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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相遇(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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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永民啊。”惠娟打开房门迎接她的第一位访客。
永民拿了个水果篮,他放在桌上,环视了一下整个房间说;“不错啊,小是小点,不过布置的挺雅致,这里有几件家具是惠宝的是吗?。”
“你怎么知道?”
“你忘了我妈是谁了,我是从小在惠宝阿姐家玩大的,我一看挺眼熟的,就知道是。”惠娟递了茶水过来,拿了把椅子让永民坐。
“惠娟,我觉得你跟阿姐有点像的地方。”惠娟觉得永民是个很随熟的小伙子,虽然是第一次见,可一点也不觉得陌生,他就像是自己相识已久的一位老朋友,他浑身上下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怎么像了?”
“说不上来,你一打开门的时候吧,我有种惠宝的错觉。”永名捧着茶杯,在手里玩转着,眼睛和惠娟对视了一下,“我以前觉得阿姐长的像电影明星,那个阮玲玉知道吗?像不像?是不是有点这个影子。”
惠娟的脑子里呈现出阮玲玉跟惠宝的脸,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肯定到;“是有点像的。”两个年轻人聊着故人惠宝的点点滴滴,他们为惠宝的早逝叹息着,有了共同的聊天话题以后,他们的心也不知不觉地近了一层。
“你知道你像谁吗?”永民话题一转。
“我像谁啊?”惠娟好奇的睁大眼睛看着永民。
永民看着她一脸纯净的摸样,一本正经说道;“像蝴蝶,也是电影明星。你不信,自己看看,像不像。”
永民拿了桌上一面小镜子照着惠娟的脸,惠娟认为永民肯定是在打趣她,她脸一红;“我也变电影明星了?好啊,你是不是在取笑我啊?”惠娟夺过镜子装作要打永民的样子。
“没有,没有,真的像的,你看蝴蝶有两个酒窝,你也有啊,你自己看啊。”为民又来抢惠娟手里的小镜子。两个年轻人的笑声顿时给往日安静地小屋增添了一份快乐的气氛。
“永民,你这么晚不回杨浦吗”安静下来的惠娟问到。
“明天休息的,我现在还在报社兼了一份职,业余投个稿,我一个同学在报社里做编辑,我么也赚点外快钱,有时晚了住在他那里,离你这里不远。”永民突然想起来什么:“惠娟,你是不是要出门啊?”
惠娟在永民面前突然有点拘束起来“哦,我本来想出去看场电影的。正好你来了,你妈妈现在怎样啊,身体好吗?”惠娟知道奶妈这个儿子是她的骄傲,她听奶妈说她儿子是在上海的一所大学学工程机械的,现在在杨浦一家大的机械厂里做工程师,年轻有为。可是见到他本人,怎么也跟机械联系不上来,他更像文质彬彬的文弱书生,要不说是奶妈的儿子,还以为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公子。
“她还是老样子,现在我也不叫她出去做事,年纪大了,近来腿好像不太好。”停了片刻。永民突然说要陪惠娟去看夜场电影,惠娟也不好推迟,于是两个人关了门,步行去电影院,在弄口正好碰到白公子送婷婷回家,婷婷看见一对俊男靓女走过,免不了多看了一眼。
“咦,这不是那个谁?”婷婷的好奇声引得白公子也回头看了一下,“17号的。”婷婷惊呼了一声“我说吧,她肯定不是一般人,你看她的穿衣打扮,分明是个贵小姐,可她白天怎么搞得像个做苦力的一样。是伪装的吧,她在装什么,为什么要装啊?”
对于婷婷的这份好奇,白公子更关心她何时能嫁给自己。“婷婷,你就不要管别人了,你说说你到底什么时候嫁给我啊?”白公子的语气已经接近在哀求了。
这些天父母是每天没给他好脸色看,白家还是住在一幢两层楼的小洋楼里,今夕不比往日,若大个家里就用了一个娘姨,白太太每天都是一副哀怨相,说着丈夫的不是,现在儿子每天无所事事又成为了她的又一个话题。早晨饭桌上总是看不到儿子的影子,白太太又在丈夫面前唠叨;“少华每天又不做事,还起来那么晚,现在还老是闹着要结婚。”
白展廷本来拿着一张报纸在看,他听太太说儿子要结婚,气不打一处来;“他连养活自己的本事都没有,还有脸提结婚。”
白太太虽然对儿子也有所不满,可心里想着,嘴上还是要护短;“结婚也不是不行,儿子大了,想结婚,这也是正常的,我们这种人家,要养活一两个人还是行的,你说是吗?”
