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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相思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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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凌弃一踏进神侯府大堂,一个女孩子迎面站起来,两步到他面前:
“冷大哥你回来啦。”
是姬遥花,刚进六扇门的女捕头,他下意识偏开视线:
“有事吗?”
姬遥花有些羞涩地微微低头:
“我想……跟你单独聊一下。”
冷凌弃看了她一眼,又马上转头,走向自己房间:“没什么事的话就请回吧。”
“唉!”
姬遥花忙叫住他,举起手中的包裹:
“我……这是送到六扇门的给你的包裹,其实我是来给你送这个的。”
冷凌弃看向她手里的布包,顿了顿:
“……到我房间吧。”
打开房门,离开六扇门时捡到的小狗就“呜呜”叫着迎上来,姬遥花惊喜地一把抱起小狗:“好可爱啊,这是冷大哥你养的吗?”
冷凌弃不善和人相处,并不是生性冷漠,姬遥花对他热情亲切,他便很难冷下脸:
“我捡的,刚刚捡到。”
“那就是没有名字了?我来起一个好不好?”姬遥花抱着小狗举高:“看你长得这么憨,就叫憨憨好了。”
姬遥花倒是很自然,冷凌弃总觉得无措,看了一下,向桌子走去:
“我给你倒点水。”
姬遥花拉住他的手臂,轻声笑道:
“我喝过啦。”
冷凌弃不自在地微微侧身,把手臂从她手里抽出来。
姬遥花脸色一黯,但立刻又微微一笑,讲起捕神与神侯府恩怨,让他小心,末了说:“冷大哥,你要是回六扇门就好了。”
她仰起头,恳切又柔和地看向冷凌弃。
他偏开视线,不与她目光相接:
“那……你还有什么事?”
冷凌弃从桌上拿起包裹,走到床边坐下,打开布结,用行动委婉地下逐客令。
“啊……嗯,没有了。”
姬遥花有点难过地低下头,见冷凌弃专心地盯着膝上的包裹。
她其实已经偷偷看过,那里面是一套衣服,本来她也给冷凌弃做了一件,想送给他,但看到这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作品,就无法拿出手了。
给他做衣服的是谁?
冷凌弃已经从包袱里取出衣服,姬遥花终究不甘,走到门口,突然回头:
“冷大哥,我还能再来看憨憨……和你吗?”
冷凌弃低着头,没有回答她。
听到外面姬遥花和蝴蝶告辞的声音,冷凌弃微微舒了口气。
他已经尽力想避免和女人接触,但好像很难做到。
冷凌弃偏头,摸摸身边小狗的脑袋。
离开六扇门的那天晚上下了大雨,他走在雨里的街道上时,捡到这只小狗。
冷凌弃从小到大,最喜欢雨天。
每当雨天的夜晚,柔束会打着伞来找他,在他身边坐一夜。
那个小时候叫他“小狼狗”的女孩子,越长大态度越冷漠,只有这个习惯始终不改。
那时候冷凌弃还没见过什么人类,身边除了把他养大的狼,就只有柔束,后来狼也不在了,只剩下她。
只要她在身边,他就安心。
******
柔束躺在被雨和血浸烂了的泥泞土地里,以为必死之时,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抱了起来。
她勉力睁开眼,看见那个男人。
他相貌英俊,但是很落魄,有胡渣和微微凌乱的头发,深色的衣服,腰间有刀,很不符合形象地带着一只可爱的小狗,还有一个凶残的男孩子。
柔束的伤很重,男人把她带到山林中的一个小茅屋里,一边照顾她,一边管教着小男孩,那孩子跟小兽一样,只会咆哮不会说话、咬人、用爪子、怕火,男人直接用暴力镇压他,给他洗澡穿衣服,让他睡在火边。
洗干净后柔束才看出来,那孩子相貌和男人非常相似,柔束猜测是男人的儿子被狼叼走养大,在心里偷偷叫男孩“小狼狗”。
几天里他们没交谈过一句话,柔束是因为伤痛和警惕,小男孩不会说,那个男人……沉默而孤独。
直到那天男孩子终于偷偷跑掉,男人去追他,柔束担心望着门外,却因为伤重而不能起身。
入夜时下起了雨,男人带着男孩和小狗回来了。
他将一枚滋养的药丸放进她嘴里,然后把昏迷的男孩放在她身边,对她说:
“改变这一切。”
那个男人的声音低沉而疲惫苍茫,同时带着坚定和信赖。
药丸入口即化,变成细微的暖流汇入全身,给了柔束些许力气,她茫然地开口:
“我能改变什么?”
