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你慢些走哎》财迷女巫

47、一吻别今生

　　小柔和二哥在房里秉烛夜谈，裴行远在隔间，左手拳砸着右手心，焦躁地走来走去。
　　久别重逢夜，谁不想和娘子亲亲热热地窝在一处叙话。可怜裴大相公，桌上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还是一个人。锦衾里都是竹二哥的男子体香，裴相公连个睹物思人的物都没有，只好紧巴着房门，试图隔着两层窗户纸听到那一边的响动。
　　噔噔噔，有人敲门。
　　“谁？”裴行远眼前一亮。
　　“是我，少爷，给您送热水来。”
　　“门没锁，进来吧。”裴少爷把脸从门缝里收回来，负手往桌边走，神采奕奕的脸蛋迅速黯淡了下去。
　　青牛端着脸盆进来，把门虚掩上，朝他少爷甜甜一笑，背过身去拧热毛巾。

　　“咳咳……”裴行远不自然地咳了两声。
　　“少爷有啥吩咐？”青牛回过脸，把热毛巾递上来。
　　“嗯……你跟你娘子，当初是怎么好上的。”裴行远脸上浮现出一丝可疑的暗红。
　　当初跟若雪在一起，一是家长撮合，二是年少脑热，要论哄姑娘谈恋爱的经验，他好像不是很丰富，不如和他家一天写三封家书天天搂着枕头和信纸傻笑的小厮讨论一二。
　　“啊，少爷你问这个……”青牛顿时来劲了，把毛巾往水里一扔，大腿一拍，不客气地抽出一张椅子坐下，兴致勃勃地就讲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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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初老爷身边的长贵要跟我抢，也不撒泡尿照照，绿枝能看上他？我一个……”
　　“长贵？”裴行远中断了青牛行云流水的节奏，“就是掌管京郊几个庄子的长贵？”
　　“啊——是啊。”
　　“那绿枝怎么就看上你了？”长贵虽不算英俊，但五官周正，身姿笔挺，又会做买卖，深得裴老爷的信重，府里府外不知多少丫头暗许了芳心，就算娶个一般富户家的小姐，也算不得高攀。
　　绿枝怎么会挑了青牛这么个看着不靠谱的？
　　“那还不是因为我英俊潇洒才艺超群……”
　　“说人话。”
　　“这个，主要是因为我经常请翠丝姐姐吃茶。”
　　翠丝？他娘身边那个唯恐天下不乱专爱散播谣言的翠丝？
　　“这和翠丝有什么关系？”
　　“嘿嘿，翠丝姐姐以前一直和绿枝住一屋，绿枝喜欢啥不喜欢啥她最清楚，她说的话，绿枝也愿意听……”
　　青牛没敢说出口的是，他重金委托翠丝姐姐，有意无意地提起，长贵家有个适龄表妹，深得长贵娘的欢心，两家大人已经说好，要亲上加亲。
　　虽然人家长贵只有三个表兄弟。
　　裴行远暗忖曲线救国这一招行不通，他又不认识什么小柔的好姐妹，难不成要和竹二哥打听？他二舅哥不背后捅他刀子才怪。
　　“那依你看，女孩儿家有什么共同的喜好没？”
　　青牛抓抓头，难得聪明一回，“少爷您是问少夫人的喜好？”
　　裴行远不自觉地又咳了一声，脸上的暗红更深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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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夫人吧，喜好吃食，好个酸酸甜甜，麻辣鲜香。”
　　青牛他少爷摇头，这两天看起来，已经没那么喜欢了。这不是关键，最关键的是，青牛他少爷不会做饭。
　　“喜欢养狗？”
　　青牛他少爷继续摇头，已经有两只了，让他再去弄一只来？那他裴公子就更加没有地位了。
　　“喜欢侍弄花草？”
　　算了吧，人家侍弄的是药草。
　　“少夫人喜欢玉件！”
　　青牛一拍手，这回应该猜中了。
　　“少爷生辰送给少夫人的玉雕，少夫人一有空就要拿出来看看，听碧云说，都不准别人碰。”
　　是这样吗？裴行远心里一阵甜又一阵酸，为什么他都没有发觉？
　　“少爷，西南产玉，您给少夫人买上个几大件！”
　　你当是买家具呢，还几大件。
　　裴行远斜了他家小厮一眼，只见青牛大剌剌地坐在椅子上，端起桌上的茶碗就要往嘴里送。
　　青牛还没碰到碗边，瞥见他少爷两记眼刀子，惊觉这不是在他自己房里，连忙放下茶碗，用袖子擦了擦碗沿，站起身，乖乖地立到了一边。
　　不过，玉雕这主意倒是可行。
　　裴行远坐在凳子上神游天外，恍惚间仿佛看到小柔穿着一身粉衣，手捧一大把桃花，扭着小蛮腰，欢天喜地地朝他怀里扑过来。

　　青牛收拾着脸盆毛巾，唱着歌儿下去了，作为一个专业的小厮，哄少爷开心那是必须的，时不时犯点小错以显示他主子的英明也是必须的。眼下少夫人找回来了，马午也救出来了，回家抱媳妇儿的日子指日可待了。关键是他此行立了大功，回去他少爷必要给他涨月钱。
　　什么功劳？
　　扮演青龙这样的高难度角色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关键是他朝那装嫩老姑婆的一吼，特别有气魄！

