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黄黑]盲点》夜疯蝉

1、01.我在

　　城凛拿到winter cup总冠军的那年，他们高三。

　　庆功会直接就开在了赛场边的一家铁板烧店里。火神几乎吃光了那里所有的肉类存货，降旗为店里被打扰到的其他客人以及一再拖延的打烊时间而不住地向老板鞠躬道歉，大有被某队蘑菇仔附体的架势。大家玩得很尽兴，吃得满桌狼藉，起先一直闹哄哄的，然后不知是谁小声嘀咕了句如果队长他们还在就好了，众人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这个“队长”，指的自然不是现在的降旗。

　　老生走，新生来，三年过去，他们已从当初的一年级小鬼走到了如今临近毕业的老队员。他们见证了城凛的崛起，城凛的挫败，还有如今，城凛的辉煌。他们为同一个目标而奋斗了三年，只可惜得偿所愿的时候，当年带领他们拼搏的那些人却已无法见证。

　　气氛变得有些沉闷，然后不知谁拨通了日向的电话，那边传来喂的一声后，大伙就一下子说开了，争先恐后地抢电话，重复着对方早已知晓的内容。那边只是安静地听，偶尔说一句你们做得很好，语气明显是带着笑的。后来又有人拨了木吉的电话，然后是丽子，之后是伊月，还有水户部，小金井……不知为什么，本该是很欢乐温馨的场面，却有不少人哭了。

　　这场决赛，是他们最后一次在一起打球。

　　黑子没吃多少，解决完自己盘里的肉串之后就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火神大叫再来一碗，看着降旗被恶作剧的烤翅辣得满脸通红大呼救命，看着队员们或哭或笑，或说瞧你这点出息哭什么，或说你不也是吗混蛋。不论新生老生，都在名为离别的伤感气氛之中闹成一团。

　　他就这样如旁观者般看着这一切，思绪抽离。

　　当初的愿望只是打败奇迹世代，证明自己的篮球，证明自己所走的路。而如今愿望达成，最初的喜悦过后，留下的却是几分无所适从的失落。

　　人生似乎总有许多的无法预料，你本以为想要那个，结果却得到了这个，而直到最后才又终于发现，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收获了更多。与城凛的大家相识，一起打球，一起赢得比赛——这或许才是这三年来最开心的事吧。这份回忆与羁绊弥足珍贵，远胜过任何一场比赛输赢，也远胜过打败奇迹，证明自己。

　　能加入城凛，真是太好了。

　　有些被煽情到呢。

　　得益于稀薄的存在感，黑子的离席，一如既往地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时间已经很晚，赛场里早已是黑灯瞎火一片。黑子原只是随便走走，却不想下意识地就又来了这里。再进去看看吧，他这样想着，走进了球场。而令他意外的是，里面竟还有人。

　　球场里没有开灯，只有微弱的月光从玻璃窗外漏进来，装点着事物的轮廓。那个有着阳光一般发色的大男孩就站在一小片月光剪影下，背倚篮球架，微仰着头，望着屋顶一片黯淡的照明灯出神。

　　黑子站在那里，有些拿不准是该上前打招呼，还是该安静地离开。不过还没等他做出选择，那里的人就已看了过来。

　　“小黑子？”明快的声线点破沉静，伴着上扬的眉梢带出一丝讶异，一丝愉悦。

　　没有像伊月和高尾那样的独特视野，却又总是能在任何情况下都第一时间发现常被人忽略的自己，这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个特异功能了吧。

　　“黄濑君。”他只是简单地打了个招呼，没有下文。

　　“今天的比赛很精彩啊，小黑子你还是那么厉害。”黄濑由衷感叹着，眉眼如往常一样弯作好看的弧度。

　　三年过去，如今身为海常队长的黄濑褪去了些当年的跳脱，已然有了几分成熟稳重的味道。只不过那都是在别人面前，却不包括眼前这个。面对这个存在感稀薄的少年时，他那份孩子气的欣喜从来都没有变过。

　　“不过你怎么会突然到这儿来，没去参加庆功会么？”

　　“嗯，中途出来了一下。”答话的时候，人已经走了进来。

　　“这样啊……其实我也是。”黄濑一笑，冲他眨了下眼睛。

　　黑子在一旁站定，目光从那张笑脸上挪向其额角的那片淤青。

　　“今天的那个球……”他眨了眨眼睛，有些迟疑地开了口，“很可惜。”

　　“嗯。”对方却只是答了个单音，然后就意外地安静下来。

　　赛场上那惊险一幕犹在脑海，满场的惊呼声似乎也还在耳边，黑子侧过身，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那片看台。当时他就坐在那边，很近的位置。

　　“黄濑君，你……”

　　“没什么大不了的啦，”这时黄濑忽然又笑了起来，大咧咧地道，“不就是救个球嘛，球场上常有的事。说到底，最后我可是赢了小青峰呢，厉害吧？”

　　“嗯。”

　　不知为什么，黑子总觉得黄濑对于当时的那个球，并没有此刻表现得这般不在乎。

　　或者说，是在乎得太出人意料了。

　　那时他拼了命一般冲出去，将球扔回场内的下一秒就重重摔入了看台，场边的围栏哗啦啦倒了一片。可惜救回来的球还是落到了青峰手里。在那之前他们已对峙了许久。当时黑子坐的位置较近，依稀看到持球的青峰好像和他说了句什么，然后黄濑就突然出手截球，两人的动作都快得晃眼，球在分秒间就已换多次易手。

