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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忽然之间,消失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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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夏季的阳光太过耀眼
恍惚到有那么一瞬间
我竟以为又看到了记忆里的那个夏天的午后
悄然出现在我面前的少女
白衣红裙
那般美好的模样
是我用尽一生的时光都无法企及的美
—— 乐烟烟
夏天的风穿梭在明净如洗的晴朗天空,流云丝丝如蝉翼,乐家大院里的石榴花开的更为绚烂了,燃烧的火红,明媚了整个夏天的颜色。
却是更加的冷清。
乐家偌大的院子,除却时而几声嘶哑的蝉鸣,再也听不到任何多余的声音。
安静,而毫无生机。
乐烟烟揉了揉眼睛,漆黑的眼,却不再明亮如昔,映着眼光,清楚的看见里面有了些许深重的困倦。
苏染晴消失了。
分不清这是第几次,乐烟烟在苏染晴消失后的三天里站在阳光肆虐下的庭院里,满树的火红下,白衣黑裤的少女静静的立着,白衣之上,是点点开到荼蘼的殷红痕迹。
风穿过树叶,沙沙的声音带落满眼的红晕,院子上空,一只灰色的鸟扑棱着翅膀飞过乐烟烟的头顶,并不怎么婉转的嗓音彻底打破一直以来习惯的静谧。
乐烟烟抬起头来,却在迟疑的瞬间,看到那扇厚重的墨绿色的铁栅栏大门外,一抹熟悉的白。
颀长的身体,倒影在被阳光曝晒得有些发烫的铁门上,深深浅浅,错落有致。
拉开门的刹那,乐烟烟似乎觉得已经隔了有一世纪那么的漫长。
却明明只有一瞬间的光景。
程子安微笑着站在门外,笔直的身躯似是风中屹立的小白杨,岿然不动,阳光斜斜的照在他年轻的脸上,白皙明净,宛若新生。
那一抹再自然不过的笑容,竟是让乐烟烟险些沉醉进去再也无法自拔。
“苏染晴呢?”并没有邀请的意思,乐烟烟冷冷的开口,眼睛却是再也无法抑制的看向别处。
风穿堂而过,惹得空气里都有了石榴花馥郁芬芳的香气。
“不请我进么,烟烟?”依旧是浅而低沉的声音,带着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好听的磁性。
没有得到预期的答案,乐烟烟抿了抿嘴唇,退后一步,漠然的关上了那扇厚重的老旧的绿色大门。
门外,隐约传来程子安模糊地声音。
“烟烟,我从来没有认识过苏染晴,你应该相信我的。”
“没有人是可以相信的,我甚至不相信自己。”乐烟烟无力的靠在门上,经年历月的铁门上锈迹斑斑,在白色的衬衫上肆意的留下腐朽的痕迹。
“烟烟,听我说,”程子安抬起手来,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一笔一划的在墨绿色的铁门上胡乱的画着,“我错过了你的童年,还有刚刚逝去的少年,你已经长成了叛逆却独立的女子,可是你却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我不想听,你走吧。”闭上眼睛,乐烟烟忽然开始讨厌阳光的气息,灼热的,令人心生厌恶。
“烟烟,也许连你自己都不知道最想要的是什么,所以才一次有一次的用最极端的方法对待出现在你身边的每一个人。”
“可是,我知道。”
“你其实什么都不想要。你想要的,和需要的,只是很多很多的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很多很多的爱。”
“而这些,我,可以给你。”
“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都有他存在的意义,你可以任性,可以拒绝长大,可是,总会有那么一个人,在或远或近的时光里,静静的观望着你,他希望看到,你的脸上会有灿烂的笑容花朵一般的绽放。”
……
程子安的声音透过厚重的铁门一声声的传来,也一声声的刺进乐烟烟的心里,最深最深处,利剑一般的势不可挡,且肆无忌惮。
早被尘封起来的一些记忆就在夏天这个阳光肆虐的午后潮水一般的席卷而来,似要将乐烟烟整个淹没。
“你又出现在我面前做什么,有骨气的话就一辈子别进乐家的大门!”
“你除了姓乐以外还有什么资格留在这个家里呢?”
“你给我滚,别再让我看见你……”
“滚吧!你简直就是懦弱”
……
听不见。看不见。
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也看不见任何的光影。世界似乎一直都是这样,安静的一片空白。
可是真的可以变成空白吗,那些明明已经将要忘记了的记忆,明明已经是,很努力的去忘记了的。
却在这个盛夏的午后时光,再一次的卷土重来,来势汹汹的填满了乐家诺大的庭院,也占据了乐烟烟整个的记忆。
那些回忆,终究还是没能够被忘记么。
为什么呢?
