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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赫连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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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言楚国的玉惜公主乃是天下第一美人,今日一见却也不过如此!”男子起身,忽略心中那一瞬的异常,故意轻蔑道。
乍听人语,沈慕吟兀的一惊,此时她已是亡命之身,而身后之人却轻易叫出自己的封号,不免心生疑虑,难免心慌。而这心慌不过一瞬,沈慕吟强装淡定,静静转身,“小女子实在不知公子在说什么,玉惜公主不该是在宫中吗?”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身狼狈,挤出一抹苦涩的笑容,继而道:“我不过是国破的难民而已!”
是啊,惜玉公主已经随着楚国的破灭而死了,如今的人不过是一个落魄的断肠人!
男子低笑,却也不再争辩,“你我今日相见倒也是一种缘分,你既无家可归,今日便随了我去!”
沈慕吟瞪大了眼睛,不论如何努力,却都无法从男子的面色上看出他的意图所在。男子一袭黑衣,狭长凤目,那轮廓仿似天神一刀一斧精心雕刻而成。沈慕吟一直认为沈赫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子,而眼前这人竟比沈赫还要俊美几分。沈慕吟的思绪不禁飘远,如果没有亡国,自己的那个未来的夫婿汉国的睿王爷会不会也是这般好看!汉国是四国之中最大的国家,三年之前汉国先帝驾崩,举国陷入内乱之中,夏国趁机入侵,内忧外患之际,先帝四子睿王爷临危受命,身披黑甲,征战沙场,宛如战神,不出半年便驱除外掳,平定内乱,拥立自己的哥哥登上帝位,此后汉国四海升平,睿王爷在四国之中也声名远扬。然数月之前,汉国却派使者前来为睿王爷求亲。楚国在四国之中本就最为弱小,又逢此天神般的人物,楚王自认为为女儿挑了一门好婚事,自是欣喜,遂同意了使者要求,派虎威将军王智前去汉国相迎睿王爷。岂料,王智一走,周国竟趁机进犯,楚国再无大将,周国一路势如破竹,直逼京都。
这一夜沈慕吟常常思忖,若是没有求婚,王智未走,楚国可还会灭亡?
男子见沈慕吟望着自己发呆,上前一步,抓住沈慕吟的手,调笑道:“怎么?见我俊美便不能自已了?看来姑娘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那便随我走吧!”
那男子虽在笑,而那笑容却未达眼底,沈慕吟被他拉扯方缓过神来,一边挣扎一边大喊:“你放开我!放手!我认识你,为何便要随你走!放手啊!”
男子看着手上血淋淋的牙印眼底隐隐有些怒气,猛一松手,沈慕吟猝不及防跌坐在地上,男子负气背过身子,语气中带有不自然的温柔,“我不过是带你回家!”
回家!沈慕吟觉得自己隐隐作痛的胸口竟好似有一阵温暖的风拂过,喃喃道:“回家?我哪里还有家!”
楚国都已经没了,自己哪里还会有家可谈!女子的哀伤感染了身边之人,男子淡淡道:“怎会没有,有我的地方便是你的家!”
沈慕吟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男子,经过了国破家亡,原已冰凉如雪的心竟在慢慢回暖,身处之地不是一片荒凉,而是漫天桃花,花瓣飘飘洒洒落入心扉,为那最温暖的阳光铺开一条最为广阔的道路路,直到那阳光照入心灵的最深处,扫除一切阴霾。而此刻,那男子便是阳光,便是沈慕吟心中的天神。沈慕吟不会想到,自己的心会为了一句话便轻易沦陷,或许是她真的太需要那温暖!
男子抱起剑,率先走在前头,似是很确定沈慕吟会随他一起。而事实也的确如此,沈慕吟不知为何,只是打心底相信这个男人,而她不跟随他,却也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夕阳西下,烧红了半边的云彩。楚国的洛城是距栾城最近的城池,经过战乱整个楚国都是人心惶惶,城门的守军早已换做周军,百姓不知他们将要面对的会是什么,街上几乎没有什么人,于是那两道身影便显得那么突兀,前面黑衣男子面容冷峻,后面一人披散着头发看不出男女,破衣褴褛好似一个乞丐。他们的出现并未为洛城添加多少生机,反而使整条街道显得更加萧索。
男子径直走着,也不理会身后之人是否跟上,将走到街尾方找到一家营业的客栈,男子提脚将要进门,却被身后之人扯住了衣角,男子不解的回过头来,沈慕吟仍是深深的低着头,喏喏的问了一句:“你是谁?”
