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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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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间,曾月夕似乎看到了一片繁花,一个男子侧身而坐,怀中的琵琶弦忙碌着演奏这绝妙之音。
忽的,弦断了,男子突然回头,她知道他在看着她,她却不能动弹,也说不出半句话。唯见男子如天外飞仙般不沾半分俗尘的相貌,极精致的眉眼带着浅浅的笑意,已然是一道九天、尘世再难寻的美景。
“怎么会到这儿来了?”男子温柔地问。
此时曾月夕才发现自己竟成了一株牡丹的骨朵,在男子指间悄然绽放。
一道白光闪过,晃了她的眼,一时间似乎离开了暖暖的指间,袭来的寒意侵骨触魂。
“别怕,很快就好了。”一语好似暖流,足矣平抚她慌乱的心。
牡丹形迹消陨,化成一缕淡绯香魂,缠绕着挽月,月白色的剑鞘上的芍药被抹去,不留半点纹理。多了氤氲的绯红烟云,余下一副剔透艳骨。
“很漂亮,不比玉清殿的任何天女逊色。”男子细细地抚摸着剑身。
曾月夕心里一乐,想:如今的我不过是一柄剑罢了。
“一柄剑的艳色就够让她们黯然失色。”
曾月夕或者说挽月一直跟着男子,直到——
“你是谁?你不是他。”挽月突然闪出异光,是威胁的光。
“主人说他有事要离开,怕姑娘寂寞无聊,让我带姑娘入世,了却尘缘。主人说让姑娘等他十年。”
“我们是去北齐吗?现下是谁当政?”
“是,现下是那无愁天子当政,姑娘在这儿已经待了七年了。”
“能告诉我他是谁吗?”
“主人说,他只记得姑娘骨子里的性灵。”
“原我本是俗物,现亦是。”
挽月一直被仙童裹在布了,不知走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醒来,已占了一少女的身子,反倒是栖身已久的挽月不见了踪影。
“小姐醒了。”一个丫头打扮的女子过来打理床铺,别的丫头也陆续进来。
曾月夕不明这女子的身份,也不与旁人搭话。
在丫头给她梳妆时,她在镜里细细看了女子的容貌。
当初曾月柔已是难得的美人,那份唇不点自绛,眉不画自翠的娇媚在曾月夕身上更是发挥得淋漓尽致。而如今这女子更是绝艳之人,丹唇贝齿,黛眉凤目,冰肌艳骨,此副倾国貌把曾家两姐妹的娇俏比得没有一点光芒。
又看呆了会儿,只觉得这副模样的女子此世竟被她所困,空得倾国容,又心中愧疚。后来又念恐怕只有这副模样的女子才配得上他。
“小姐,用完了膳就又要起程了去邙山了。”一个丫头端上了早膳见主子没有要动的意思,便提醒了句,让她好歹吃上两口,以免路上饿了。
曾月夕只是乖乖听话吃完的早膳,该做什么也任由她们吩咐。起程后,一路乘马车还算平稳,曾月夕便在车上睡下了。
突的,马车一颠,竟差点把曾月夕摔出了马车。
“小姐坐好了!咱们得快些走。”马夫一喝,这车子就像发了颠似地狂奔。
“怎么了?”曾月夕疑惑,未及掀帘观看,一支箭便飞了过来,射死了车夫,马失了控制,又受了惊吓,一下子把车里的人全甩了下来。
曾月夕一懵,摔在地上。
透过满地的翻滚的灰尘,看到北周的军队溃不成军,一路组织逃走,一路组织反击。
摔下来的丫头们死的死,伤的伤,一个逃军来到曾月夕身旁,已杀红眼,提起大刀准备砍下。
曾月夕这一刻便明白了:韩子高,果然是传说。她抬起手一推,逃军便摔出几丈。见状的逃军更无一人敢靠近,只是径直逃走。
一骑轻骑奔到了坡头,别的骑军也陆续到来,那是北齐的军队。领头之人一挥手,示意穷寇莫追。
曾月夕明白一个人在沙场上要活下来,就算她是剑灵也不容易,所以——“救命!”曾月夕装得楚楚可怜,很假很柔软地三步两跌地扑倒在领头的将军马边。
她看了将军一眼,将军带着的铁面具不知镶上了什么奇石,各种颜色交汇,甚是煞人。将军也仔细地看了她一遍,把手给她,一提之下,把她拉上马。她一顾之下,周围的将士眼神竟是如此怪异。
“尔朱氏的小姐,我们见过的。”将军凑近她的耳畔说,虽然那副面具很丑,但将军的声音很是好听,鲜卑语的腔调操着汉语,好似唱腔般,入耳悦心。
曾月夕一怔,竟然见过她该如何装下去,又一想,问:“那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吗?”她果然是狐狸!