白太太在娘姨面前还是架子十足的,“就是女家我不满意,那家的父亲是开个小诊所的,就是帮人看看牙齿的,你说这么个人家出来的女儿,要配我们家少华我是随便怎样不答应的。她不比我们家的女儿,你看月亭嫁得多好。”白太太说到女儿总是一脸骄傲,“上海银行的小开,她从小脑子活络,现在全家去了香港,到那里还不是一样享福。”
“现在工人阶级是能当家作主的了,你也别说什么门当户对了,问题是你的儿子自己先要摆正位子,每天不做事能行吗?”白展廷对妻子喊道。“少华不做事是因为没有合适他的位子吗,他学金融的,你让他去哪里做事啊,要是他姐夫在,还能安排个什么位子的。可现在,也只能到你公司去做个会计。”对于太太对儿子的护短行为,白展廷是一脸无奈。
“妈,我可不去爸的公司,你看会计部那些人,都是老头,戴眼镜,穿身粗布服,带个袖套,不知道还以为是补鞋匠,我怎么能在那里上班啊?”少华穿了身格子呢西装,头发梳得油光可鉴,两手插在裤兜里,一副逍遥的样子走过来。
白展廷气的把报纸往他脸上一甩;“我看你连补鞋匠也不如,混帐东西。”看见老头子发火,少华一溜烟跑出家门。身后是父亲的谩骂声和母亲的劝阻声。白少华知道家里还是有些老底的,这些迟早都是自己的,他才不操这份闲心呢,他是宁可今朝有酒今朝醉,放在以前十个毛婷婷都不在话下,可现在倒是毛婷婷有点看不起他的意思,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他心里有些忿忿,脑子里盘算着怎么把毛婷婷给娶到手。此时此景倒是应了那句“落花有意水无情。”的诗句了。
清晨有些薄雾笼罩的弄堂里开始了一天的忙碌,邻里之间的唠家常声,隔壁人家的母亲因为小孩赖床不肯上学的打骂声,还有骑单车的人的叫喊声,混杂的各种声音在弄堂的上空越聚越多,有轨电车“铛铛”的驶来。惠娟照例跳上了一辆电车,她看见毛婷婷已经就座,婷婷向惠娟示意了一下,惠娟坐在她身边的空座上:“毛小姐早啊,总在这班车上遇见你。”
惠娟礼貌的跟婷婷打了个招呼,“你可别叫我小姐,现在解放了,都叫同志了,要么你就叫我婷婷好了。”婷婷的热络是有她的私心的,因为她对惠娟的好奇感太强烈,她有了一种要一探究竟的心态,所以她主动跟惠娟套起了近乎。她注意到白天的惠娟非常的朴实,她穿了件普通的蓝布罩衫,里面衬了白底小花衬衫,领子翻在罩衫的外面,头发也只是草草在脑后扎成一把,素面朝天的样子,跟晚上判若两人。“这么长时间,都不知道你姓什么?”婷婷笑盈盈的望着惠娟问到。
“我姓许,你叫我惠娟吧。”
“惠娟你是在哪里上班啊?”
