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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流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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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代初,港台流行之风正悄悄地吹拂在上海的上空,流行的东西和所谓的时髦搭边,但当时的那种时髦是带着些夸张的色彩的,一切以粗矿为美,年轻姑娘的脸上的妆是画得越来越浓,眉毛画成了粗线条,眼影涂得浓而重,口红的基本款是大红,饰品已经不考虑材料,塑料唱了主角,塑料的大耳环,塑料的项链,塑料的手镯,五花八门,颜色都是艳丽到刺眼的,高跟鞋的跟已经高到失了重心,皮质是硬牛皮,新鞋穿进去的第一天总是会把脚后跟磨破,第二天一定是会在脚后跟帖上块膏药继续磨练,等到脚也不痛了,鞋也旧了,两只高跟由于力学的缘故,基本上都不是直线了,都是有点靠里斜的,球鞋的流行把伸在高跟鞋里磨难的脚解放了出来。到处可以看见外国的标签贴在那些球鞋上,统称“港货”。可是伪劣的仿皮球鞋,再一次让人们的脚受尽了磨难,一双球鞋搭百衣,球鞋配牛仔裤与其说的过去,可球鞋配长裙,球鞋配西装裤实在是不敢恭维,一双球鞋从冬天穿到夏天,脚被长时间地闷着,脚跟磨出了老皮,有的长了脚气,球鞋的表面都有了断裂面,这种过分的溺爱方式是当时的流行趋势,不到下一种流行风刮过来,他们是不会轻易解除这些武装的。衣服也是大的流行完,流行小的,小的流行完又流行长的,在长长短短,大大小小间,一种流行风盛行了很久,那就是厚垫肩,每件衣服都衬了很厚的垫肩,远远看去,姑娘们的头明显跟肩不成比例,一个个都像穿了付盔甲。不过流行的时候没有人认为这样的穿衣打扮是怪异,还觉得是时髦的标志。食品也开始不讲究质量,只讲究数量,各类膨化食品,油炸食品也越来越多,姑娘的嘴里不时的在咀嚼,什么零食都在往嘴里塞,奶油话梅,糖果蜜饯,五花八门,她们的胃口出奇的好,食品店门口老是能看见人们排队的身影。奶油蛋糕上的奶油是甜的发腻的,面包房里的面包烤的发硬,但还是会卖得橱窗空空。经历了六七十年代饥饿的人们,终于在这一刻找回了自己的味蕾,八十年代初期正是有什么就能卖空什么,生意出奇的好。
惠娟对于街上的那些日新月异的时装流行风不屑一顾,她总是教育念念不要跟风,这些东西长不了,只能是浪费,还是简单的线条是最不会淘汰,念念哪里听得进去,她总是会在王学红的摊位里买些奇怪的东西回来,牛仔裤的扣子穿不了几次就会掉,毛料的衣服不能洗,颜色掉得一塌糊涂,勉强洗好的外套缩水缩的根本不能穿进去,衣服堆了一衣柜,没有几件像样的,惠娟在整理念念的衣柜时老是不停地唠叨,念念就反驳说现在谁还一件衣服穿好久,年轻时不穿,难道到老的时候穿啊,老了也穿不出什么样子了。惠娟说流行的东西就是在浪费钱。现在念念一个月的工资根本不够用来穿衣打扮,有时惠娟还要贴补给她。
念念喜欢跟风,她看见别人都烫了头发,于是又约惠娟去烫头发,惠娟说好好地长发干嘛要去烫,烫了反倒显得老气。念念不听,说现在都流行烫发,自己的头发已经够土了,惠娟拗不过她,到了周末,陪了念念去了红星理发店,红星理发店的理发师傅一律穿了白大褂,配了个蓝色的工号牌,你喜欢那个师傅,就领个师傅的号码牌,排在那里,等理好了拿了号码牌去柜台结账,师傅们的奖金估计也是靠这些号码牌的多少结算的。她们挑了个队伍长的师傅,想来总是技术可靠些,惠娟坐在木长椅上等得时候,一边的一个年轻理发师已经做完了最后一位客人,闲来无事在那里和客人闲聊,他看了看惠娟的头发,就鼓动她也烫一下,说惠娟这么有气质的一个人,不烫发可惜了,念念为了妈妈不唠叨自己,也极力怂恿妈妈去烫,惠娟看看念念还要等一会,她也就勉强试试,吹烫了好长时间等结束的时候,惠娟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的那头烫发吹成了当下的流行款,刘海吹的高高的,整张脸被热风吹的通红,反正说不出来的别扭,毫无美感,念念也烫了一头大波浪,头大了一圈,也许是年轻的缘故,还能勉强看得过去,不过惠娟认为念念还是直发好看,等付了钱,一走出红星理发店的门她就抱怨:“你看看,把我的头烫的像什么样子,我早说不要去烫。浪费钱不说,还不好看。”