全都是不可以被相信的,他们都是在欺骗,那些呼啸而来的记忆,在苏染晴从高高的摩天轮上笔直落下的时候,就已经深深的刻在了乐烟烟的脑海里,再也无法忘记了。
那一幕的记忆,鲜活明媚,瞬间刺痛了乐烟烟的眼睛,记忆里,苏染晴拉扯着乐烟烟的右手,身体悬挂在颠覆的摩天轮外,清脆的骨骼断裂声,来自乐烟烟的右手,整条胳膊被拉得脱了臼,乐烟烟痛的喊不出声音,头晕目眩更是看不清底下汹涌而来的人群,唯有面前苏染晴的一张脸,绝望的,害怕的,战栗着,拉着乐烟烟已经脱臼的胳膊。
在最后的一刻里,依稀看到的是苏染晴在阳光下明媚的一张笑脸,她的嘴唇微微开合,在风中肆意摇荡的摩天轮里蓦地松开了乐烟烟的手。
身体笔直的坠落下去,重重地跌落在地上,晕开鲜红的一片。
摩天轮终于停下,乐烟烟的双脚刚踏上地面,迎面而来的便是苏染晴的妈妈,当然,也是乐烟烟的妈妈,乐烟烟与苏染晴,本是两个家庭组合起来的姐妹,不同母,亦不同父,却依旧是法律意义上的姐妹。
“你好狠的心!眼睁睁的看着晴晴去死!”
一巴掌打在乐烟烟的脸上,苏染晴的妈妈愤怒的红了眼,“死的为什么不是你,留着你有什么用!!”
脱臼的胳膊传来剧烈的疼痛,乐烟烟的眼泪忽然汹涌而出,再也抵挡不住。
“哭,你还有脸哭,你松手松的好,那是晴晴的一条命,你失去了什么,不过就一只会画画的破手,没有了就没有了,谁会稀罕!”
……
周围的喧闹声,哭喊声,瞬间都已经远去。
没有人知道,那天的乐烟烟为什么会泪如雨下,乐烟烟是个倔强的孩子,从不会哭,可是那天,她哭的声音嘶哑,似是苦尽了一生那么多的眼泪。
再也不会那样子了。
以后的以后,再也没有那样悲伤难过过。
乐烟烟回过神来,眼前,是乐家大院,,郁郁葱葱的石榴树下,连连凉风阵阵,却是再也不见那白衣红裙的苏染晴。
没有人知道,在那最后的一刻里,苏染晴的确是笑了,笑容落在乐烟烟的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好看。
然后乐烟烟的手便似被刀片割伤一般的疼,猝不及防,手上忽的松了劲,苏染晴便直直的落了下去。
苏染晴有长长的指甲,尖尖的,掐在手上比刀割更加的锋利。
“烟烟,你的这一双手,是能画画的手呢,一定要好好保护好。”
这是苏染晴最后留给乐烟烟的一句话。
没有人知道。
他们都说,是乐烟烟自己松了手,为了保住自己的右手,葬送掉了苏染晴的生命。
而更没有人知道的是。
苏染晴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乐烟烟知道。
那一季的石榴花开的艳丽,盛夏的午后,乐烟烟睡一觉起来,却分明的看见苏染晴躲在石榴树的后面,火红的石榴花,映的她身上的红裙颜色更加艳丽。
那样的记忆,总是深刻到难以忘记。
乐烟烟亲眼看见苏染晴将砖块敲碎了,一点一点的吃进嘴巴里去,似乎,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乐烟烟站在苏染晴身后,险些叫出声来。
苏染晴回过身,看到一脸惊骇的乐烟烟,连忙伸出手抵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嘘……”
“你……”乐烟烟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烟烟,一定不可以告诉妈妈,千万不要,也不要告诉爸爸,求求你……”
求求你……
乐烟烟看着一脸乞求的苏染晴,终于是没了任何言语。
异食癖。
苏染晴有异食癖,而且已经很多年。
这个秘密,唯有乐烟烟知道。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因为,苏染晴带着哀伤的眼神对她说过,“你看得见我的快乐,可是你不知道我的心里比任何人都阴郁,只是他们都不知道而已。”
“烟烟,你的不快乐,都写在脸上,而我不是,我的都埋在心里,我希望你快乐,就算受了伤,也要快乐的活着,快乐的过每一天。”
……
乐烟烟的记忆戛然而止,再也无法继续下去。
苏染晴,你不是没有存在过,而是,一直都在,无论分分秒秒,早已刻进我的骨血里,甚至是灵魂里了。
是的,你好狠,你比谁都狠,你赢了。
这样,我输,也输得彻底。
乐烟烟埋下头,终于无声的哭了。
遗忘,该如何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