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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未几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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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铃响后,安然背上书包,找了一个借口推掉了要求一起同行的友人,急匆匆的冲出校门,她想赶在第一个走上那条街,好像那家店铺也是心头一个秘密。
气喘吁吁的停在店门前,没有一丝犹豫的推开门,门因用力过大而撞到了墙上,眼前是一条狭窄的走廊,没有窗户也没有点灯,只有外面的光薄薄的笼在门前方的几步,安然觉得仿佛进入了一个山洞,没有灯火,可她却未有一丝迟疑的便把门关上,摸着墙小心翼翼的走,鞋子落在地板上发出空洞的脚步声,好像地板下不是坚实的地面。她没有任何退缩,出乎意料的镇定,好像走过了千百次般熟稔。手触到了前方的墙壁,于是向周围摸索,如同预料般转动把手推开那扇门。
与走廊的黑暗截然相反的光明,宽大的落地窗,四面的墙壁都是沉静的白色,中间有一张十分大的矮桌几乎占据了半间屋子,玻璃制的桌面被落日的余晖染上一层淡薄的深红色,整间屋子即使是接近傍晚也依然明亮,窗边坐着一个长发少女,一只手按在玻璃窗上,不断哈出白色的雾气。
“坐吧。”少女清冷的声音毫无预兆的响起。不知何时,少女的视线已从窗外转到安然的脸上,没有带一丝情感的凝视,白皙的皮肤衬着一双乌黑的眼睛,一单一双的眼皮,不是很好看的五官却透着一份清新。
安然紧张的跪坐到地上事先安放的软垫上,少女离开了窗台,挑了最近的一个绿色的软垫坐了下来,眼睛还是一转不转的盯着安然。
“我叫信雅,你可以把你的秘密托付于我,我将为你完成所想。”
安然局促的看着信雅的眼睛,开始了缓慢的叙述,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勇气,却无法停止想要倾诉的欲望,她不知为何如此相信眼前这个人,内心坚定的与往常不同。信雅安静的听着安然的秘密,脸上的冰冷不禁化出一股柔情,她一向用泠漠伪装自己过于柔软的心,唯有这样才能让她坚信自己的执着。
“请你一定要帮我找到他,我愿与你交换,决不反悔。”
“你把秘密给我后,你会忘记他。你们不会在一起。”
“嗯,这些梦过于痛苦,我不忍听见他伤心的声音,只要能让我和他见一面就好。”安然显示出意料外的平静,好似她也想过千百个日夜。
“签订契约吧。”信雅的手轻轻拂过安然的心口,嘴里呢喃着无法听清的音节。
“你的心口有一颗黑痣,愿望实现后秘密就会属于我。明天这个时间我来帮你实现你所想”信雅指了指安然衣服心口的位置,声音刻板没有一丝起伏。
安然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眼自己心口的位置,站起身,对着信雅做了个再见的手势,推门出去了。
信雅在看到她走后也缓缓站起身,在一旁的柜子上拿出一套茶具和一包用纸包裹的茶叶,又去拿了刚才烧的山泉水,一起放到了那张玻璃矮桌上,缓缓的将水注入那个古朴的陶制茶壶,动作优雅的如经过专业的训练,修长的手指无论是提壶还是拿茶杯都好看的不可思议,仿佛一场默片电影,下一秒画面就会泛黄变成一团值得珍惜的回忆。陆枫便是在这个时候推门进入,信雅的手并没有停下,仿佛泡好那壶茶就是生命中唯一可做的事情,窗外已沉静在一片昏黄中,屋子里的光线暗淡,只是窗外路灯射进少量的光。
“为什么不打灯?”陆枫摁开了门边藏着的开关,顿时室内被温柔的黄光抚尽。
“泡茶没有注意到已经这么晚了,明天这时候帮我唤个地缚灵出来。”信雅仿佛刚注意到陆枫一般,放下手中的茶具,认真的看着他。
陆枫略微点了点头,即使接受到如此认真的凝视,清秀的脸庞上未有一丝尴尬。
“过来尝杯茶吧。”信雅用及其好看的姿势提起茶壶,向杯中注入一杯清茶,茶水的颜色是清澈至极的淡色。陆枫接过茶,一丝丝的品了起来。等放下茶杯,才发现信雅的眼睛正静静的凝视他,殷切的好像想得到大人表扬的孩童。
“很好喝。”陆枫如实的说着,他无法否认信雅有着绝好的茶艺和一双少见的阴阳眼,被她凝视的人很少有不被蛊惑说出心中所想的。
信雅似乎笑了一下,她的脸上常年难见笑意,唯有在茶被夸奖的时候才会露出一份少女天真的得意。
