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你慢些走哎》财迷女巫

93、人需要鼓励

　　从同德坊出发去城南，把包子姑娘走成饺子姑娘都走不到，于是长风到街尾赁了一匹马。知微坚决不肯坐在他身前，倚在竹公子怀里，想想都让人脸红，知微怕自己走到半路就晕过去。
　　“路上颠簸，你可以揽着我的腰。”竹长风好心地提议。
　　包子姑娘深深低着头，用力摇了摇脑袋，小手攥着两把马毛，暗道马儿你稍微给点面子啊，别把我甩下来。
　　途中有一段土路，雪化了之后凹凸不平。马儿一不小心一步陷进了泥坑，两人重重往前一晃，刘知微的鼻子就撞上了竹长风的后背，两只手也哆哆嗦嗦地缠上了竹二哥精壮的腰身。
　　两团小包子软绵绵地压在竹公子的背上，一阵酥麻闪电一样蹿过他的全身，美得人头皮发麻。竹长风低头看看白嫩嫩交错的十根手指，嘴角露出一抹坏笑，毫无征兆地开始策马狂奔，哪儿颠簸就往哪里跑，惊得刘知微一路上像抱救命稻草一样紧紧贴在他身上，到了目的地都舍不得放开。

　　两人在城南用了晌饭，买了橘子，慢悠悠地往回走。
　　竹长风身后背了一筐黄澄澄的橘子，旁边跟着一个红彤彤的姑娘，脚下生风，心情飞扬，只觉得他妹妹这要求其实不算过分，到城南的路还太短了些，她怎么不要求吃保定的橘子呢？
　　走到田园客栈还有半条街的地方，长风嗅出些不对的味道来。
　　客栈前站了四个守卫，个个虎目圆睁，不像是等闲，门口背着手晃来晃去的那一个，不是段一海又是谁？
　　“知微！”
　　“啊？”
　　知微小小声地抬起头，睁着大眼睛羞涩地看着她家竹公子，眸子里满是仰慕，长风暗道一声要命，握紧铁拳，硬下心肠来开口：“知微，我和小柔遇到麻烦了，你能不能帮我们个忙？”
　　“好——好啊，可是我不知道我行不行……”
　　“没事，肯定行。”长风半路上停下脚步，双手压在包子姑娘肩上，响亮地亲了一口，在她的脸再度烧起来之前，附在耳边嘱咐一番。
　　刘知微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长风后面背着橘子，前面抱着姑娘，轻快地绕到客栈后头，三两步飞上窗台，一脚踢开窗子，蹿了进去。
　　身前身后各挂了一大堆，结果落地的时候就不那么稳当，两人一筐的重量，一脚踩在花花的毛尾巴上。
　　客栈里响起一声狼吼般的哀嚎。

　　裴行远本来在楼下故作镇定地喝茶，刘素琴上楼之后不久，走廊尽头的天字号房里就传出一声清清楚楚的狗叫。
　　尚不说耳力过人的裴行远，随便拉一个去过西秦的小兵，都认得这个叫声。
　　朔风凛冽的牧野上，没有什么狼群，只有一只白底黑斑的大狗，踩在枯黄的牧草上，竖着两只耳朵，合着呼呼的风声，早晚各那么高亢地吼上几嗓子。
　　裴行远本来对它的千里寻主大为动容，然而这份感动很快就在它对小柔没日没夜的跟随纠缠中烟消云散。

　　裴行远情绪激动地放下茶杯，起身的时候踢到了桌脚，杯子翻到在案上，咕咕噜噜转了几圈之后，滚到桌边，清脆地碎了一地。
　　刘素琴正好从楼上下来，和大步奔过来的裴将军打了个照面。
　　“将军，那个竹姑娘她——身子有些不舒服，您看是不是——”
　　“不舒服？她怎么了？”裴行远有些急，可是年过半百的刘素琴水桶一样的身姿把楼梯口堵得严严实实，他又不好动手，只能紧紧盯着那间屋子干着急。
　　“她——”她睡了呗，您堂堂一个大将军，看什么热闹看不着，跑到咱们这小庙里看两条狗做什么。
　　刘素琴沉浸在极度的不耐烦和得罪官老爷的恐惧当中，丝毫没有想到，别的客人连那两条小狗的主人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这位裴将军在听到她说“竹姑娘”的时候为什么一点诧异都没有呢。

