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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幕 在绝望里祷告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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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很安静,那种极致的安静下,我安心地赶着车,闻着夜风的味道,心情突然很好,是啊毕竟那个夜晚过去了,卡莫放过了我,并且我不再是一个人上路了。
不知不觉我哼起了歌谣:“我们堕于死亡,生于腐尸,长于死灵;不带着罪恶而生,不为赎罪而亡;我们唱着黑夜的哀歌,斩断留恋和遗憾,行走于沉默和孤寂;不渴望虚伪的温暖,不交换恶臭的欲望;我们背弃光明,亵渎信仰,践踏人性;不祈求神的恩典和仁慈,不需要人的理解和评判……”
“别唱了,很难听。”
除去最初醒过来后失控的爆发,他已经整整三天没有讲过一句话,此刻我欣喜若狂地凑过去:“璐伽,你想通了?”
他伸手想要挡住我,却似乎有些畏惧,手又抽了回来,眼睛看看四周,就是不愿意集中在我身上,我不在意,想当年我成了月族的时候也是这样很久不说话,一周后才想通的,他的状态算是自我调整很好的人了。
“对不起,我当时不该那样对你。”
他的道歉让我有些无所适从,见过他狡猾而风流的贵族样,现在这么质朴真诚反而不适应了,不过我仍是不自觉地摸上颈部的红印,那是他醒来时掐的,不停地问我“为什么……为什么要把他变成这个样子……”
那时我既无言以对又难受得害怕,他是真的恨不得杀了我,也杀了他自己,奇怪的是后来他突然身体绞痛,只好放开我,此后也就不再靠近我,过了一段时间等他平静下来了,我才开始向他解释他是散族的事。
所有并非血脉转变,自然异变为月族,死而复生的人都称为散族,因为他们没有和“圣七”有血脉契约,也就不受血脉的束缚,不用为谁进献身不由己的忠诚,当然成为散族后也可以通过祭血仪式建立血脉联系,这个就是我一直在避免的。
“我想我没事了,你不用在意。”
“茜析,我不仅仅是为我掐你的事道歉,还有我曾经对你的侮辱和心中的不屑,你其实说的对,成为月族吸食死灵并不全是自愿的,你不是我大哥也不是,就连我自己也……想想我以前的立场就觉得很可悲也很好笑。”
他自嘲的摸样让我心中一痛,他这样根本就是没想通,像是准备接受命定灾难的就义者,下到地狱里去赎罪,可是这样的人在圣诗里都不会有什么好结局,多半是再被恶魔蛊惑。
“我有时在想月族为什么存在?其实成为月族不过是死亡的延续,你有神的眷顾才会被给予第二次的生命还有更加强大的身体,不是吗,璐伽?”
“你居然会有这么乐观的想法,果然是信徒。”
他弹了弹我的额头,脸上的阴郁的确少了一些,我想总归慢慢来,我们有很长的寿命去想通这些意义,不过没想通也没关系,活下去就好。
我们两个月族已经没有再去圣都斯特的可能性,于是转了方向,去向港口城市吉卜度,那里据说奇妙地出现人类和月族两个聚居区并存的局面,我好奇已久,顺利的话可以在那里定居一段时间。
吉卜度是贸易城市,这里对于商业利益以外的一切东西的容忍度都比较高,人类负责收集提供尸体换取月族对这座城市和城民的保护,这种奇妙的共生关系使两个种族相安无事多年,也造就了吉卜度异于这颓败时代的繁华。
吉卜度的月族比较杂乱,各系血脉和散族都有,但是其中势力最大的是一支叫因斯特的血脉,首领因斯特似乎是某个“圣七”的三代血脉 ,这种实力在月族中已是非常少见了,要知道像卡莫那样的直系血脉每个“圣七”亲自转化的不会超过三个,因此自然的他就成了吉卜度月族共推的首领。