陆枫凝视着窗外晕黄的路面,若有所思却好像在发呆,他每日的此时都会来到这间小小的屋子,来履行他给她的约定,有时也留在这里喝一口茶,陪着她静静的坐着,讲讲无关紧要的事。信雅不是话多的人,和她聊天并不是件有趣的事,可是他却没有一丝闷,陪她聊天喝茶渐渐成了一种习惯,然后再回到一个人的家,说是家也是工作的地方,一家事务所,承载着父辈的心血,可惜父母早早离去,只剩他一人苦守祖业,即使才华横溢,能力已是几代人中的翘楚,可他却一直无法参透道家的逍遥,不喜过孤独、无人牵挂的生活,而他想要的也太多,永远无法达到那种超然的境界。信雅曾说是他救赎了她的灵魂,让她有活下去的希望,可他亦明白信雅是他的救赎者,他时常会回想自己第一次遇见她时,一丝不苟的样子,优雅的仿佛是杂志上的街拍明星,后来他才知道她那时其实是多么狼狈,只是强撑着的一个光鲜的外表,她一直都是那么倔强的女子,她至今只在一个人身边脆弱,那不是他能触及到的范围。她曾对他说过她的一举一动都是在模仿那个人,于是他觉得自己又生出了一份怨恨,他透过她仿佛总是能看到那个人的影子,可他无法不去凝视她,他一路看着她的眼眸深邃,他再也无法透过她的眼眸看见他自己的倒影,他却因有了牵挂,早已溃不成军,无法如当初与她结约时那般洒脱的说约成人散。
“陆枫,我们今晚就去看看吧。”不知何时信雅已将茶杯收好,抱着双腿和他一般凝视着窗外。
“你对这次委托似乎很上心。”
“我对每次委托都很上心,你知道我的时间不多,无法不尽最大的努力。”信雅的口气瞬间仿若坠入寒冰,盯着陆枫的眼睛戒备又透着隐隐的慌乱。
“我知道了。”陆枫觉得自己被一股强大的感情笼罩着,他挣不脱也无法看清究竟是何种情绪,他只能无力的盯着信雅,他在等着她把他救离,可信雅的戒备又让他越陷越深,如此浮沉。他知道最终沉不住气的永远是他,于是他问她地址,和她一起去了那个小区。
是个十分温馨的地方,夜晚的灯光把周围的高楼勾勒的刚好,温柔的清晰的还有家的温度。眼前的亮度是一种你恰好可以看见所有的物件却又每件都觉得看不清,朦朦胧胧的像清晨的雾天,只是晕开的是深重的黄。
“地缚灵纠葛于生前未了的心愿,所以无法离开,既然委托人住在这里,那么地缚灵一定就在不远的地方。”信雅简单的向陆枫解释了下这次事件的目的。脸上的疏离并未因暖黄色的灯光而软化,反而在光下变得很刺眼。
“到处找找,我跟着你,找到了告诉我。”陆枫的声音低沉,沉到地底。
信雅甚至未看陆枫一眼,就向前走,两眼空洞,仿若盲人。可是陆枫知道那是她催动阴阳眼时的缘故,那是一种对眼睛有伤害的术法,陆枫曾劝过她不要再使用,可她就当从未听说,如常的消耗着她眼睛的活力,她的眼睛总有一天将会永远如此空洞下去,不再幽深。
“你知道这次我接到了什么委托么?”她的声音突然响起,空洞的消散于渐渐沉寂的夜。“那个人让我去帮她找到个注定与她别离的少年。陆枫,你说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傻呢?我在这看到了好多灵,都是悲伤的,死亡究竟是什么?”
陆枫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卡住了,咽不下去吐不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理解信雅突如其来的悲伤,一切转变的那么突然,上一秒钟他们还在因他的无心涉入冷战,这一刻她却明明白白告诉他她的伤悲。她是如此难缠的兵器,一刀一刀,他不知道自己会被她塑造成何种模样,他只是那么伤悲,可却不知道该为何伤悲。
“死亡是结束。”陆枫听见自己的声音同信雅空洞的叙述声衔接,信雅回头凝视他,眼神还是空洞的没有一丝温度。“因为不舍所以悲伤,所以被束缚在一个地方,无法往生,永远沉溺于前生。可是他们怎么知道投胎后不会更好。所有的心愿只是前世的纠葛,与他们的下一世无关,可他们从未想通,所以不愿离开。”
“可惜这些我听多少遍我都无法理解。”信雅重新看向前方,又是那个无比坚定前行的她。
“幼时最喜欢的玩伴便是前世死前最爱的人。即使往生,也会保有爱一段时间。”
可是信雅没有再次回头。
他们找了半夜,终于锁定了一棵桃花树,这是小区内最茂盛的树,叶片已被时光磨洗成幽暗的绿色,格外沉静。
“你认识未几么?”信雅盯着这棵树,像同人说话那样。
树沉静如初,只是叶片稍稍抖动,算是应答。
信雅看到树干中央站着一个穿着衬衫的少年,眉眼干净,神情悠然。
“那我明天带她过来,她发现你的存在了。”信雅看少年还是不置一词,只是轻轻的点头,微不可见。
信雅把一根红绳绑在树最靠近地面的枝桠上,退后两步看了一下,便转头离去。
只剩下那树中少年清淡的声音渐渐逝于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