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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八夜 颠覆者[四] ...


  •   当下的空明自然不知道,几十分钟后,自己那活泼可爱的小甜点会遭到如何悲惨的欺凌。

      亢奋舞动的人群中,橘色头发的青年正站在她的桌边,在挤爆意识的夸张而节奏强烈的巨大鼓噪里,看着倚靠在单人沙发的少女,激动得开始走神,脸上呈现出一种近乎感动的神色,杀杀杀杀了她的脑补一发不可收拾。

      空明一手撑着头,饶有兴致的勾起嘴角,指尖点了点玻璃桌面。

      注意力立刻被这个不起眼的小动作拉了回来,龙之介一眼看见的是她笑得很好看的嘴唇,色泽和线条都异常优美,舒展开合做出口型:名字。

      “雨生,雨生龙之介。”

      杀人狂魔的名字立刻被嘈闹背景音淹没了。也不知有没在听,或者是否听清,空明的视线朝对面座位懒懒一挑:坐。

      龙之介并不介意单方面通告姓名,也毫不关心那种事。身体里男性天生的某些神经,让他立刻感应到面前的人不仅是少女而已,从骨子里性感透了。

      怎么会有这样矛盾的生命存在,叫他怎么坐得住!在强制令人想要起舞的音乐中,激动不已的青年勉强坐下来,抬眼看向空明,后者已经把视线转回场中,没再看他。

      情形跟设想的不太一样,不,应该说跟从前的经历全都不一样。

      再怎么心不在焉,此时也注意到了她周身无形而又实质化的气场。仅仅是昏暗灯光慵懒勾勒出的一个侧脸,显见的快乐广袤而空旷,带着居高临下的漠然,距离感、压迫感、控制感接踵而至,迎面扑来将人笼住。

      龙之介沸腾的脑浆稍稍停歇,立刻解读出对面之人充满了神秘感的威严,令人想要仰视,他转而有了些微妙而奇异的预感,就像溶液里咕咚咕咚冒出的气泡,心头发颤。

      没有多做考虑,他重新站起身,更加兴奋得甚至脸上开始闪光,完全没注意到旁边人群诡异的瞩目,直直眼看空明转向自己,然后抬手指了指门口的方向。

      这是让她跟他走。这举动被环境染上了浓烈的暧昧意味,仿佛深谙欢场规则,少女似笑非笑的虚起眸光。

      被误解成要一夜情的流氓了,龙之介着急起来,单纯的急迫让他看起来像个青春期的少年。他俯身凑近过去想要解释,空明一挑眉,赶紧又拉开距离,急得没办法,手撑住桌面,给她看自己纯洁的眼睛,他才不是那种人,什么坏事都没想做!

      ——是的,他只是想认真严肃的杀了她。

      看着少年一样急得要跺脚的龙之介,空明抚着嘴唇低笑起来,不由想起了家里那只一戳一跳的小动物,很是自然的笑着伸手,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脸。

      龙之介被拍傻了。

      挥手叫来服务生,空明手指点了点对面男人,服务生立刻如蒙大赦的把账单递过去。上面的数字让龙之介脸绿了,抬眼看到空明正咬着指尖忍俊不禁的盯着他笑。没办法,本人太高档了,账单也廉价不了,只能认倒霉的掏钱付帐。

      于是空明保持着愉悦的心情起身迈开步子,龙之介快步跟上去,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出酒吧。

      事实上,空明一早就察觉了他的意图,那双眼睛里的杀意不加掩饰,太难以忽视。如此强烈而纯粹的杀意,在她眼里显得可笑而有些可爱。

      但凡了解女王的历史,便知道她是个会因为讨伐弹劾的文章写得文采斐然,反而对挑战自己权威的人加官进爵,甚至大骂人事官员没眼力不识人才、弄得人家有苦说不出的,重点奇怪的上位者。

      ——想杀她?没可能实现的事,笑谈而已,不值一提。

      雨生龙之介之于空明,正如诺亚之于吉尔伽美什。一个身为Master的陌生魔术师,不足以令王者产生杀意或者敌意,因为太过不值一提,像这样的存在,生死都是一念间的事,杀或不杀其实没有本质区别,当然,更没有挣扎的余地。

      几十分钟后的街心公园,察觉到这点的诺亚几乎要绝望,无法控制的在威压里颤抖不止,一边果冻似的抖啊抖,一边脸红得要烧起来了。

      直面英灵、且是如此绝对强大的英灵,魔术师所有引以为傲的技艺都是雕虫小技。来不及去想他的圣杯战争很可能就结束在这里,也根本不敢和Archer那令人战栗的视线对接,缺乏恐惧细胞的少年低眉顺眼的红着脸抖啊抖,试图从任何缝隙里找出一线生机。

      私服柔化下的最古之王有种慵懒的潜伏感,金发垂落,血色的目光散漫而冷凝,华美如雕塑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攻击的意思,唇边还带着线条性感的笑意。