　　两人正在僵持当中，楼上忽然又传来花花杀猪一般的喊叫，惊得客栈里里外外的亲卫耳膜一震。裴行远心里熬油一般，绕过刘素琴，一个跟头翻上了楼梯，三步并作两步奔到传出狗叫声的那间房门外，深吸几口气，猛地把门推开。
　　窗前站了一个姑娘，两条狗一左一右把狗脸搁在窗台上，一大两小三个后背。
　　这个场景倒是经常见的，只不过，这姑娘——好像稍微大了那么一点点？
　　裴行远有些迟疑：“小——小柔？”
　　窗前的姑娘闻言回头，一脸不解地看着突然闯入的陌生男子，眉头紧锁，带着明显的不赞同。
　　一个圆脸的可爱姑娘，脸颊带着漂亮的红晕，不是小柔。
　　“客官，住店到楼下的柜台。”知微胖乎乎的指头胡乱指了一指。
　　“恕在下唐突，敢问姑娘，这两条狗是从何而来？”
　　“竹公子带来的。竹公子是我们小店的常客，这回说要和妹妹出一趟远门，要我代为照料他家的小狗。”
　　“竹公子有没有说要往哪里去？”
　　“琼州。”
　　“几时走的？”
　　“大概——三四天前吧。”
　　裴行远高大的身形剧烈地晃动了两下。
　　琼州……和西秦一样远吧，大概……还要更远上一些？

　　“将军哟，将军，您没事儿吧？”刘素琴挥舞着手帕追上来，眼见裴行远脸色不太好，赶紧招呼：“知微，别愣着，快帮姑姑扶一把。”
　　“这位是——”
　　“裴将军，咱们大陈朝威名远播的裴将军哪，今儿个屈尊降贵到咱们这小店里来——裴将军，您不是要看那两只，窗台边儿上可不就是嘛，肥的一只叫花花，壮的一只叫牛牛，这不是见着了吗，您别晕啊，您晕在这儿，砸了咱们这小店都不够赔的。”
　　花花听到有人喊它的名字，两只前腿按着窗台，依依不舍地把视线从小柔的背影上收了回来，一扭脸，正好和裴行远四目相对。
　　“汪！”
　　你来啦！有没有给带肉包吃？
　　脸色苍白的裴将军一脸苦笑，谁要看它俩！

　　包子姑娘无论说话做事，都是很认真的。
　　连说谎这件事，都做得很认真。
　　于是，当夜裴将军就收拾细软，领着青牛去了琼州。如果顺利的话，应该能赶在绿枝临盆之前回来。
　　落松院里没什么差事，裴行远把照看孕妇的差事交给了碧云，青牛一下午列了八张纸，各种注意事项，休息饮食，罗里吧嗦洋洋洒洒，终于赶在碧云发疯之前跳上了南行的骏马。
　　他这一生，注定是动荡的一生啊。青牛远远看着挺着大肚子的绿枝变成一个小小的点，油然而生一股豪迈之情。

　　临行之前，碧云把陆若雪留在房间里那一只碗拿了出来，搁在裴行远面前。
　　她前后共寻了三个大夫，说法都是一样的，汤里放了上好的□□。中原寻不到这样的货色，极有可能是从苗疆传过来的。
　　裴行远沉默了一会儿，嘱咐碧云把东西收好，写了一封信，让她带着信和物件去寻徐天。徐天心思缜密，这件事交给他，应该错不了。

　　“二哥，向来有狡兔三窟一说，你到底有几个窟啊。”
　　延庆街的药材店后院，小柔搬着板凳坐在暖炉前，一手一个橘子放在火焰上方，等橘子不那么凉了，才剥开来往嘴里塞。
　　“这你就不必多问了，爹娘都不过问。”
　　“皇宫里的药材，挺值钱的吧。”
　　“不错是不错，不过药材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你二哥脑子活，手艺精，比如给你用的那个除疤痕的药膏——”
　　……
　　“臭丫头，胆子肥了，敢套你哥的话！”
　　竹二哥一个脑崩弹下去，小柔嘻嘻笑着躲，躲着躲着想起什么来：“二哥，我在宫里的时候，有个小太监要杀我，后来又来了一男一女，好像都是宫里的人。”
　　“皇帝要杀你？”
　　“不是，他们说自己是皇帝身边的人，但我瞧着不像。后来在追打的时候，不知道是哪一个把床边的暖炉碰翻在床幔上，卧房里着了火，我趁他们不注意，钻进你来时的那条地道里，就一路逃出来了。听说，棠梨宫那场火后来还烧得挺大的，不知道那几人后来怎么样了。”
　　“你最近就呆在这里不要出去，这件事，二哥去想办法查清楚。”
　　“好。”小柔把橘子皮放到二哥手心里，又拿了两个地瓜来烤，“对了二哥，那个地道的出口好远好远啊，你上次来看我的时候，也是跑了那么远吗？”
　　……
　　“远？”竹长风先是不解地皱了皱眉头，然后一脸同情地看着他的傻妹妹，把橘子皮扔到了炉子里，起身搬开笨重的书桌，露出一个黑黑的洞口。
　　“你以为二哥为什么要把这幢小宅子买下来？”
　　小柔的嘴巴张的老大，她饿了一天一夜，裙子刮破了，鞋子磨碎了，还把金簪赔了孔二狗家的鸡窝……
　　是不是没有碧云在旁边喊着“少夫人真厉害少夫人真聪明”，所以她就变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