他平静而坚定地说:
“一切。”
柔束已经预感到他会离开了,撑起上半身看着他,轻声问:
“我应该怎么做呢?”
英武落魄的男人露出一个苍白憔悴的笑:
“叫他少接触女人。”
然后男人抱起脚边的小狗,转身走进大雨里,深色的衣服融进夜色。
******
一场大雨之后,连着几天天气都很好。冷凌弃打了水,自己洗雨天换下的衣服。
娇娘送菜来预备做晚上的火锅,路过看到,便笑:
“这是那个女捕头姑娘给你做的衣裳?可真用心。”
“我……”
冷凌弃正要解释,娇娘已经蹲下,拎起一件放在盆边还没洗的衣裳,仔仔细细地看着,目光变得惊讶而欣赏:
“千金难换啊,真想不到那女捕头还有这样的手艺。”
冷凌弃茫然地看着她。
“难不成你完全不知道?这可太辜负人家的心意了。”
她站起身,对着阳光抖开一件外衣:
“你看,要这样看。”
灿烂的光芒下,起伏的衣袂间突然跃出一只栩栩如生的黑狼,狰狞而威风凛凛,凶悍凌厉之气扑面而来,好像那狼下一刻就会破衣而出。
哪怕有心理准备的娇娘也被骇了一跳,险些摔倒,手一松,衣服滑落。
冷凌弃一把捞住那件衣服。
娇娘回过神,啧啧称赞着:“同色绣还能绣出这样的图案,真是考验眼力手力,这姑娘肯定见过真狼吧?”
冷凌弃定定地看着手中的衣裳,他口拙,也不善和人往来,完全忘记对娇娘解释,衣裳并不是姬遥花做的。
无情坐在轮椅中,从后面的长廊路过,歪了歪头,看着冷凌弃的表情。
洗完衣服,晾起来,冷凌弃回到房间,打开房间的窗户,又打开包袱,把衣服一件件拿出来,在阳光下抖动。
一匹匹形态各异的狼跃然布上,每一件都有。
晚上大家预备一起吃火锅,打听消息的大狼大勇他们还没回来,冷凌弃也帮忙摆摆杯盏。
追命一边搁下蔬菜小筐,一边跟铁手闲聊,突然对冷凌弃说:“你是不是有恐女症啊?”
冷凌弃抬头看向他。
追命手里的筷子点点四周:“你看,神侯府有四个女人,加姬遥花和蝴蝶就是六个,你跟她们一共说过几句话?一看到女人就偏头,怕无情的读心术也就算了,你连跟娇娘说的话都比姬遥花多吧?”
冷凌弃有点局促,没有回答。
听到话题牵连到自己,无情抬起头,看向冷凌弃的时候,听到他心里传来的一个女声:
“少接触女人!”
******
药力很快让柔束昏睡,第二天,柔束醒来时,竟在破草屋里看到一只狼。
那只狼并没有伤害她,而是拱醒了小男孩,要带他走。
男孩不知是被下了药,还是被点了穴道,起不了身,狼就一直陪着他,为他刁来猎物,他就那么生吃,直到晚间雨又开始下,男孩才能勉强起身。
柔束被狼吓住,不敢动,此刻见他真要走了才急起来,一天米水未进,让她的声音沙哑干涩:“不要走!”
男孩警惕而茫然地看了她一眼,跟着狼缓缓向屋外走去。
“不、不要走!小狼狗,求求你!”
他好不容易才把你带回来!他把你交给了我!
柔束半扑半跌地拉住他的手臂,连滚带爬地被他拖到屋檐外,男孩失去了耐心,眼睛变成了竖瞳,微微龇牙,喉咙间发出低低的咆哮,柔束不管不顾,死死拉着他:
“不许走!”