来到吉卜度居住的月族有个条件,就是必须通过因斯特的审核,毕竟向往吉卜度这样富足和平地方的月族太多了,因斯特必须控制人数,但是一个问题就这样产生了,身份鉴定权的垄断带来的必定是新的特权阶级和腐败。
所以我才讨厌特权阶级的说,我瞅了瞅身边的璐伽,无奈地吐了吐舌头。
所谓审核因斯特看重的就是你会不会被吉卜度需要,这种需要的价值如何,刚才璐伽一听完因斯特的要求,立马想也不想很生气地拉着我一路跑了出来,现在脸上还红红的一片,他是羞愤至极了吧。
“璐伽,其实就算是不愿意,总要慢慢和他周旋的,你立刻就翻脸我们这样绝对在吉卜度生存不下去。”
我纯粹是就事论事,在我看来这样的事真的没有什么大不了,可是璐伽的反应却非常强烈,他同样怒瞪着我,狠狠地说道:“周旋?他居然叫我……叫我去伺候那些……”
好吧,他连那个词都说不出来,可见还是人类术师时培养的高傲自尊心果然已经深入骨髓,这样一想,我稍微也能理解一点,毕竟真的很难想象那样高贵的璐伽在那些出身贫贱的恶心商人面前曲意逢迎,哎谁叫他这样的容貌如果不是个贵族就只能是被其他权贵觊觎的男妓了。
“可是璐伽,这就是生存,这就是普通人为了活下去必须忍受的,在生存面前无论自尊心还是羞耻都不值一提。原来我有一次也落到了个有恋童癖的人类贵族手里,你知道不少人类比起杀死我们,更喜欢让我们当他们的玩物……”
我说到这里,感到璐伽忽然拉紧了我的手,神色间有不忍和疼惜,我知道那并不是他常有的属于贵族的虚伪同情,从他掌心传来的真实的温度让我有一种第一次被人呵护的错觉,那是我以为很久以前我就不再需要的东西,我笑了笑,有些得意地继续说道:“呵呵,没事啦,我那时开始没有反抗,后来等待时机就很聪明地逃掉了,不过我只是想告诉你转机也是需要忍耐的,你已经不再是莫纳安里了。”
只是为了自由放弃力量只能东躲西藏的散族了,这么残酷的话我说不出口。
“我们回去,现在就回去向因斯特道歉。”
他拉着我转身就要走,我拉住他,轻轻拍了他的背:“不用了,我们今天在吉卜度住一夜,明天去别的城市吧,说实话我也并不希望你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真相是因斯特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的,还是趁早离开这里为妙。
可惜,我再小心谨慎还是低估了因斯特在这一带的猖狂程度,恐怕从来没有人敢当面拒绝他,因此我们在旅馆很快就遭到了袭击。
他们的目标似乎仍是毫发无伤地将璐伽绑回去,至于我却是下了杀心的。
在这样危机的时刻,我又是无奈地发现变成月族的璐伽战斗力居然不是我能比拟的,他几乎是单手将我抱在怀里,只用一只手对抗对方的攻势,我曾小小地抗议过表示自己也是月族,能够一起战斗,可是他不容分说地更加抱紧我,然后又是他那贵族到底的作态:“保护淑女是绅士的义务,亲爱的小姐,保护你是我的荣幸。”
“这家伙……这家伙居然会术法,我们走!”随着袭击者的怒吼,第一波终于退去,我却知道这是更加猛烈厮杀的前奏,璐伽原本的身份如果在月族曝光也不是什么好事情,要知道这样原本术师出身的月族,多半会被其他高级月族看上,强迫他签订血脉契约,这样兼修术法的月族对抗人类可是超级强大的战力,但这会是璐伽最不能忍受的。
“我们快走,他们还会追来的!”
“恩”,他答应着却没有放下我,而是理所当然地说道:“勾紧我的脖子,我的速度比你快。”
我虽然顶着一张萝莉脸,但是心境绝对比璐伽不知道要成熟多少,可是他一说完我竟然不自觉地脸红了,扭扭捏捏地伸手。
他在黑暗里也能清楚视物的眼盯着我的脸瞧了一会儿,然后嘴角微翘,似乎很高兴地嘲笑道:“不要告诉我,你活得都有我祖母的岁数却从来没有男人吧?”
这下我的脸更红了,应该也有被人踩到痛脚的愠怒,虽然我不记得自己到底活了多久但总归该比他祖母长了,我像一个小女孩一样赌气地扭他背颈的肉,说:“是啊,我这么一副没长成的小女孩摸样当然没人要,哪像你对贵族小姐都过尽千帆了吧。”
“你在吃醋吗?”
