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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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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混蛋也有委屈
可是我不会把真相告诉滕弘。
他从小就不喜欢闻雅,闻雅得到的每一声赞美都会成为他无形的枷锁,甚至闻雅的存在,都会显得他的暗淡无光。十二岁那年,我就知道他的心事,只是没有想到,五年的时光,会让那种从心而生的嫉妒慢慢变成厌恶,最后化作仇恨。
他总是想超越他,可他总是做不到,所以最后,他只好杀了他。
当我与滕弘在京城重逢的时候,他已成了朱衣门宗主韩烬的得力手下,正为了帮助三公主争位,在朝中重臣身上种下焦木蛊,想以此控制朝政。
当我作为太子妃被人绑到他面前的时候,我一眼便认出了他。那一刻,他眼神中的惊讶喜悦以及随之而生的犹豫不忍,我都看见了,可是他依旧把那只恶心的虫子放进了我手指上的血口里。
即便如此,我依旧没有怪他,可是当韩烬远遁江湖,当三公主疯魔被囚,当朱衣门残党群龙无首准备卸甲归田的时候,只有他还在坚持。他坚信只要好好利用太子留下的财产和私兵,只要能够杀掉隽阳帝最为倚重的闻雅,就可以改朝换代。
而我,就是那个引闻雅上钩的最佳人选。
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无论他给我任何承诺,不管他如何补救,我都不会原谅他。
我的心眼那么小,容不下害我的人,也不会再轻易爱上别人。
此时此刻,面对他的质问,我只是微微一哂:“死就死了,问那么多做什么?”
他瞪着我,喘着粗气,却拿我没办法。的确,这个世上最难搞定的,就是连死都不怕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慢慢的从怀里掏出一只金盒,透过水晶盒面,一条色彩斑斓的蛊虫正蠕动着胖胖的身子。
他的声音也稳定下来,甚至有些柔和:“看,轻舞,这是焦木蛊的母蛊。母蛊若是死了,子蛊和子蛊的宿主也活不了。”
换言之,就是我的命在他手上。
这个威胁不新鲜了,我闭目不语。
可他却抱住了我,额头抵在我的鬓边:“轻舞,你想为他而死,没那样容易。”他的笑声听起来有些阴森,“从小到大,我喜欢的东西都被他抢走了。武功秘籍,绝世琴谱,师傅的宠爱……你知道吗?即使我断了他的经脉让他终生不能习武,师傅也不肯再传授与我。我一直以为,至少你会是我的,可是你却告诉我,为了他,你宁愿死。”
他的手慢慢收紧,声音变得哀伤:“轻舞,你怎能如此对我?”
我轻轻叹了口气,求而不得的苦,世人皆有,他也有,我也有,相信即便是闻雅也不能免。我不原谅他,不代表我恨他。
“阿弘,不是自己的,不能强求。”
“不!我偏要强求!”他狠狠的说道:“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了,可我还有你!你要死,我们就一起死,到了地府也不分开。这辈子,下辈子,闻雅都别想再抢走你。”
我想说,大哥冷静一点,就算我活着闻相爷也抢不走我,他娶我不过是看中了那份地图,你还真以为他喜欢我?
可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看见他决绝的吞下一颗药丸,随后将金盒扔下,一脚踩了上去——
我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阿弘,你可真傻,就算变成鬼我也不会跟你走的。我总要去看看他,他若安好,我才安心。
(八)天下无双
我被一阵食物的香气唤醒,意识还未完全恢复,便觉得唇上一暖,鲜美的汤汁顺着舌根流进喉咙,我下意识的吸了两口,立刻觉得不对,急忙睁开眼睛,正对上黝黑含笑的一双眸子。
闻雅慢悠悠的直起身子,顺手擦了擦唇边残留的汤汁,道:“三天没吃饭血色还这么好,看来你好养得很。”
我瞪着他,脸却不争气的发热,好半晌才觉出异样,怔怔道:“我怎么没死?”
闻雅斜睨了我一眼:“笨蛋。”
“我……”
“死的人是阿弘。”他的表情有一瞬间黯然,很快又恢复平静,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你们没有死在一起,是不是很遗憾?”
“我……”
“除了‘我’还会说什么?”他伸手敲了敲我的头,我不满的拨开,手掌却被他握住,五指一收,牢牢扣住。
“轻舞……”他手腕一用力,轻易将我拉近,“你知不知道伞同‘散’,是不能轻易送人的?还有,你知不知道我对京城芙蓉斋的枣泥酥过敏?啊对了,兰花那么娇贵我一点也不喜欢,我其实最喜欢的是红艳艳的牡丹。”
他那双狭长的眼里闪着促狭的光,我想到十二岁时干过的那些蠢事,不由大窘:“你……你怎么会知道?”
我以为那是我一个人的秘密,会被我一直藏到老,藏到死。
“因为我是无所不知的南山君。”他笑起来,完全没有掩饰目光中的得意,以及……一抹温柔。他慢慢将头靠在我的肩上,声音低下来:“幸好……幸好你没事。若是我来晚了一步,该找谁去报生病时差点被烧糊了的粥毒死的仇?”
咦?这话好似哪里不对?
可我还来不及反驳,他的唇便压了下来,于是我便再也没有余力给自己平反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一天,当腾弘服毒垂死,准备一脚踩死蛊虫的时候,闻雅正扯着隽阳帝破门而入,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那只已经死了一半的蛊虫,也救下了奄奄一息的我。
在闻相爷的威逼利诱下,隽阳帝动用内力替我护住了心脉,终于等到风动寺的念一大师到来,我才因此得救。
整整三天,闻雅都没有离开我的屋子,这也成为了他为数不多的可以被隽阳帝大肆嘲笑却无法还嘴的事件之一。
所有事情的起因,其实不过是个骗局。
我以寻死来吸引他的注意,他便将计就计的说要娶我;
我想法诱他发现地图,他便顺着我的意思拿走了金钗;
其实他早就知道我接近他另有目的,却想借此机会找出幕后黑手,救我脱离桎梏;
其实我虽表面听从滕弘的安排,私下却已在地图上暗渡陈仓,只是不忍见他因我而死。
我骗了他,他也骗了我。
可我们,都因此而得救。
两个人之间的羁绊就是这般奇妙,再多曲折,再多仇恨,哪怕经历生死,都不能阻隔。
闻雅问我,为何当年总是躲在滕弘背后不肯出来,害得他一直觉得欠了什么,却又无处寻觅。
我说我一直觉得,只有绝色倾城的女子才配得上你,所以决定没有变成绝顶美女之前不会见你。
他笑,这么说,你觉得自己如今已是绝色倾城的美女了?
我摇头,因为知道自己活不长了,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来见你一面。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难得的沉默了。随后倾身过来,在我耳边低低的说了一句话。这话说的可真好,我好想笑,可是一咧嘴,眼泪却滴了下来。
他说——我不要你绝色倾城,只要你做我一人的天下无双。
总有一天,我要写一本南山君夫人回忆录,一定要把这句话写在扉页上。
这么盘算的时候,我慢慢的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很香,很沉,梦里繁花开遍,有人携我的手,笑意缱绻,一世终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