“我在一家绣花厂,要过外白渡桥的。”惠娟老老实实的回答着。
“哦,是绣花厂啊,我做女工活真的不行的,以后我可要多来向你请教,你不会拒绝我吧?”婷婷的语气十分恳切,她单刀直入的有点要跟惠娟交朋友的意思,惠娟被她的直接搞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那里,我也只是会绣点皮毛,绣得好的还是我们厂里的一些师傅,我教你可不行的。”惠娟婉拒着。
“反正说好了,我有空就来你这里讨教,我要下车了,我知道你住17号,到时候我来拜访。”婷婷没有给惠娟说话的机会,就急急下了车,车上的惠娟对这个女伴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有点不知措。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婷婷敲开了惠娟的家门,惠娟穿了件家常的旗袍,她知道这几天婷婷可能会来,所以也没怎么打扮自己,婷婷看到那几件高档的家具摆放在那里,但是惠娟的床却是一般的铁架子木床,铺了白色的床单,床单的边角上各绣了一朵红玫瑰,非常的逼真,一看就知道女主人绣工菲比寻常。
“啊呀,惠娟,这是你绣得吧,好漂亮啊。”婷婷摸着玫瑰的花瓣是由衷的佩服的。
“是啊,我也只是随便绣绣的。”惠娟招呼她坐。
“婷婷喜欢喝什么,茶还是咖啡。”
“咖啡吧,现在这些东西可是金贵,你还能搞到这个。”在婷婷的心里,她是认准了惠娟前身不是风流场上的就是哪个达官贵族的外室,也许某种原因遗留在了这里。可是看她的年纪不大,估计那些好时光也没享受多少。惠娟的出现激起了婷婷对以往的繁华场的记忆。两颗年轻的心对那个繁华梦的方向是一致的,婷婷是进去了又无奈地退出来了,对于惠娟她也只是在惠宝的身上断断续续感受到一些,却什么都是朦胧模糊不清的,想去一探究竟的。两个人虽然嘴上都没说什么,可是心里却有了份默契。
惠娟的咖啡递到婷婷的手里,婷婷看着细瓷小花咖啡杯说:“惠娟你用的东西都很讲究啊,以前是做什么的。”婷婷直接想进入到惠娟的心底。
“也没做什么,以前在乡下也就是绣花。”
“哦,是在乡下?惠娟你哪里看得出是乡下出来的。我可不信,你的这些家具也不像乡下来的呀。”婷婷故意用了一种玩笑的口气说道,心里更坚信了她的推测,她相信惠娟是在隐瞒。
“那是我姐姐用下来的。”惠娟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友,她还是很谨慎的。
“你姐姐?那她肯定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她是谁啊?”婷婷倒是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她把好奇感转向了这个姐姐。
“她已经去世了。”惠娟知道许家是不能提起的,她转了话题;“婷婷,你要绣什么啊?”婷婷见惠娟不在接她的话题,也就没再往下问,可她觉得惠娟说的那个姐姐也是子虚乌有的,她更相信的是自己的猜测。她的脸上泛起浅浅的笑意。
女人之间一旦交起朋友来,就没完没了起来,就像沪剧的唱词,缓缓的说着家常,有着要把点点滴滴都说个明白的决心。
毛婷婷变成了惠娟家的常客,她们有时会结伴去逛街买些中意的衣料,有时也会在家煮些小食来吃,或者说些弄堂里的闲话,日子就这样在年轻的闺房中悠悠得过着。
白公子来找婷婷,十趟有九趟是在惠娟家。后来白公子也就直接来惠娟家报到了。有时永民也来。也不知什么时候起,惠娟的小屋就成了四个人的集聚地了。年轻人玩在一起,总是谈些吃吃喝喝,再加上白公子是上海滩的“白相人”,他总会淘到一些好吃的,有时会带来老大昌刚烤出来的面包,或一些外国进口的饼干奶粉之类的,还会搞来几张话剧票请大家去看。在50年代物资匮乏的时期,能这样的吃喝玩乐也算是个创举了。较之白公子的西洋化,永民的食物更显得是过日子的暖心暖肺的,他带来“大壶春”的生煎,“南翔”的小笼或者红枣,莲心,桂圆之类的干果。两个男人话题无非是谈谈上海的趣闻,最新的电影或着音乐,每当这个时候,女人们就开始去厨房烧些小菜,四个人的晚餐倒也很丰盛。都是各自用了心的。
女人跟女人交朋友,不像男人那样直接,她们往往是把一部分藏起来的。婷婷跟惠娟的交往也只是图个表面热闹,而内心里都藏着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