男子轻笑:“赫连城!一个你可以相信的人!”
客栈大厅里只有胖老板和一个小二,凳子摞在桌子上,显然已经很久没来过客人了。赫连城站在门口,斜阳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老板起身迎进赫连城,方发现后面犹如乞丐的沈慕吟,不禁皱了皱眉毛,却也并未多说。赫连城瞥了一眼店老板,淡淡道:“两间上房!再准备些可口的小菜!”
店老板躬身应是,忙差店小二前去准备,店小二转身离去之际,却又被赫连城叫了住,“房间备洗浴热水,再准备一身男装。”
一锭银子扔在老板手中,“这些银子可够买匹快马?”
店老板接过银子,忙应,“够了!够了!不知这马客官何时要用?”
赫连城提脚上楼,道:“你现在便去准备,喂足草料便是!”
一桌清淡的小菜,虽是简单,看着倒也可口,赫连城坐在桌旁,只是浅浅的酌着酒,却不动筷。床上的沈慕吟掀开沉重的眼皮,见天已黑透,忙翻身下床,有些懊恼自己竟睡了过去。
楼上响起脚步声,赫连城抬眼望去,一身素色男装,长发高束的沈慕吟正缓步下楼,这一天沈慕吟一直是灰头土面,此时清理干净,但见臻首娥眉,绛唇映日,男子装扮英气中又带有一丝娇媚。赫连城不知为何突然便想到了那一句话“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那店老板与店小二便也看得呆了,哪里想的到一个小乞丐竟会是个这般脱尘的少年。赫连城不自然的咳了几声,对一贯沉着的自己做出这种表情很是懊恼,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冷然道:“既是睡醒了,便坐下吃饭吧!吃完还要赶路!”
沈慕吟轻声应着,便坐下吃了起来,一天的奔走,滴水未进,也着实是饿坏了。她吃的很快,却仍是很显高雅,赫连城逼着自己不再看她,只是喝了壶酒,吃的却是甚少!
沈慕吟不解的抬起头,他也是一天未有进食,为何却吃的这么少。“连城?”
赫连城惊异的看着她,有人叫他王爷,有人叫他城,却从未有人叫过他连城。赫连城嗤笑一声,想必她定是以为自己姓赫!赫连城倒也不纠正,故作冷淡道:“何事?”
“稍后不是还要赶路吗?你只吃那么少怎么可以!”
赫连城欲出口的话梗在喉咙里,竟还有人是关心他的,一个只认识一天的人!
店老板倚着柜台和小二叨叨絮絮的念着:“哎!好好的楚国就这么亡了!你没见昨夜的大火,据说一直烧到现在还未熄灭!”
店小二懒散的趴在一张桌子上:“是啊!还是咱们老百姓好,管他是谁统治,只要有咱一口饭吃就好了!平日看那皇亲贵胄煞是羡慕,到了这时比谁都惨!”
说着正了正身子,往店老板身前靠了靠,小声说道:“听说皇上的头颅就挂在栾城的城门上!生时何其威风啊,最后还不是落了这么个结局!”
店小二压低的话语还是钻进了旁边吃饭的二人耳中。
“咣”饭碗落在地上破碎成片,犹如沈慕吟的心,淋漓破碎。这一天来,不断的告诫自己,忘记,一定要忘记!只有忘记才能好好的活着,才能担起肩上的责任。然而伤痛并不是靠自己迷惑便可以不痛的!
沈慕吟的眼中在没光彩,机械的抬头看着柜台上的二人,喃喃问道:“那皇后和太子呢?”
店小二本就闲的无聊,乍听人问,尽显出八卦本质,“小哥,你竟连这都不知道?皇后昨夜在周军攻进皇宫之前便与玉惜公主引火自焚了!”
那小二再说什么沈慕吟一句也没有听到,只觉耳边嗡嗡作响,不断的回响着那句“皇后昨夜在周军攻进皇宫之前便与惜玉公主引火自焚了”。
赫连城看着那脸色惨白的女子,心中隐隐有些担忧,自己做的真的对吗?他第一次在心中质疑自己!正不知该如何安慰之际,那女子竟站起身向外走去,“连城!该赶路了!”
女子木然的向外走去,如同一个没有生气的木偶,赫连城低叹一声,牵马去追那恍惚的人儿,只听黑暗之中响起低低的吟唱:“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