　　西南的天亮得晚。
　　五六月的天，过了辰时，才刚刚翻出鱼肚白。
　　长风一向浅眠。门外窸窸窣窣的响动让他彻底醒了过来，人躺在床上不动，左手已经翻过去，握紧了被单下的匕首。
　　鬼鬼祟祟的脚步声果然在房门口停下了。
　　长风心里一凛，不知道小柔现下醒了没。正准备起身冲出去的时候，门外有刻意压低的声音飘进来——
　　“少爷，少爷……”
　　竹长风紧张的手臂顿时松了下来，在昏暗中无声地抽了抽嘴角。
　　裴行远本来已经穿戴好，正准备无声无息地出门，此时无可奈何地看着床上明显已经被青牛一大早吵死人的响动惊醒了的他二舅哥，重重叹了口气，大大方方地开了门。
　　“哎，少爷，开门轻点，当心吵醒竹二爷。”青牛颇有些埋怨地看了眼他少爷。
　　“哼——”裴行远冷瞟一眼，一甩袖子出去了。
　　真是笨得够可以。
　　青牛往里探了一眼，见他竹二爷仍好端端地躺在床上，微微松了口气，少爷也真是的，都不知道手脚要轻些。
　　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竹长风起身坐在了床上，这感觉，好像是被小孩子防着的大家长一样。

　　裴行远到玉料市场上买了一块刚开出来的原石。
　　嫩白的颜色，青翠的飘花，适合年少的女子。
　　“少爷——”
　　“嗯？”裴行远不太乐意地从青牛手中把衣角抽了出来，他家小厮从前只是有些呆蠢，现在不光笨，还婆婆妈妈。
　　“借我点钱呗，回头从月钱里扣。”
　　“做什么？”
　　“给我家娘子买根簪子。”
　　裴行远看着他家小厮脸上掩饰不住的笑意，突然就有点气不打一处来。他这个主子现在还吊在半空，为什么他家小厮可以这么滋润。
　　“多少银两？”
　　“二十两。”青牛用手指比划了个二，满脸谄笑地看着他少爷。
　　“你的私房钱可不止二十两吧，还要预支月钱。”
　　“都给娘子管着呢！”青牛十分自豪地挺直了腰板。
　　裴行远撇了撇嘴，把钱袋子扔给青牛，自顾自地往回走。西南的玉市鱼龙混杂，不宜久留。

　　走到离客栈还有一条街的时候，天仍没有大亮。空中飘起了零星的雨丝，斜斜地落在青石路面上。
　　一个卖花的小姑娘拦住了裴行远的去路。一篮的粉白红绿，在湿润的空气里散发着沁人的香。
　　裴行远随手拈起一只嫩黄色花环。花瓣上露珠滚落，显然是刚摘下来不久的。
　　思忖着他娘子会不会喜欢，裴行远透过花环，看到十字街口站着一个身姿窈窕的姑娘，举着一把青色的油纸伞，衣摆在风中轻轻地晃动。
　　裴行远不由自主地弯了唇角。
　　正准备上前，一个紫衣男子急急冲进了画面，捧起姑娘的脸，在对方还没有来得及挣扎的时候，重重吻了下去。

　　“公子，公子您把我的花捏碎了——”卖花姑娘惊呼了一声，急得快要哭出来。
　　裴行远把花环往篮子里重重一放，掏出一块银子，也没看是多少，随手一塞，接着大步流星地往街口走了过去。
　　浓重的杀气袭来，两侧的路人纷纷躲避。

　　秦子章还在回味唇下的触感，铁掌捏着瘦小的肩膀不忍松开，忽然间胳膊上一痛，衣服连着皮肉被软鞭劈开一道口子。
　　秦子章愤怒地抬头。
　　两人都微微一愣。

　　“三皇子？”
　　“裴少将军？”
　　趁着秦子章发愣的当口，裴行远把小柔揽过来，严严实实地藏到身后。小柔从裴行远背后探出头，满脸警惕地盯着对面的男子，双手紧紧揪着裴行远的衣服。
　　秦子章只觉得轰得一声，心里塌了一方。
　　“裴将军怎么有空来西南？”良久，秦子章挤出一个紧绷的笑，率先打破了沉默。
　　“久闻西南山光水色，裴某自是与娘子结伴游历。”裴行远把小柔的右手从腰上掰了下来，攥在手心里。
　　娘子？秦子章皱眉，冷笑道，“无尘教楼教主是位高人，我从来不知道，她老人家挑中的圣女人选，会是个已婚的妇人。”
　　裴行远气结，被硬生生地堵在那里，一张俊脸憋得通红，想不出话来反驳。
　　秦子章见状，竟是长长松了一口气。

　　“我们是不是说好的，被追到了，就得让我亲一下，小竹姑娘？”秦子章换回了那副吊儿郎当的面孔，朝后面的人影柔柔地问。
　　“刚才是你偷袭，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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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听你几位师姐说，你被什么大光国黑风寨的人掳走了，怎么，要不要我救你出来？”秦子章望着偎在一起的两人，从腰上抽出扇子，不疾不徐地拍着手心。
　　“你……你要去通风报信？”
　　裴行远摸到小柔手心里细细的冷汗冒了出来。
　　“三殿下，无论如何，小柔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裴行远顿了顿，“裴某素闻殿下有宏图大志，他日殿下荣登大宝，裴某定当率军西征，一年内拿下西秦，绝不食言。”
　　秦子章的扇子停在半空，猛地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裴行远。
　　“裴某先行告退。”
　　裴行远行了个标准的武将礼，拉着小柔，弯腰拱手长退几步，转身离开。
　　那一刻，秦子章知道自己输了。
　　“小柔……”他站在原地，一遍遍低低念着这个名字，直到再也看不清两人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