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谁花开（番外之乔引娣）》花影横栏

1、雪中初遇

　　一觉醒来，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浑身燥热，身子却象僵了一样不听使唤。
　　“水……水……”我下意识的叫道。
　　“拿来……”
　　“爷，您……”
　　似乎有争辩声在我耳边响起，一股咸咸的味道刹那触动我舌尖那尚未麻木的神经，我不由自主连续饮了几口，这才艰难的睁开眼来。一双大手正托在我背后，隔了衣服也能感受到那份坚硬与温度。一个三十余岁的青年男子正用黑嗔嗔的眸子盯着我，漂亮的眼睛深不见地。沉静中似乎淹没着一些什么，我一时有些发呆。他浑身上下修饰的一丝不苟，盘龙丝冠，镶黄滚边的丝袍，看来竟是个富家子弟。他的呼吸里有股淡淡的香味混合着男子特有的气息，我不觉脸上一红，低头侧了侧身子，惊慌地问道：“你是谁？”
　　看到我睁开眼睛，那男子沉郁的眼睛里露出一丝笑意，温和道：“你醒了，还喝水不喝？这里没有水，只有肉汤。”
　　我转头看了一眼，才发现这里是个山洞，山洞四周都是荒草，一片荒凉，只有我们这边燃着篝火，烧的干柴枯草噼里啪啦的响。虽然洞外还飘着雪花，但洞里却是异常温暖。透过那男子的臂弯，我可以看见两个身着深蓝色官服的人，正一脸无奈的看着他，那男子却似浑然不觉，只看着我问话。
　　那男子看我打量着四周，眼中的笑意更浓。我回过神来，看自己仍是衣帽周正，凌乱的头发似乎被整理过，心里一暖，意识到自己遇到了好人，忙朝他嫣然一笑道：“谢谢你，我不喝。”
　　那男子呵呵一笑，道：“你是该谢我，我救了你一条命呢。这会儿既然醒了，就赶快回家去吧。”说着放开手来，让我在洞壁上斜靠着，站起身来。
　　我呆了一呆，看到他的锦袍的滚边上粘了几丝枯草，也许是刚才喂我喝汤时粘上的。
　　我挣扎着站起来，起身走几步，到那男子面前，做了一个万福道：“民女乔引娣谢公子救命之恩。”
　　那男子正若有所思，听到我说话，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笑了笑道：“你叫乔引娣？”
　　“是。”
　　他转过身来，目光落在我身上，眼光不由的从我脚下掠过，似乎一滞，又看向我问道：“家在哪里？”
　　我一楞，不由自主顺着他的眼光往脚下一瞟，看到两只脚上竟空空如也，出门时的一双新鞋子已不知落在哪里去了。刚才只顾慌张，在软软的草垫上走了几步，竟没有知觉。想到他刚才的眼光，一下子窘的满脸通红，嗫弄道：“山西……定襄。”
　　那男子似乎察觉到我的窘态，微微一笑，又问：“那你怎么会过来这里？”
　　“我……”我不由回忆起往事来，不知如何说起，但既是他要问，也不得不说：“民女其实是被……骗到这里来的。有个人说要带民女来这里做女工赚钱，家里也不宽裕，民女就……跟他走了出来……谁知那人他不是人，竟要把我卖到那种地方，我就逃了出来……”说着我还觉得不寒而栗，不由地语气一颤。
　　那男子似不察觉，看了我一眼，喃喃自语道：“定襄……”又转头去问旁边两个身着蓝色官服的人，已是没有了对我那份和颜悦色，只冷冷道：“定襄离这里有多远？”
　　两人对望了一眼，其中一个身着蓝色官服的人忙惶恐的上前赔笑道：“回爷的话，这里就是山西地界。定襄还远着呢。估计得有十里八里，只是奴才还有差使……”
　　“爷问你那么多了么？”那男子凌厉的话语喝了出来，脸色一下子变的苍白，紧抿了抿嘴唇，这才缓过了颜色，对我道：“你回去吧，在前头雇一顶轿子或是……马车，这里你比我熟。”
　　我听着他说话，却没怎么听进去，心里忖度着：“他到底是谁？怎么这两个官儿这么怕他？”再看衣饰打扮，无一不透着贵气，难道是……我响起素日戏词中的话来……是那位大官儿的公子？只是他如此知书达理，难得不是那种无恶不作的官家子弟……想到这里，对他的好感不由地多了几分，听到他这么说，忙走上前去道：“民女遵命。”
　　“噢，遵命么？”那男子笑了起来，“你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民女只知道您是一位官家公子……”我沉声说道。
　　“哈哈……”那男子放声大笑起来，声音却是难以掩抑的悲怆，喃喃重复着：“官家公子……官家公子……”
　　我一惊，楞楞地看着他。那两个蓝衣官人也是一脸错谔。
　　待我转过神来，那男子已是恢复了平静，虽敛了温和的神色，语气却一样的温柔，道：“走吧，我送你出去。”又回头叫了那蓝衣官人一声：“拿双鞋来。”
　　“是。”
　　蓝衣官人去了，那男子深深看了我一眼，情绪似乎十分复杂，似是无奈似是怜惜，似是伤我似是自伤，转过头去不说话。
　　蓝衣官人拿了双士兵用的小号鞋给我，我致了谢。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下那男子的背影，退下去了。我俯身穿鞋，那男子似有知觉的，穿过鞋不待我做声，他已向前走去。
　　走到洞口，他望了望茫茫的雪天，雪似乎小了一点，他从口袋里抓出一些金黄色的小东西递给我道：“大概你也没有银子了，这些金瓜子你带着吧，路上自己保重，别在路上给人家劫了。我本有心带你入京的，也好让你补贴些家用，但现在也是自身难保……唉，你去吧。”
　　我一楞，不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只觉得他似乎有无限心事，却也不好多问。看了看他手中的小东西，一个个金灿灿的耀眼，形状也极为精致，知道价值不菲，并不敢接，忙道：“公子不用给我这个，有碎银子给我些，能让我平安到家就行了，引娣自然感激不尽。”
　　“呵呵，你倒是不贪财。”那男子微微一笑，手却没有缩回去，道：“你带着吧，我没有碎银子，只有这个。”
　　“这……”
　　正在我踌躇间，那男子已是拉过我的手，轻轻地把金瓜子放进去。我是第一次被一个男子这样拉着，不禁心中惶恐，俯身道：“谢公子。”
　　那男子笑着一摆手，道：“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是北京十四爷府里的人赏的，否则会有人把你捉了去。”
　　“十四爷府？”我吃惊地打量了他一下，发现他腰间竟饰着明黄带子，不禁一楞。老百姓也知道普通人禁不起这个颜色，不由结巴着问：“您是……十四爷？”
　　那男子微笑着一点头，道：“回去吧，路上保重。”
　　我吃惊甫定，脚步已是迈入雪中去，心里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茫，仿佛做了一个梦，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回过头去，那男子还站在洞口，怔怔地看着我，也许是望着那茫茫的雪天，我已经去的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