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塔大陆编年史》润傲

2、春日的末梢1

　　从城堡黑黝黝的窗户中可以窥视到白色的蜡烛融化在金色的灯盏里，室内偶尔卷起的微风将火苗拉扯得摇摇欲坠。克依拉小心翼翼的挑起灯芯，警惕地注视着门外是否又晃动地人影，就寝时间已经过了，如果被老师发现一丝光亮，明天一定会被留堂。

　　面前摊开一本《魔法工具大全》，被翻到最后几页，在看到门口没有丝毫动静后，克依拉将书放在桌上铺开的地图上，疲惫的揉揉眼睛。一旁描金黑木支架上的夜鹗打开一只金褐色的眼睛，扫视片刻，重新开始睡眠。

　　圣纳夫学院的晚上总是阴森森得怕人，常常会有长耳蝙蝠在窗外扑楞翅膀，伴着猫头鹰嚣张的夜号，想方设法钻进室内，寻找新鲜的血液。传言中屈死的怨灵也会偷偷的推开房间的门，向熟睡的学生吹出冰冷的气息。克依拉在一只独眼角狮标本的注视下，想到自己第一次睡在这个房间里的时候，虽然作出一副什么都不怕的样子，当到了晚上仍然不免在床上瑟瑟地蜷作一团。

　　而现在，作为一名五年级高等役备魔法师，早已练就见怪不怪的本事，就算现在出现一具无头僵尸朝自己招手，她也能脸不变色的喝完手边的茶。

　　想到咖啡，她就不得不抱怨自己手艺的糟糕。能炮制出如此难喝的饮料，也许能称得上是一种天赋吧。基于勤俭的天性，克依拉强忍着反胃的冲动端起杯子。

　　“你用不着这么勉强自己。”一只手扶上肩头，一只咖啡壶冒着热气放在《魔法工具大全》上，“如果明天不想去医疗是看望达瓦夫人，你可以喝我煮的这一壶。”

　　室友凯特•罗兹穿着一袭银月色地睡袍站在她身后，绣边的料子一直拖到地上，俨然刚起床的样子。

　　“我吵醒你了？”

　　只是问问，克依拉知道凯特根本没有睡着。

　　凯特•罗兹作为她的好友已经有五年了。几乎从她进入这所学院起，两个人就开始形影不离，并且在私人生活方面，克依拉不能不承认，如果没有凯特，她一定会过着地狱般的日子。
　　“虽然还有十二天就要年终考试，但你也不用这么紧张啊。”墙上的挂钟指向两点，凯特不认同地摇摇头。克依拉昨天还宣称对今年的考试不屑一顾，但今天是她连续第三天将蜡烛放进灯盏里——学院统一熄灯后，这是唯一可以照明的东西。

　　“你不明白。”克依拉无奈地摊手：“如果一个对自己有充足自信地人在五年之内不断受到打击，就必须在余下不多的时间里找到翻身的机会。而我，统共只剩下三次机会而已。”连同这次五年级的年终考，来年也只有两次大考就要毕业了。

　　“打击？”

　　“是啊，被称为‘万年第二名’的打击。”

　　凯特偏过优美德头颅，让黄色的头发滑下肩头：“你是指修伊斯•德赛克里克？我以为你并不十分在意与他的输赢。”

　　友人的话让克依拉一阵苦笑：“那是因为我从来没有赢过。把在意表现得太过明显，无异于显得更加低人一等。”其实一开始并没有那么在意，甚至第一次被称为“万年第二名”的时候自己也能自嘲的取笑。但她察觉到这个称呼被染上戏虐，讥讽的色彩后，那原本就强盛的自尊心开始发作了。修伊斯•德赛克里克，这个耀眼的天之骄子，无论是容貌，才能，还是与生俱来的家门，都让旁人为之黯然，让克依拉首次知道什么叫做嫉妒，但更多时候，她为这种嫉妒感到深深的懊恼。