狼用啸声催促着男孩,但拗执的对视中,男孩狰狞的表情慢慢平复了下来,他犹豫地看着女孩,最终站定。
最后冲男孩咆哮一声,狼转身跑进森林深处,男孩脚步一动,没有追上去。
柔束在雨里直起身子,抱着他,放声大哭。
男人没有要求她照顾这个孩子,但她知道该做什么。
被狼养大的男孩已经中了血毒,将来就算回到人类世界也摆脱不了兽化,能帮他的只有柔束一族的封印术。
为数不多的几个家人被杀时,柔束还未学成,此后她日日用心钻研。
每个封印师,在孩子能够承受时,就会用记忆传递的方式,让孩子通过碰触工具,得到所有记忆,所有只要封印师一族还有一个人,封印术就不会失传。
她对那个男人并不是一无所知。
与代代相传的封印术一样,这也是她一族的能力,会得到接触物品上的记忆——已经说不清是为了哪一样能力,隐居避世的仅剩族人,仍然被屠杀。
他俯身,把男孩放到她身边时,她碰到了他的刀,得到了一部分关于他的记忆。
那个男人叫“冷血”。
柔束修补起那个茅屋,就这么住下来。六岁的女孩子,带着五岁左右的男孩子一起生活。
除了自己的学习之外,她耐心地教那个孩子说话,穿衣吃饭,生火。
但男孩并没有和她住在一起,雨停后狼就回到男孩身边,此后始终跟着他,而且他身上相关物品的记忆里带着狼的凶悍,对封印术还没学成的她来说太凌厉了。
男孩能够流畅地说话后,他们的相处更沉默起来,柔束包括家人,所有见过的人两只手数的过来,很少接触人,不太会说话,他更加不会,两人相处时,常常几天都不说一句话。
只是到了雨天,那些记忆就会泛上。他在雨里出现,抱起濒死的她。在雨里,他最后一次喂给她药丸,转身离开。
想起这些的时候,她打着伞去找男孩。
男孩常常自己跑到深林中去,只有雨天的时候,一定会在他所住的山洞里等她。
两个人并肩,默默地坐着。整夜整夜,直到天明。
******
□□的情况愈演愈烈,诸葛正我定下沿着钱币来源去查的方针。
拿着一枚明显很轻的铜钱,冷凌弃有些微微出神。
或许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太明显了,诸葛正我突然看向他:“冷兄弟,你想到了什么吗?”
“啊,”冷凌弃抬头,然后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们分别走出大堂的时候,无情的轮椅在他身后一步,无情突然说:
“你想到了一个人?”
冷凌弃回了一下头,马上又把视线转向前方,踌躇了一下,说:“我知道一个人很擅长这方面,不过她不会来的。”
“一个女人。”
“是。”
“你喜欢的人。”
“……是。”
无情在心里默默想到,给你做衣裳的那个人,叫你少接触女人的那个人,是吗?
他们沿着□□查到河边工坊,但因为冷凌弃通报消息,神侯府行动之前,六扇门就出动人手,并且在那里全军覆没。
冷凌弃和追命只来得及救回姬遥花,但这令六扇门带人欺上门来。
铁手愤而质问他到底是哪边的人,诸葛正我为他辩解:
“冷兄弟当然是我们神侯府的人。”
无情说:“但他还没有决定。”
冷凌弃回头,这几乎是他第一次和无情对视,女孩子的眼里有微微的冷意和敌意:
“是吗?”
他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出神侯府。
当天夜里,冷凌弃独自坐在京郊的山洞里,想,要是下雨就好了。
他遇到第一个人类,也是在雨天。
那个将他带出狼群的男人,他已经不怎么记得了,那时候他身上兽性多过狼性,记忆很散乱。
……可能是那个男人第一次让他懂得人和兽的区别,他才会留在柔束身边。
冷凌弃低下头,想到那个女孩,手指摸着衣服上的线绣。
他以前从未注意过,但当明白过来,摸到,就可以在心里勾画出那纹路。
是柔束教他生火,做饭,给他缝衣服,这把一直伴随他的刀也是柔束给他打的,并不是普通铁器,可以配合他的异能使用。
他一直以为她对他很冷淡。
其实很多事情是他自己没看到。
天色微曦时,冷凌弃想到,神侯府给他的感觉,和柔束的小茅屋其实很像。
冷凌弃回了神侯府,但来迟一步,神侯府被封。互相告别之后,他也没有就此回到六扇门。
他希望带功回去。或者,重建神侯府。
姬遥花要帮助他,他说:“不用了。”
他相信柔束要他少接触女人必有深意,柔束不会害他。
******
安世耿最终还是逃了,但阴谋已经被挫败,铜钱案告破,王爷也安然无恙。
冷凌弃对付那些尸人神兵时,表现出的对兽化得心应手的控制让追命很奇怪:“你不是控制不了血毒吗?”
