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6、大宅院生活 ...

  •   自开春始,坊间便陆陆续续有皇帝病重的消息在流传。
      四月中,一度传言宫中连国丧的一应事物都预备齐全,诏文拟好,随时准备昭告天下。
      六月末,三皇子秦子章带着从苗疆求得的灵药匆匆赶回,一路跑垮八匹骏马。
      当夜,皇帝苏醒,脉象沉稳有力。
      三皇子茶饭不思,衣不解带,日夜随侍左右。
      七月中,皇帝新立储君。三日后退位让贤。
      茶馆的先生讲得绘声绘色,皇帝神志稍有清明,指着三皇子的鼻尖老泪纵横,“当下百官定方寸大乱,汝不去处理朝中要务,日日在此端汤送水,做些妇人之举,是欲何为?”三皇子“扑通”一声跪下,“朝中事,尚有六皇子、七皇子,朝中若干重臣可倚重,儿却只有父皇一个父亲。”
      街头巷尾一派唏嘘,书院里的夫子以此给稚童讲授孝悌之义。
      只有皇帝近身的宫人清楚,先帝病得莫名,醒得更是蹊跷。
      那夜,太监总管德林端着一碗安神茶进了寝殿,预备服侍皇帝睡下。甫一推门进来,就见主子跌跌撞撞地在案上摸索,一个不小心碰翻了烛台,蜡油混着火星打在手背上,旁边的小宫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皇帝却浑然不觉,似是感受不到痛楚一般。
      德林忙把茶盏往小太监手里一放,两个箭步上去扶住。
      “万岁爷,您这是怎么了?”
      空洞,麻木,茫然。
      德林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双眼睛。
      外人道三皇子为照顾老父,衣带渐宽,眼窝深陷,面容憔悴,形销骨立。德林却知道,皇帝醒来之后,除了三皇子之外,根本不认得任何人,包括他这个从小跟了四十几年的老奴。三皇子说“起身”,皇帝便起身;三皇子说“服药”,皇帝便服药;三皇子说“用膳”,皇帝便乖乖持起象牙箸,不喊停下,就会一刻不停地往嘴里塞。
      废太子后,皇帝原本更属意六皇子。
      六皇子乃贵妃所生,外家是近十几年来才兴起的新贵,贵妃的祖父乃江南一介布衣,其父寒窗苦读,高中榜眼,一入仕途,在朝中却无甚根基,兴衰起落全凭圣意。六皇子自小聪慧敏捷,少有才名,美中不足却是文人味浓了些,少了王者之气。这也是皇帝迟迟不肯立储的原因,总想着再留两年,等秦子玉羽翼丰满不迟。
      皇帝不是不喜欢三皇子,在很多的时候,秦子章才是他的左右手。可惜的是其母身份太过卑微,而秦子章眉宇间总带些狠戾之气,让皇帝有些微微的不适。
      本想着趁自己还硬朗的时候,把一片大好河山干干净净地交到儿子手上,没想到一切才刚开始,身子就不中用了。

      七月末,裴家父子回朝,官复原职。
      当官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搬家。
      搬回裴家在玄武大街的宅邸。
      一应收拾妥当后,几个小厮拿着鞭炮在大门口放了,驱走几年来大宅里积攒的清冷和怨气。
      被鞭炮声吵醒的小柔穿着中衣,从被子里坐起来,揉揉惺忪的睡眼,抬头一看日头好像不是很高,便两手后撑着被褥,眼见又要往窝里钻。
      碧云看到这个熟悉的动作,禁不住吓了一跳。
      “少夫人,我的好夫人,您可不能再睡了。”
      “为啥?”
      “今天老爷少爷朝中同僚的家眷该来道贺了,您一会儿可得出去见客呀。”
      小柔叹了口气,真不知道当官有什么好,连觉都睡不安稳。这两天鸡都还没叫的时候,裴行远就起身走了。
      片刻后。
      “碧云,不戴这个,太沉了。”小柔把碧云刚插上的一支镶宝玉蜂花金簪拿了下来,搁在手里沉甸甸的,“还扎得我头皮疼。”
      碧云犯难地看着她,“少夫人,总得戴一两件压得住的,这个式样已经是简单的了。”
      “那个吧,那个看着最轻。”简单又大方,梳个小小的发髻,往上一别就好了。
      “那个是男人用的,是少爷簪发用的。”
      “哦,那个好了,那个云凤纹的。”
      “这——这也太简单些了,会被人家笑。”
      “没事,戴绢花吧,墙后头有野蔷薇,戴那个也行。”
      “……好吧,少夫人年轻,这会儿戴什么都好看。”

      会客室里,脂粉味熏得小柔头疼。
      小柔鼻子一向灵敏,此时只觉得十几种水粉香胭脂香干草花香齐齐往自己鼻子里钻,整个人都晕糊糊的。
      不光如此,四周望去,好像没有人在看自己,可小柔就是觉得有几道视线像刀子一样扎在身上。就好像那砧板上待宰的兔子,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注视下。
      左手下的侍郎夫人,从一进门到现在就有说不完的话,什么小妾啊庶女通房丫头啊,中间略停了几句表达对裴夫人的羡慕之情及对她相公的愤恨不满之意,说着说着不知道从哪个得宠的小妾说到了衣着首饰上。
      “我这套红宝石的头面,说来还是二公主赏的,东西是好东西,到底是人老了,戴不出味儿来,你们看看裴小将军夫人,啧啧,纵使戴两朵野花,瞧着也是别有一番风姿的。”
      说罢扭头等着裴小将军夫人接话,等着对方夸赞自己两句“哪里哪里张夫人才是风韵犹存风情万种”什么什么的,等了一会儿只见裴小将军夫人仍神游天外两眼直勾勾盯着雕梁,只能自己接着往下说。
      “也不怪道,男人都喜欢小的。”
      “张夫人说这套头面是二公主赏的?”
      “是啊。”
      “看着倒像是那位的手笔。”
      说罢,几声低低的娇笑响起,张夫人的脸也微微红了。
      二公主便是秦子章从民间接回来的那位。进宫之后,偏爱个花红柳绿,珠光宝气,整个寝殿都布置得金灿灿。平时也穿戴得像个首饰盒,张口闭口都是本公主,一时成了不少命妇茶余饭后的笑料。