　　如果能胜过一次，就能结束这种懊恼了。

　　偶尔这种想法会在脑中划过，并且通常会带来更加负面的情绪。

　　凯特看着椅子上因为不悦而咬着手指的朋友，深知此时最好什么也别说。

　　于是气氛就这样随和的沉静下来了。月光从高高的窗户里折射近来，柔软的铺在克依拉•奥姆巴特的身上。平心而论，克依拉的相貌并不十分出众，没有柔媚的轮廓和精细的五官，唯一细致的眉毛也因为微微上挑而使整张脸变成凌厉的中性。但是克依拉的头发和眼瞳成就了她与众不同的气质。在这个血统混杂的大陆中，黑色的头发和黑色的眼瞳是极其稀有的。如凯特就是一头最常见的淡黄发色和浅棕色眼珠。所以尽管克依拉并不十分在意自己的外表，也常常对凯特明快活泼的形象表示羡慕，但也尽心的保养自己的秀发。

　　终于看到那条白皙的手臂重新垂到椅边，凯特本着深切地关心和朋友应尽的义务，试着提醒：

　　“克依拉，你不该和德赛克里克家的人太过认真。生为最后的贵族家族之一，那是法皇陛下都必须尊敬的姓氏啊。你和他的起点原本就不同。”在一年级的时候，老师甚至怀疑克依拉是否具备成为圣纳夫学院学生的资格，而德赛克里克，则是一入学就公认的天才。如果说大臣与平民之间有着高山与大地的距离，那么贵族对平民来说，就有如苍天般不可及。

　　从本质上说，就算是凯特，和克依拉的立场也是不同的。姑且不论这样的劝解是否能得到实质的效果，但是善意还是能够收到真诚的感激。

　　“凯特真是个温柔的人。温柔得让人为你担心呢。”

　　在和克依拉第一次相遇的那一天，在看到那个黑发黑眼的女孩有些无措的拉着巨型行李箱孤单的站在火车走道上时，凯特就不由自主地开始担负起温柔这个角色，有时就连她自己也会开始感叹提拉大神为自己安排的命运是多么奇妙。

　　“身为年级第二名的你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克依拉，就算成为第一，林内老师也不会在下学年对你的态度和善些。”

　　“啊，没错。我如果真的赢了德赛克里克，林内那个势利鬼一定会将脸扭曲成一个抽象艺术品，并且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始终用这张脸来面对我。”

　　凯特装作没听见克依拉对老师的刻薄评价：“所以要像我这样，维持在十名以内的成绩就感到非常幸福了。”

　　克依拉并没有露出和凯特在一起时常常出现的讥讽——这种讥讽并不是针对陪伴在身边的友人，恰恰相反，只有在和凯特单独在一起是，她才会将面对其他人时被端庄有礼所掩饰的轻蔑和自傲发泄出来——现在，她表现出的，是一个十六岁少女在听到女伴的玩笑后，最真心的反应：“凯特，我们年级一共才十四个人啊。你的幸福未免也太渺小了。”

　　“先知说过了，渺小的幸福比较容易维持。”凯特并没有争强好胜的心。在她看来，能够和克依拉在她们的房间里喝上一杯茶就是每天生活的全部。学习和成绩，那只不过是她们喝茶时闲聊的材料而已。

　　克依拉对朋友的这份幸福并不抱有意见。凯特的排名始终维持在一个固定的水准，五年来没有丝毫变动，这份能力比成绩本身更能说明问题。

　　“不管怎样，如果这次考试能够和你分到一组，就是最好的事了。”

　　克依拉在每次考试前都会如此期望，有一次甚至一本正经地到大神殿祈祷，但达成这个期望的次数每次却都让她失望。在两人一组的年终考试里，能遇到一个相互默契的同伴无疑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幸运之神总不肯眷顾，有一次甚至让她和艾琳雅•巴泽那遇到一起。如果说这世界上存在着让她第一眼就觉得厌恶的人，无疑就事巴泽那提了。那一次考试成了一场恶梦——她几乎是一个人完成了所有的项目，而且还要防范艾琳雅处心积虑的想让她不及格。
　　联想到前几次的不快经验，不难听出克依拉的这句话充满了抱怨。

　　而这次，圣纳夫皇家魔法学院黑魔法系五年级的年终考试，离现在只有十二天，考察项目在三天前公布：在堕落森林里待上三天，并且拿到狼兽头上的结晶。

　　----------------------------------------------------------------------------
　　这是存粮，我自己算算能吃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