“那是……封印有些损坏了。”
追命稀奇地道:“封印?”
“嗯……”
冷凌弃索性拉起衣袖,微微张唇,他的牙齿立刻变得突出,眼睛骤然变出竖瞳,追命吓了一跳,几乎想跳开,却发现他没有情绪失控的迹象,而露出的手臂上浮现血色的纹路。
追命好奇地凑近去看:“这就是封印?”
冷凌弃解释:“上一次办案的时候,这个封印损坏了一部分,所以情绪突然失控的时候,它就不管用了……通常还是挺好的。”
不远处的半空,被机械臂举在书架前的无情微微低头:
“你上次说可以在追踪钱币上帮忙的,就是封印师?”
冷凌弃看向她:“你知道?”
诸葛正我原本含笑听着,闻言微微摇头:“没想到封印师一族现在还有人?”
他长叹一声,道:“封印师其实是很可怜的一族。”
无情接过话:
“最初其实并没有封印师一族,那一族拥有的能力是读取记忆——从一切没有生命的物体上,看到围绕着这件东西发生过的所有事。衣食住行,哪一样不接触东西,这些记忆影响让这一族根本没法生活,才研究出封印的能力,最初的目的,只是为了封印他们自己身上的能力。”
冷凌弃仰头看着她,无情主动偏开了目光,看着面前的书架说:
“但是封印术并不好学,许多年幼的孩子还未学成,就因为过量的记忆造成精神分裂,死于发疯,这一族人越来越少,早在百年前就销声匿迹了。”
顿了顿,她又说:
“据说,封印术对外人画封印,用的就是本族的血。”
哪里还有本族?只剩下柔束了。
冷血想起每次她拿出小瓶子里装着的“红色颜料”,一时觉得身上那些封印纹路烫人。
他们并不住在一起,一开始是因为狼和记忆。很快她就熟悉狼,封印术也练成,但她对他看起来只有越来越冷漠。
后来他才明白,在他还懵懵懂懂地以为自己是个狼孩的时候,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性别意识。
她说的“少接触女人”里,也包括她自己。
柔束说过她的名字取自“柔自取束”,但没有给他取过名字,只说他姓冷,他就自己取了一个,叫冷凌弃。
对他来说,他是狼养大的。
她是,陪着他长大。
退出六扇门后,冷凌弃又向诸葛正我告了假。
哪怕没有别的事,也差不多到了每年他该回去加固封印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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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凌弃掀起门帘走进来的时候,柔束一瞬间以为,那个男人终于走出她的记忆。
他已经长得和他父亲那么像,她给他照着记忆做的衣裳,照着记忆打的刀,而且没人教他,他就自己带了只可爱的小狗。
连那只小狗都很像。
唯一不同的是,冷凌弃在笑。
“柔儿,我回来了。”
柔束并不答话,微微点头,起身迎向他,手指轻抚过手背,解开一只手上的封印,去摸他的衣袖。
随着年纪愈长,他们之间话越发少,通常用更加直接的动作代替。她要知道他在外面经历了什么,都是直接看。
属于冷凌弃的记忆涌入她脑中。
男人冷漠地递给他一块令牌:“你去神侯府。”
温柔而略含幽怨的女孩子依着门楣回头:“冷大哥,我还能再来看憨憨……和你吗?”
烛光昏暗,隔着一道门,低低的女声传出:“你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
青年暴躁地指责:“你到底是六扇门,还是神侯府的人!”
