有点孩子气。只是自己却不曾对他心动过，他们两个人更像是单纯的好友和工作搭档。

　　收拾了下东西，廖清说的对，自己也该回去休息一下了。

　　林秀幸的家离杨熙的家并不远，也是一个方向，站在上午去杨熙家采访的时候等过车的站台上
　　，林秀幸忽然想到曾经在这里遇到的那个有着一双灰白色眸子的算命的。当时他说什么来着？

　　“小姐，看来还真是巧呢。”正想着这个算命的，就看到他从刚刚靠站停下的车上下来，落着薄薄的白发的短发，儒雅的面孔和白色的休闲装，都跟上午看到的时候一样。他的打扮该是很普通的，但是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不普通，非常显眼。

　　“一天之内遇见一次是巧合，遇见两次是缘分，遇见三次那叫上天注定。小姐有没听说过这个说法？”那人下了车，也不再走，就站在她的面前。明明灰白的眼睛似乎没有焦距，但是却觉得锐利的慑人。

　　“我没听说过……”不由的往后退了一步，差点碰到背后的广告牌了，林秀幸浑身都在警惕着，一天之内遇见两次，她更相信一个词语叫“特意”，“你在跟着我？”

　　“怎么说呢？我好久没到这里来，早上从这里出发，坐着车到处转了转，中途还换车转来着，谁又知道下午又再转回到这里了呢？”他耸耸肩膀，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来，把它展开放在林秀幸的面前，纸上算命两个字有点可笑，“那么，小姐要算个命么？”

　　“算什么？”对了，这个人早上的时候对自己说，自己丢了东西，还有什么摄了心魂什么的。

　　“女孩子大多是算姻缘的，你要不要也算一下？”

　　“你早上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一旦想起他说过的话，林秀幸就觉得自己越发的在意。

　　“啊？我只是说，你丢了东西而已。”把纸收了起来，其实她算不算这个命在他看来并不重要。

　　“丢了什么？”吞了口口水，心里的那个空洞又在叫嚣了，浑身都空得发虚，这样的空虚让她的身体有点点发抖。虽然知道这个人说的话不可信，而站在这里跟他对话的自己也很可笑，但是就是想要问下去。

　　“丢了什么呢？”那人靠向林秀幸又近了一步，逼得她又退了一步。

　　“恩……大概算是丢了该丢的东西吧。”似乎是仔细的打量了她一次了，那人退开一点距离，“不好意思啊，我早上没看清楚，那东西丢了大概对你有好处吧，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把话说清楚。”沉下气，刚才这男子靠近的时候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压力，让她几乎不敢动，现在他让开了才要好了一点。

　　“你知道有家店么？所谓只在夜晚0点到4点半营业，并且可以实现去的人的一个愿望的店？”答非所问，那男子往广告牌上靠了靠，也不管是不是会弄脏那身白色的衣服，摸出一包看起来是新买的烟来，拆开了拿出一根点燃，刚吸了一口就皱了皱眉头，往四周望了望似乎是在找垃圾筒，最后还是没丢掉，又继续抽了几口。

　　“知道，网上流传的很厉害的，大概就是什么都市传说一类的吧，编出来博眼球的东西。”这样的传说经常都有新的，林秀幸随口答到，不知道他问这个算什么。

　　“是么？”连着抽了好几口，好象终于觉得这个烟还是可以抽的了，粥着的眉头稍微的舒缓了点，“你那么想知道自己丢的是什么东西么？那可是你自己丢掉的哦，丢了又要找回来，多奇怪啊。”

　　“你到底在说什么？？！！”终于忍不住了，林秀幸整个人转过去对着他，今天一天都感觉到的压抑开始爆发，“你说我丢了东西，叫我算命，好，我现在问你我丢的是什么，你又这样说？你到底想要做什么？莫名其妙的叫住我，说着不着边际的话，我怎么会理你这个疯子？不……该说是理你的我才是神经搭错线了！”

　　“不要生气嘛，现在的女孩子怎么这么火暴？”对比着她的激动的是对方的漫不经心，他微微的低着头，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他的睫毛长长的盖住眼睛，奇怪的是，他的睫毛似乎是两曾，下面一层浓密的黑色上面，是另一层和他头发表面一个颜色的银白睫毛，虽然稀疏，却很明显。

　　看到他的样子，明显不该是人类能长出的睫毛，林秀幸心里一惊，从脚底窜上一种说不出的恐惧来，动作定在一半，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那么想知道的话，回去之后喝点茶吧，要最苦的那种，就如同昨天晚上你喝过的一样。”再抬起头看着她，灰白的眼睛里似乎闪着光，说不出的诡异，“看，你等的车来了，上去，回家，喝杯茶好好想一想。”

　　这个男子的话语好象是种催眠，林秀幸直到已经在了车上才反应过来，身上已经是一层冷汗，再跑到窗户边上往站台上看，却只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慢慢的变小而已。

　　而那白衣白眸的男子，看着公车开远，踩灭了已经抽到最后的烟。但是又马上再掏出烟盒来，拿出另一根点燃。

　　“现世的烟真是奇怪，明明味道很差的，就是觉得抽起来会上瘾啊……”

　　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但是嘴角勾着的笑又让人觉得是言有所指。随着他的话，从他背后的广告牌背面走出一个人来。

　　棕色的头发，碧绿的眼睛，绝美的容颜上带着点点不悦的表情。俊介看着他，半天没有说话。

　　“你过来是来跟我大眼瞪小眼的？”抽着烟的人偏过了头，呼出了一口烟，浑浊的烟顺着风吹向俊介那边。

　　“店长准备了茶水，在店里准备招待先生。”烟在靠近俊介的时候忽然的分了两边，绕过了他往后飘去，没有一丝一毫沾上俊介的面容。

　　“小叶子么？小叶子准备的茶水我可是不敢喝的。”轻笑了一声，把烟扔到地上踩灭，被叫做先生的男子站直了身子，“谁知道喝了会有什么不良反应啊。”

　　“那么就由俊介来泡吧。”弯了腰侧在一旁，俊介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虽然我喝你泡了百年的茶……”迈开步子率先走出去，先生轻轻的叹了口气，“但是自从你开始这么称呼你自己开始，你的茶，我也不敢喝了。”

　　“无云啊，以前叫着我哥哥哥哥的孩子不见了呢，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正式的叫我先生了呢？”似乎是在感叹，又似乎只是说来听听，先生的脚步没有缓慢。

　　“店长说了，现在毕竟我们地位相差已大，不要越了礼数才好。”听着他说的话，俊介没有表情，只是跟在他的身后，有问必答。

　　“店长？店长算是个什么名字呢？”走到无人的地方，先生伸出手在空中虚划了几下，空间豁然裂开了一条口子，刚好够一个人进入，而里面是一片的黑暗，看不到任何的东西。

　　“走吧，我就去会会以前的叶静水，现在的店长。”保持着笑容跨进那条裂缝，身体一进入就完全的沉入了黑暗。

　　在俊介也跟着他跨进去的瞬间，裂缝闭合起来，两个人已经失去了踪影，而这里也再也看不出曾经有过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