将军一愣,细细想来,竟记不得了,说:“佳人艳名记在心里就好,不必喧之于众。”好吧,他也是狐狸……
“月夕。”她轻轻地说了一句。
纵马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就见了城门,将军派人上前叫门,守军却拒不开门。
曾月夕此时才反应过来,问:“你为什么要带面具?”
大概是因为长得很丑很创意。
将军没有理她,摘下了面具,对城楼高呼,楼上的将士一片沸腾,立刻开了门。曾月夕明了了,她现在这样的美貌是人都该惊讶一下,而将军却这样和她打趣,镇定自若。
原来……原来——他本就是难得的美人!
和这个尔朱氏小姐在一起也毫不逊色,当然谁也比不了“他”!
“你刚才和他们说了什么?”因为将军刚才是说鲜卑语,所以她听不懂。
将军初见她时,见她以汉语呼救,只想是她不精鲜卑语,方用汉语对答,而如今……:“那是很简单的鲜卑语,你一点都不会?”
尔朱氏是鲜卑族的大族,堂堂的尔朱氏小姐不该不会半点鲜卑语。
“我……我……”
“不过也没什么,高孝珩哥哥大概会很喜欢你这样的女孩子。”
对了,有高孝珩做先例,一切就都是正常的了!第一次发现高孝珩是这么可爱!
“你到底说了什么?”要执着!
“我说,我是兰陵王高长恭。”哦,美男的名字耶!
“你是郡王?能不能派人送我去大漠?我要去玲珑城附近。”
不能忘记正事,了了一切就能早些见到他了。
“嗯,过些日子。”总之,她就很舒服地在军营里住下了。
“给我!给我!”一群大兵在抢着什么东西。
“你们在做什么?”北魏实行汉化很久,虽然北齐又要求讲鲜卑语,但是这些兵大多是北魏旧部,所以大多都讲汉语。
“小姐,这个给你。”这些大兵见到“尔朱氏”小姐敬畏她的身份,便多献殷勤。
曾月夕接了过来,是块极精致的玉牌,不过巴掌大,却在上面雕了许多梨花,且纹理清晰,实在难得。
“哪儿得的?”
“是个娘们的,将军赏给兄弟几个,没想到这娘们性子烈,自杀了,最后只她身上找到这个。”
“将军赏的?长恭?”曾月夕质疑,那几个大兵低头嘿嘿笑了几声。
曾月鄙夷,大概是他们看那姑娘貌美便有非份之想,不过她管不着,也不想管。这些日子她的眼皮直跳,也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事,离了军营,找了家茶楼坐下。
“各位,各位,楼上有位公子说请大家听一首曲子,如若能合奏之人便在黄金五十两和宝剑中选一样,如若输了,就此生绝弦或替公子找到一个人。”老掌柜恭恭敬敬地说,看来楼上之人给了他不少好处。
人群便炸了,有人问:何来绝弦,以后弹琴他又怎么知道?
曾月夕一笑,说:“没了手指以后怎么弹?这不就是此生绝弦了吗?”