门槛内侧坐着轮椅的少女,清凌凌地带点倔强地仰头:“可是他还没有决定。”
一幕幕画面飞快闪过,有些太过熟悉,挖起柔束脑中更深的存贮,她紧紧闭上眼,更多的画面涌现,已经分不出,是她此刻看到的记忆,还是脑中存下的对于另一个人的记忆。
晦暗的大雨中,街沿边,青年抱起台阶下的小狗。
漆黑的夜色里,草屋中,男人抱起脚边的小狗。
青年推着轮椅,轮椅上的女子说,“你心里在笑”,于是他仰头,真的笑起来。
脚边带着一只小狗的青年,掀帘进门,笑起来,说:“柔儿,我回来了。”
她身子一软,往地上跌去,冷凌弃一把揽住她:
“柔儿!你怎么了?”
柔束蓦然抬头,死死盯着他。
已经长得这么像……不,根本是一模一样。
她一直以为那是他父亲。
像被一根线头扯出的一连串碎片,那些她从那男人的刀上得来,珍而重之的画面,终于以一种她完全理解的顺序,次第出现。
轮椅里,扎了两条辫子的女子温柔地抬头叫他:
“冷血。”
他推着轮椅,低头微笑:
“无情。”
他们成亲的喜服很好看。
所以后来她死的时候,他才那么伤心,是不是?
她口角流血,在他怀里闭上眼睛时,也是那么温柔沉静的样子。
他还抱着她,飞驰向前,到一个不存在的能救她的地方去。
黑色捕快衣装的女子,眉间的悲慌和惶急抹去了凌厉:
“冷大哥,我没想过这样……”
他无言地推开她。
深褐的棺椁厚而沉,他无力地靠着,喃喃:
“无情,你功夫怎么会下降那么多?”
光着上身的男人他身后说:“她有了身孕,怕你分心,想等这个案子结了告诉你。”
他眼里乍现的痛苦令人心惊。
两人并肩靠在一起,女子坐在轮椅上,被巨大的机械抬高,他站在她身边。
她拿着一张纸,有些沮丧地轻声说:“最后一个封印师,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他搂住她的肩:“找不到克制血毒的方法也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在他的未来里,她本该是一个死人。
她以为冷血是他的名字,原来是外号;
她以为是他父亲的男人,是他本人;
她以为是他母亲的女子,是他的妻子;
她以为机缘巧合活下来,被带到她身边的孩子,其实真的没有活下来,现在甚至还未被父母孕育。
柔束神游一般推开冷凌弃,站直,再次看到他的脸,她只觉得从未有这么清醒。
她错开视线,平视前方,从他身边走开:
“你加入了神侯府。”
“嗯。”
他知道不必说,她都从他身上东西的记忆里看到了。
“神侯府有个叫无情的女孩子?”
冷凌弃没想到她第一句是问这个,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喜欢她吗?”
“我……”
“别跟她在一起,你会害死她的。”
摞下这一句,柔束往屋里走去。
她一直以为她信仰他,其实她爱他。
她一直以为她只是照顾他,其实已经不止。
每次酿出自己的血,描在他身上时,她在想谁?每次一针一线,在衣料上绣出烂熟于心的狼时,她在想谁?她没有忘记过当年的冷血,可早已爱上了现在的冷凌弃。
但她明白的这么迟,直到她失去他。
冷凌弃抢上两步,赶到她身前:
“柔儿,你叫我少接触女人,是为了这个吗?”
柔束抬头看他一眼,冷凌弃一看她的眼神就明白答案,追问:
“我命不好,还是什么?我喜欢的人,会遭遇不幸?”
柔束扭头:“不是,只有她。”
被冷凌弃拦住路,她干脆向屋外走去。
冷凌弃一把拉住她的手:
“可我喜欢的不是她。”
柔束诧异的地回头,对上冷凌弃坚定的视线。
不露出兽形的时候,他的眼睛很明澈,总像涉世未深,现在那里面只有一个人影。
柔束恍然想起他们第一次对视,她不顾一切地想要他留下来,拗执地盯着他,他慢慢褪去狠戾,眼睛变得清澈,像露出黑山白水。
一起成长的日子里,他们相处时,常常互相看着,不说话。
不需要语言,一个动作,一道目光,就能明白对方要做什么。
没有哪一次像这么深,这么长。
一眼就是一生。
于2012.09.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