      “咱们平时来往得不多,不知裴将军夫人是哪家的千金?”说话的是礼部侍郎孙大人的夫人。
      裴将军夫人?谁呀?
      小柔继续盯着雕梁,上面一个小童子一个小姑娘正在眉来眼去,这么小年纪,唉,就这么的不庄重。她本想支着胳膊托着腮,想想婆婆一早的嘱咐,还是忍住了。这么坐着真是累呀,这谈话怎么没个头呢,老太太的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
      裴夫人呷了口茶,不疾不徐地开口:“柔儿的父亲和我家老爷是至交,早在二十多年前就隐退了。”
      众人一时了然,几年前裴家落败,京城权贵唯恐避之不及,娶个致仕官家的女儿,倒也算门当户对。
      “少夫人过门快一年了吧,有信儿了没有?”
      小柔还在看着提篮的小姑娘和手捧莲叶的小童子,两个人依然眉来眼去。
      “柔柔,想什么呢?”
      想什么呢,想着尿遁呢,想这样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应该去看看那些刚种上的药草,上一茬都被碧云那丫头给糟蹋了,这一茬可得当心些。
      听到婆婆喊自己的名字,小柔回神,目光四下一扫,所有人都兴味盎然地看着自己。
      糟了,她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说到自己了?

      小柔有瞬间的呆愣,随即灵机一动,在椅子上正了正身子,朝离自己最近看起来最八卦的张夫人朗声开口道:“张夫人最近可是食欲不振夜难成眠?”
      “是——是啊。”
      “火气很大容易动怒?”
      “没——没错。”
      “胸闷胀气情志抑郁?”
      “少夫人果真是——您是瞧出什么来了?”
      “张夫人呐,肝气郁结是小病,时间一久却也能伤及根本,我瞧着,您这少说也得有十年了吧。”
      十年,差不多,从他相公一次纳了三房妾开始。
      “是啊,十多年了,汤汤水水一直没断过,总还是这么个样子。”
      “我没猜错的话,您平常吃的那些,都是温补的药材。但是您气血不通,要先疏,然后才能补,否则只会越补越滞。”
      “那——少夫人可有良方?”
      小柔笃定地拍了拍小胸脯:“张夫人放心——碧云碧云,拿纸笔来。”
      ……
      日落时分,人人都揣着张纸千恩万谢地走了。
      碧云扶着口干舌燥的她少夫人回落松院,忧心忡忡地瞅了瞅大门口。她家少夫人在很多事上都不太靠谱,唯独医术靠谱,而且是靠谱得不能再靠谱的那种靠谱,她只怕,往后这府门就没的清静了。

      裴行远回来的时候,小柔正坐在小桌前,小口小口地喝着鱼汤。少夫人亲自下厨监工,厨子十分激动且用心,熬得肉酥骨烂,汤色雪白,十二分的入味。
      一路上跑得急,正是又饥又渴,裴行远一把捞过小柔面前的瓷碗,仰着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唉,那是我用了一半的。”
      “自己娘子吃剩下的,怕什么?”裴行远捏了捏小柔的脸颊。
      他娘子翻了个白眼,“谁跟你说这个,人家吹得刚刚好,不冷不热,正吃出点滋味来,就被你抢走了。”
      裴行远大笑出声,“味道不错,鱼挺新鲜的。”
      “那可不,我钓的,你们家这宅子空了好几年,池塘里的鱼又肥又笨,呆乎乎的一下子就上钩了。”
      “呆,有你呆吗?”
      “我这不是呆,我大哥说的,是大智若愚!”

      碧云去添碗筷,顺便把其余的菜色催一催。
      小柔跟着裴行远进了里间,帮他把朝服换下来。婆婆说,往后要慢慢学着伺候自己家相公,有很多活计,是不能总交给下人去做的。
      裴行远身材高大,站在跟前解着扣子,好像是贴在他怀里一般。
      小柔正全神贯注地和钮扣奋斗,忽然眼前一暗,脸颊上一阵温热,这才知道被她相公香了一口,只见他笑得像偷腥成功的猫,还厚着脸皮道,“我家娘子真漂亮。”
      两抹红晕爬上来,小柔礼尚往来地回夸了她相公一句,“你倒挺有眼光的。”
      裴行远愣了一愣,随即笑得胸膛震动出声,也不管外衫刚脱了一半,拦腰抱起他娘子,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裴行远身材高大,小柔趴在他肩头往下看,只觉得一阵头晕,就怕他手一软,把自己摔个四脚朝天。
      “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裴行远又闹了一会儿才肯把人放下,他娘子晕晕乎乎脚步不稳在原地打着转,忙把人又搂到怀里,带着胡茬的粗砺下巴在雪缎一般的颈子上重重摩擦了两下。
      “唉,疼——”小柔伸手把他的大脑袋移开,“花花也不像你这样的,每天来一遍,皮都被你磨破了。”
      裴行远握住小柔推开他的手,爱怜地在她范红的脖子上呵气,湿热的气息喷得她有些麻痒。
      “呆丫头。”语气极尽宠溺之意,烧得小柔脸像红透了的虾子一般,说话声也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都说了是大智若愚。”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