      随手的一击落空,吉尔伽美什懒洋洋转头看向瞬间移动到另一侧的少年,视线再次罩上去,令少年立刻更加炸毛的抖起来。仿佛街头散步时的姿态,吉尔伽美什向着他的方向迈了半步,铺天盖地的威压压了过去,步调漫不经心。

      不清楚他用了什么方法躲开自己的攻击,也没打算弄清楚这种无意义的小事,攻击未中,吉尔伽美什很自然的追击下去。

      然而王者的步调,却突兀的一顿,停在原地。

      近乎惊骇的几秒停滞后,诺亚也感觉到了,有人正靠近。紧张突涌上来,脑中嗡的大响,他无比绷紧的关注着Archer每一丝细小的举动。

      出乎意料的,并不是任何值得一说的人物,只是一个普通人。

      面目平庸的上班族脚步匆匆往家走,拐过巷口就见到青天化日之下,一个气势汹汹的男人正要对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施暴,赶紧急停刹车,呆滞的张了张嘴,仿佛想说什么,抬眼看到先前被太刀轰烂的围墙,手里公文包啪的掉在地上,捂住嘴巴惊恐的倒退几大步,连包都顾不上捡,以他能做到的最快速度跑掉了。

      在这个过程里,吉尔伽美什没有动作连表情都没变一变,诺亚不敢动作。

      而后,前者微挑起眉毛。小杂种不逃跑不反击也不是单纯等死,反而一副目瞪口呆、大惊失色的样子,想抬头看他又实在没胆子,簌簌抖动得快要跪倒了。

      ——枪小朋友玩具的Archer居然会顾忌行人!太不可思议了好么!对不起错怪你了,原来你是一个有思想觉悟的王!

      诺亚又惊又敬得要跪了,他努力把强大压迫之下过度亢奋的神经冷却下来,随即便意识到了第一次快速攻击之后,难以忽视的违和感。

      就算不屑对只蚂蚁开宝具,他相信Archer有一万种方法捏死他。以仓库街混战里,Archer所表现出的凶暴直接、火急火燎、越反抗越暴躁的脾气来看,恐怕乖乖跪在地上迎驾才是最安全的。躲开他的攻击、与反抗同理的举动,其实凶险极了,但当时攻击来得毫无余地,不冒险的话现在他已经死硬了,他没有其它办法。

      诺亚本以为遭到反抗的Archer会劈天盖地轰下来,实际却没有,而是呈现出一种全权洞悉之下的掌控和游刃有余,如同裸身暴露于冰天雪地,比起激烈的切实攻击更令人从头到脚的发寒。

      如此熟悉的上位者姿态,令诺亚立刻想到了家里喜好戏弄人的陛下,然后发觉自己蠢透了。

      当王的人怎么可能是回路单一的单细胞。面前这个白色私服的英雄王和仓库街混战金色铠甲的英雄王,简直不像是一个王,难道是换了衣服就换了人格?

      已经很习惯去揣摩王的意图的少年,发现面前这位王的心思同样深沉得难以捉摸。Archer不仅没有如他所想劈天盖地轰下来,还保持着猫溜老鼠的心情,慢条斯理给他机会反应,也许,根本不是在顾忌普通人……他在等什么?

      事实上,王与王之间亦是天差地别。吉尔伽美什跟空明当然不是同一类王,以空明的风格去猜测他是彻底错误的应对。

      最古之王更感兴趣的是因果带来的人心动态、以及亲手操纵的变化,怎么可能去等什么,他压根什么也没等,只是对这个果冻似的小Master在生命威胁下,居然没有第一时间用令咒召回Servant,稍稍有点意外。

      于是吉尔伽美什扬起线条优美的下颌,慵懒而嘲弄的说了与诺亚偶遇后的第一句话:

      “杂种,你的Servant是谁?”

      “你的Servant是谁?”

      几十分钟前,龙之介也听到了空明自见面后说的第一句话。

      出了酒吧之后,在过于兴奋而魂游的状态里,跟在少女身后不知不觉离开喧闹的酒吧街,走进僻静小巷的青年,脚步停了停,对她的问题茫然了一下。

      “……Servant是什么?”

      空明眨了眨眼,而后笑起来。

      没有作为魔术师觉醒、对圣杯战争没有概念、偶尔而必然获得令咒的Master,在女王眼里就如同无辜无知的小仓鼠一样,也许下一秒就会在莫名其妙的心情里被命运的车轮碾成小小一片肉泥,可怜得十分有趣。

      “忘掉你脑子里愚蠢不自知的念头。”龙之介被这句话说得陡然一惊,紧接着便听到带着笑意的低语,“不得不赞你勇气可嘉。”

      你所想的任何一件事都足够处死你一万遍。——龙之介迅速读懂了潜台词。

      雨生龙之介当然不怕死。他太‘理解’死亡,无论哪种死亡方式都已经完全的‘观察完毕’。这样一个杀人狂魔,即使逃避司法机关的追捕,也只是因为与进监狱和被处决相比,他认为现在自己无拘无束、快乐积极的健康日子,才是一个人正确的生活方式。

      所以空明的话没有产生任何威胁效果,那种轻描淡写、仅仅陈述客观事实的语调,也显然不是说来威胁谁。

      完全相反的,听到这话的龙之介脸上兴奋的闪光更加耀眼,为有人能够不置一词就全然了解到他的想法,并且如此傲慢而拉风的回应他而感到激动不已,甚至握住拳头开心的大叫:“Cool!”