“我觉得挺好,妈也太落伍了,你多看看就顺眼了。”
惠娟气呼呼的一回到家,就把头发洗了,自己拿了把剪刀在那里修剪一番,剪了许久,头型慢慢的开始修剪出来,有了四十年代明星发型的感觉,惠娟找了两个发夹,把两边的头发夹起,一股自然的风韵显露了出来,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想到永民第一次来她家打趣她像电影明星蝴蝶,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经过那么多年,脸上虽然有了点小细纹,可自己还没怎么大变,稍稍的打扮就能突显出美貌来,这些年是自己把自己忽视得太久了。
“妈,这个发型不错嘛。”念念的脸出现在镜中,她看看了自己的头发:“这样比较,好像我的头发是嫌老气了。”
“我跟你讲不要去烫,头发还是要适合自己的脸型,你上班把头发束起来,否者像什么样子。”念念这次没再顶嘴。
舞会不知从何时起,也悄然在上海滩流行起来,随着港台歌曲的流行,交谊舞也成了当时人们的一种流行娱乐之风,只要有宽敞的场地,随手带上一只两个喇叭的录音机,几盘磁带就能办成一场舞会,年轻人每天就是打听哪里有交谊舞跳,念念,王学红这群年轻人被这样的场所深深吸引。回到家她们也不闲着,互相揣摩着各种舞步,惠娟在一旁看了,说这样的舞步自己年轻的时候就会,有什么难的,念念没想到妈妈会,把她乐的缠着惠娟教了好几天,还说以后有舞会,把惠娟也带去,惠娟说这些都是年轻人的娱乐,自己都那么老了,挤在里面算什么啊?念念说沪上还有一些舞会,也有很多中老年参加的,反正一定会有机会带妈妈去。惠娟去恒源祥买了些毛线,她给念念打了几件花样繁复的毛衣,去除了厚垫肩,又给她配了几条合适的裙子,头发束起,剪了点前刘海,感觉念念一下子清醒亮丽了许多,念念和小林出去,都会被朋友们赞赏一番,有很多女伴都问念念的毛衣是哪里买的,念念说是妈妈打的,她们都惊奇到不行,还老是借了样子回去叫自己的母亲们去学了打。念念也总夸妈妈的眼光好,惠娟说:“现在相信了吧,流行不一定每个人都适合,生搬硬套反倒把自己美好的一面给遮挡了,你看我们以前的一些衣服吧,只要把样子稍稍改一下,就又是现代的流行的服饰了。”以后的几天,惠娟真得翻箱倒柜,把以前自己收起来的一些衣物翻了出来,有些料子还很好,就是式样老式了,她一件件看过后,自己思索了一下,改了几套,自己穿上一试,到也别有一番风韵。
这天小林来了,他说他们医院开联谊会,邀请念念和惠娟一起去,惠娟觉得这样的场合自己去不合适,小林说很多家属都去的,没什么关系。于是惠娟换了一套印花呢马甲套裙,还挑了块小丝巾系上,整个人一打扮看上去就像个三十几岁的人,念念走在她边上,像两姐妹。小林直夸惠娟年轻。
他们走进联谊会礼堂,许多人都已经就坐了,院长照例先致辞一番,顺便也表扬了一下医院里工作努力的年轻医生,小林也在表扬的名单里,念念觉得很有脸面,她悄悄地对惠娟说“小林现在在医院里很被器重。”
惠娟看见念念一脸的得意样,轻声说:“怪不得让我来,原来是来炫耀的呀。”
接下来舞会开始,先放了一两曲,没有人跳,院长鼓励年轻人下去跳,于是陆陆续续有了一些人,他们都是随心所欲的,也有没踩着节拍乱跳一气的,也有踩了脚又停下来的,反正也看不出是在跳什么。真正能跳的也没几人。惠娟让小林和念念也去跳,自己则坐在一旁喝茶。探戈的舞曲响起的时候,有位中年模样的人过来邀请惠娟跳,惠娟应邀跳了起来,中年人跳的是老式的探戈舞步,变化很多,看得出来也曾经是那个年代在交际场上跑跑的人,惠娟很长时间没跳了,有些微喘,不过还能应付他的舞步,他们眼花缭乱的舞步,使得旁边一些在跳的人也停下了脚步,都站在一旁观看起来,一曲舞终,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惠娟向大家鞠了一躬表示感谢,婷婷连忙跑上去拉着妈妈的手:“妈,没想到你跳的这么好。快成全场的明星了。”
小林也在旁附和“是啊,您跳的时候,院长还问我了,我说了,是我女朋友的妈妈。院长也说你不简单呢。”
“什么啊?到底老了,腿脚的筋骨都有点僵硬了。”惠娟不好意思起来。整个晚上惠娟成了舞会的焦点,许多年轻人都跑来要她教些舞步。一晚上把惠娟累得回家就倒在床上动弹不得,朦朦胧胧间又让她回忆起曾经她和永民,婷婷和白公子四人共同渡过的日子。惠娟觉得可能自己是真得有点老了,老是会触景生情,回忆以前的一些片段。“唉,真是岁月不饶人啊。”惠娟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