他抱着我跑却也不忘回我的孩子话,我又被噎住了,哪有这么自恋的人?我承认他的脸蛋是长得不错,可是这种脾气性格哪会有人受得住,前提他不伪装的话。
“你放心,我确定那是嫉妒。”
他只是笑,没有再回话。
我的头搁在他的肩上,身旁是穿梭的夜风,明明还不知道能不能活过今夜,我却有种这样睡过去也挺好的感觉,或许在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如此信任他。
“嘣”地一声,我反应过来,那是火焰弹,直直地砸向我们,烟雾中我感到璐伽张开了什么,然后身体没有感到任何烧灼的痛觉,只是被震得有些头晕。
“果然是术法,你是什么人?”
是因斯特的声音,他带着一群月族堵在我们前面,他们少说也有二十人,全是有血脉联系的,而我和璐伽……
“这么漂亮的结界又如此熟知火焰弹的对抗方法,你原本绝不会是普通术师。”因斯特充满精光的眼仍在打量璐伽,那样不怀好意像是在评价一件商品。
“想知道我是谁?可以,你们放她走,我跟你们回去要杀要刮随便!”
我回头去看璐伽的侧脸,不可置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应该知道和他们回去无论是哪种结局他都将痛不欲生,以他的高傲应该是宁愿战死在这里,可是……你是为了我吗?为了我这个和你相处不到一个月的小女孩?
仿佛意识到我目光里包含的复杂,他又是摸上我的发,轻轻地说道:“别多想,茜析,这是我欠你的,如果活下去真的去了布里塔,记得也为我祷告吧。”
“好,我们放这个小女孩走,她反正也不是我们的目标。”
因斯特答应得很轻易这使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可是此时我没有任何办法,我不得不承认我想活下去,而且如果我不走结局势必只有我们两个一起死,相反璐伽和他们去了虽然会很痛苦,可是以他的价值至少可以活下来。
活下来等待转机吗?他学得真快,我失笑,然后轻轻在他的额头印上一吻,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做,这其实没什么含义,只是我想恐怕我以后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他的金发碰到我的唇,我的心神一瞬荡漾了,没来由得像触电一般。
他似乎也有那么一颤,可是我已经不想去追究了。
我乖顺得从他怀里下来,不想去看他的表情,坚定地一步步远离他,向前方走去,那里让出了一条路。
别了,璐伽,我这一生可能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能进入我的心,你放心,我会永远记得你,只记得你。
我走着,终于要和因斯特的一排人错身,可是我多年练就的警觉还是没有让我忽略掉他眼中的阴森,然后有一股灼热从胸口蔓延,那是火焰弹,这么近的距离,不可能逃得掉。
他不会信守诺言的,是啊,月族连神都不信呢。
我听到了璐伽的狂吼,比我听到的任何一次都要痛苦,那是几乎发狂的边缘,我艰难地转过头,火已经在我身上点燃,所以我忍着疼痛转得很慢。
我只看见月色下,那一头耀眼的金发早就褪去,那是如月辉般的银发,他的双眼也是银色的,似乎一眼就能看到尽头,奇怪!散族不是都是浅绿的瞳色?
不过那样也好美,我缓缓地要倒下,可仍是努力地抬起头想要看他,他发疯地冲了过来,见人就杀,没有一丝犹豫,那种已经癫狂的爆发力一瞬间无人可挡,就连因斯特那样的高级月族在他手里居然弱小得像个孩子,他一手就贯穿了他的腹腔。
因斯特似乎也没有预料到璐伽的强悍,他震惊地吐着血,我知道他也活不了了,月族制造的伤口是恢复不了的,临死前他还是紧紧地盯着璐伽,好半天才哽咽出一句:“不,你是……直系……”
全身的灼热让我的视线已经模糊,身体里有什么要爆发出来,隐隐地似乎是些画面,那是记忆吗?我看不清楚,只是迷糊间感到璐伽跪在了我的身边,他全身浸满了鲜红,整个身体却在颤抖。
然后我叫着他的名字,很轻但我已经很用力,我看到了他眼里的惊喜还有夹杂着什么非常复杂的东西,可我来不及去辨认,那熟悉的黑暗再一次降临。
纷乱的画面一次次的闪过。
璐伽的脸,还有女人的声音……
然后是一个银发银瞳的女人,清灵绝美,她一下就将另一个银发的男人打翻在地。
“别再来纠缠我……”
“你为什么要逃?你有什么秘密?茜析,我不会放弃的,我一定会得到你的。”
这次居然是卡莫,冰冷的脸稍有的柔情,他在看谁?那样小心翼翼,恭敬地仿佛在瞻仰神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