众人唏嘘。
楼上人用力,一道寒光晃过,停在梁上。
众人感叹真是绝世好剑,曾月夕更是惊叹,因为这柄剑正是挽月。
“众位请。”老掌柜邀众人上楼。
曾月夕也跟着上楼,不取乐器,只是站在一旁,静观形式。请大家上楼的那位公子坐在首席,两旁的帷幔已经放下,公子于帐中看不清模样。只是略显清冷的声音说了句:“各位开始了。”
接踵而来的就是更寂寞清冷的箫声,众人都一怔,突觉寒意渗人,又立刻奏乐相和。
“铮!铮!”几人手下的琴弦被帐中人的暗器割断。
但仍有三人在奏和,笛声也不歇,就连间断也没有,众人皆惊,不明他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余下三人心虚,不久也被割断了琴弦。“诸位,断指还是找人?”
公子走出帷幔,双手笼袖,谁都在提防他袖中会有暗器射出。
曾月夕眼眶一红,竟要流出了眼泪。
是他,初初相顾,繁花境,琵琶曲,怜花人,朝露缘;如今相逢,千般滋味怎同?
“敢问公子要找什么人?”掌柜见众人僵持不下,怕惹出什么祸端,忙上前打圆场。
“我要找舍妹,大家只要找到这块玉牌便找到她了。”公子从袖中拿出一块白玉牌,上面的梨花雕琢细腻,栩栩如生,“找到之后,在下定有重谢。”
有人不耐烦了,问:“现在兵荒马乱的,你那妹子要是死了,我们岂不是要白白搭上一辈子。”
“人会死,但玉却不会,只要诸位找到了玉,便算结了。”
曾月夕瘫靠在墙上——那公子环顾了四周的人群,见她神色怪异,又艳色袭人,故多看了一会儿才转移视线。然,那眼神与看旁人何异?
如今的他,渡了忘川,早已将她忘得干净。何况,这副模样是他素未相识的尔朱氏小姐的。
“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曾月夕挤出人群,问。
公子走入帷幔,曾月夕随后。“你要的玉牌。至于你妹妹,她已经走了。”
曾月夕将玉牌递给他,转身离开。那公子抓住了她的手腕,说:“做笔交易,如何?”
“不好了!走水了!走水了!”
“尔朱小姐的住处走水了!快救火!”
“走水了!救人!救人啊!”
曾月夕坐在对面的房顶上,看着底下的人忙着救火,虽人人都叫救人且有几处火不甚大可以救人,但火势大,谁也不敢进屋救人。
“冷吗?”茶楼相遇的公子坐在她的身后,问。
火烧得怎么大,所坐之地离失火之地不甚远,又怎会冷呢?
曾月夕点点头:“世态炎凉,怎么会不冷呢?”
“月夕!月夕!”拥乱的人群中有一人竟冲进了火场。
“看来还没有凉透。”曾月夕嘴角轻勾。
“月夕……咳咳,月夕!”
一根横梁掉了下来,断了他前行的路,高长恭现在已经进了内室,天这样的晚,曾月夕在屋内也定然睡下了,可床上是火烧得最旺的地方,若说有人,又怎能活下。高长恭还想再察看别的地方,但房顶坍塌,砸中了他的后背,火星掉在他的衣服上,燃起来了。
“没事,我没事,你也会没事。”模糊之中绝妙女子的身影出现在火场中,最后彻底消失于黑暗。
二月初五,离起火的事已经有三天了,最终没能找到尔朱氏小姐的尸首,高长恭冲进了火场,但最终在火场外几十丈的池塘边找到了他。
二月十二,高长恭的营帐里第一次出现了女子的画像,见过的人都知道那是在火灾里不幸丧命的尔朱氏的肖像,且都觉尔朱氏本人也没有这般漂亮。
二月十七,西贼再犯边境,主将兰陵王一把火烧了帐中十余幅同一女子或怒或笑,或站或坐的肖像,重拾兵刃,征战沙场。
二月二十五,一战大捷,庆功宴上有人提及高欢的妾室尔朱氏貌美,说尔朱氏多美人,有人附和,说前些日子遇上的尔朱月夕也是难得美人,高长恭饮了杯酒,问周围的尔朱月夕是谁,为何如此耳熟。
三月初七,曾月夕和那公子结伴走了一月有余,天气越来越寒,瘴气里藏了一座隐世之城,曾月夕和那公子要在城外等八日,至十五瘴气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