      任哪个Master面对陌生英灵的时候,都会下意识与自己的Servant对比,这种心态就和对比男女朋友一样是人之常情。尽管龙之介根本不知道英灵是什么东西,见识过自家Servant的力量后,龙之介已经了解到这世界上还有众多未知、强大而神秘的存在。

      这位尊贵而特别的少女身上,总有哪里让他很熟悉,一看到漂亮女孩就觉得眼熟,他可没有这种坏毛病。空明的话就仿佛印证了先前的预感和猜测,龙之介为之感到欢欣鼓舞。

      在龙之介对圣杯战争一无所知的认知里,很自然的认为所有‘英灵’都和他所见到的第一个‘英灵’——青须一样,拥有高超而艺术化的杀人手法和杀人理念,理所应当和他是同好。

      是的,英灵空明便如此误打误撞的被龙之介从‘被杀的对象’提升到了‘杀的同类’甚至是‘杀人的大家和导师’。

      对杀人充满了快乐和激情的青年,以对暗号的心情,开心而有些讨好的推销和介绍自己。

      “我超喜欢杀人的。”

      空明对他所展现的那种异常的快乐挑了挑眉,立刻明了了他的身份,“儿童失踪案是你、不,你们做的?”

      龙之介相当自豪的大力点头。

      “为什么杀人?”

      龙之介噎了一下。

      “有些人抱有特别和固执的理由不得不杀,有些是为了享受杀的过程和心情,而有些只是需要杀死人的结果,你属于哪种?”

      龙之介再次噎了一下。虽然问法具体而有了参照,问题的困扰程度却没有降低。

      “嘛……这种事没办法说啊,就好像吃饭,饿了就想吃饭,吃到了好东西就心情愉快,把肚子吃饱也是必要的结果……不,比喻不恰当,食物这样的死物没有死亡的概念,当然没有杀的价值,是活生生的生命,越美丽越想杀掉,千姿百态而且无法提前预知,应该更像是做.爱,好比你遇到了中意的男人,你会很自然的想……”

      说着龙之介不由停了一下,看了眼前面空明,后者邪魅一笑。

      “把他干哭。”

      “噢噢噢噢噢——你超cool!要的就是这种感觉!对待不同的人当然有不同的理由、过程,和结果,如果不负责的笼统的一概论之,简直是对生命的不尊重,也无法理解到其中的美和快乐!”

      ——单纯的痴汉。女王下了批语,继续往前走。

      自己热情的宣言换来如此冷淡的反应,龙之介有些尴尬。随即便意识到,这不正是见惯了生死百态的‘大家’应有的反应吗?

      于是龙之介追上两步,兴致盎然的问道:

      “你杀过很多人?”

      “很多。”

      “有多少?”

      空明对这个问题好笑的勾了勾嘴角,倒是认真想了想。可惜经历过数次战争的一国之主,杀死的人根本难以计数。

      “不估也罢。”

      “那你是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我自己。”

      龙之介一方面觉得相对于她刚才的问法,这回答实在太狡猾了,一方面又无法抗议,因为无法不认同。龙之介有点不太高兴,心里对空明好感大降,认为她完全比不上青须,既不真诚也不坦率。

      “我喜欢孩子和年轻的女人。”

      空明停下脚步转身,勾起嘴角看向心怀不满而一副追问口吻的青年,目光懒散的放空开来,两手漫不经心比出一尺来长的距离。

      令人费解的动作,在当下浓重夜色中的阴暗小巷里,染上了一种特别之人才能读懂的扭曲而诡谲的气息,令龙之介迅速领会到内涵,——那是代表婴儿的体长。

      “我杀死女儿的时候,她这么大。”

      橙黄路灯下,头顶倾斜的墙沿,在颠覆者身上落下刀锋般的阴影,整个人被一分为二。一边是耀眼的澄金,一边是彻底的黑暗,反差过于强烈却又浑然一体。

      深沉尊贵而带着笑意的眸光,一明一暗森然妖异,就仿佛强权里双生的力量和阴谋,妖魔化的令人惊悚战栗。

      龙之介被震撼感击中。原本并不是值得一个杀人狂魔大惊小怪的罪行,但面前之人亲手杀死自己幼小女儿,所展现出的权谋、野心、幽深的哀伤、浓烈的厌世,在理所当然的傲慢和快乐之下,成就了一种耽美至极的邪恶,看在他眼里,呈现出近乎神圣而庄严的美感。

      “太cool了……你想去看看我们的工房吗?”

      空明笑着转回身向前走了一步,彻底没入黑暗的阴影里。

      “好啊。”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八夜 颠覆者[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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