　　而之后就发生了那样的意外。

　　那个球虽说重要但并不算太关键，当时的比分咬得也还不紧，黄濑会做出那样的举动，多少让黑子有些讶异。

　　“说起来，高一那次练习赛我不小心误伤到你，撞到的……好像也是在这个位置呢。”黄濑摸了摸自己额角，说话间仍带着丝歉意。

　　那场练习赛之后，他几乎一连发了一个多月的道歉短信请求原谅。虽然小黑子一早就说了没有怪他，让他不要担心，但黄濑就是认定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不努力做点什么的话一定会被千刀万剐天打雷劈的。所以在那一个多月里，黑子每天都能喝到一杯M记的香草奶昔。或者两杯。

　　风雨无阻。

　　“都过去那么久了，黄濑君不用太在意的。”黑子捕捉到对方的歉意后就想起了那一个多月的香草奶昔，只觉得拿眼前这人没办法。

　　他没来由地记起最后一次，外卖员送来的除了奶昔还有张卡片，上面是两行字。

　　——其实很早就想这么做了一直找不到机会，以请喝奶昔为由天天都能见到小黑子什么的虽然太狡猾但真的好开心！原谅我吧TAT
　　——PS：要去外地拍杂志封面了，小黑子我会每天都想你的！

　　最后是张泪眼带鼻涕的包子脸。

　　那是黄濑唯一一次没有亲自来。

　　道歉持久战终于告一段落。那天黑子捧着奶昔喝得很慢，当杯子见底时，他搅了搅吸管，竟莫名地有些失落。至于是为了什么，他并没有深究。

　　原来，已经是那么久以前的事了啊。

　　“时间还真过得挺快。”黄濑伸了个懒腰，道出了同他一样的感慨。

　　“嗯，又要毕业了。”黑子望着空荡荡的球场，语调不自觉地在又字上压了几分。

　　“三年前毕业的时候你突然消失，可把我们吓了一跳呢。”黄濑似是也想起了什么，笑道，“不过后来听说了你离开的理由后，我才是真的吓了一跳。”

　　他说完便蹲下身，席地而坐。黑子也在一旁坐下，没有说话。

　　“为什么不和我们说呢？”黄濑枕着双臂靠在篮球架上，轻声问，“那时候，你好像一次都没提起过。”

　　“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什么不同的吧。”黑子的声音很轻，像是叹息。

　　“是么……不管怎样，现在也挺好的。”黄濑耸了耸肩，沉默片刻，忽然认真地道，“小黑子，谢谢你。”

　　黑子望过去，用目光诠释着疑惑。

　　“虽然当初想打篮球是因为小青峰，但真正喜欢上篮球，是因为小黑子你。”黄濑笑着看向他，眼睛亮亮的，“打篮球，真的是件很开心的事。”

　　愉快的声线回荡在球场里，似是将空气也带出几分暖。

　　“嗯。”黑子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不过如果还能和小黑子一起打篮球，一定会更开心的吧。”末了又补上了这么一句。

　　“第一次和小黑子一起打的那场球，感觉棒极了。”黄濑似是来了兴致，也就说开了，“之后也是。还记得预选赛的那次么……”

　　黑子从来都不知道，黄濑的记性会这么好。那么久以前的事情，那么多场比赛，他几乎全都记得，大到双方比分，小到自己给他传了多少次球，有好些小细节若不是他提起，自己早都忘记了。

　　“……那时候小青峰被对方恶意绊倒大家都吓了一跳，还以为那个球会丢，结果球传到我这里的时候对方那个7号脸都绿了，哈哈……”

　　黄濑一面说着一面发笑，很有些得意的样子。

　　那场比赛确实打得有些艰难，对方实力不弱，又采用了诱导犯规战术，在场几人的发挥都很受限制。当时那个球很关键，黑子原本是要传给青峰的，而当后者突然被绊倒的下一秒，球的方向一转就飞向了黄濑。

　　那次情急之下，黑子的传球是有些失误的，偏离了方向，角度也不好，即便对奇迹几人来说也很有难度，但黄濑却稳稳地接住了，并且立马就打了个快攻，之后又趁势打出了个小高潮，一口气追平了比分，甚至在最后的两秒还完成了一记绝杀。

　　初入一军的黄濑也正是在那次比赛中开始大放异彩，赛后总结会上连赤司都说“凉太这次的表现让人没法批评呢。”

　　“……那次的我是不是很帅气？”黄濑兴奋地道，“嘛，不过小黑子的功劳也很重要。”

　　“嗯，那个球我失误了，”那场比赛黑子是记得的，而且印象深刻，“本以为要出界，幸好黄濑君碰巧接到……”

　　“不是碰巧哦。”黄濑忽然打断他，然后一字一顿地道。

　　“因为我每分每秒都在准备着——要接小黑子传过来的球。”

　　他认真地转过脸来，眼睛里映出他清晰的倒影。

　　“我一直都在，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他轻声说完，笑得很淡。等到黑子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黄濑已转过脸去，眉眼隐在黑暗中看不分明。

　　“毕业以后很久都见不到小黑子了，我会很想你的呢。”

　　也不会很久吧，偶尔见见面还是可以的。黑子这样想着，却没有说出口。

　　“嗯，我也是。”

　　他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