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将倾》梅尚程荀

56、三十一回 太后起居

　　三十一回太后起居
　　慈禧太后对待自己身边的宫女总是另眼相看，轻易不会责罚她们。宫女们管慈禧太后都叫老祖宗。虽是主仆，但平日慈禧太后与他们少不了逗乐开心，总有那么一霎时，让人觉着她是家人。
　　不过这几天大大不同。慈禧太后为自己消逝的青春懊恼不已。李莲英出主意让宫女们踢毽子给太后解闷儿。几个踢毽子在行的宫女过来伺候。她们用的毽子远不是市面上常见到的。毽子上的毛不是鸡毛，而是鸭毛，而且是鸭子尾巴上最后那一根，在鸭子活着的时候拔下来，十分挺立。底座是康熙和乾隆制钱。康熙制钱稍大，放在下面。乾隆制钱相比，小而厚，放在上面。
　　一个叫做蝉儿的宫女毽子踢得尤其好。慈禧太后看着高兴，“蝉儿，你比她们踢得可强多了”。蝉儿一听，十分高兴，赶忙过来给太后请安，“老祖宗夸奖了。老祖宗年轻时候一定比蝉儿踢得好得多”。这本是一句讨好慈禧太后的话，可是今天偏偏触了慈禧太后的心境。这不说明她现在已经老了嘛。慈禧太后脸往下一沉，很不高兴，起身要离开。身旁的宫女赶忙过来搀扶。慈禧太后一甩手，“我走得动”。
　　李莲英小心在旁伺候着，用眼神示意其他人不要多话。慈禧太后最讨厌手下人眉来眼去，背着她传递什么意思。她看到李莲英的神色，问道：“连英，你干什么呢？”。李莲英赶紧俯身过来，“老佛爷，奴才没做什么呀，就是让她们都下去吧，免得扰了老佛爷的清静”。
　　慈禧太后回了寝宫，坐在梳妆台前。一个宫女赶紧端起灯亮，另一名宫女拿起镜子。慈禧太后满脸愁容，对着镜子看了看。她从宫女手中拿过镜子，对着头发，对着面颊，又前前后后照了半天，然后长叹一声，“哎，我是老了”。
　　蝉儿方才一句话错出唇，惹得老祖宗不高兴，她想要弥补回来。听到老祖宗叹息自己老了，蝉儿过来献殷勤，“老祖宗洪福齐天，长命百岁”。慈禧太后一听百岁，眉头就拧成一个疙瘩，回头看着蝉儿，“多嘴”。蝉儿心里一惊，赶紧低头。
　　姑姑见蝉儿两次惹恼老祖宗，便把她拉出去。蝉儿少不了一顿鸡毛掸子打。
　　慈禧太后还在生闷气，这时西一长街传来打更的梆子声，已经到了戌正十分，晚上八点了。八点一过，宫门就要上锁。没差事的太监们陆续退出宫去，只留了值夜的太监在宫门外巡查。宫门上锁之后，钥匙会交到敬事房。再请钥匙必须经过总管同意，还要写日记档，说明原因，以备内务府查档之用。宫里只有宫女陪伴慈禧太后。到了九点钟，长春宫正殿大门东面一扇被掩上。西扇门留着宫女进出取东西。值夜的宫女将小太监出宫前搬过来的毡垫子铺开。
　　寝宫门里头两个宫女，负责看门。只要此门掩闭之后，不管职位多么高的太监，包括总管太监李莲英，不经过慈禧太后的允许，决不能擅自闯入。慈禧太后立下规矩，若有太监敢擅入宫门，要受剐刑。
　　寝宫更衣室外面有一个宫女，负责注意听着慈禧太后卧室里的动静，给卧室里侍寝的宫女当助手。还有一个宫女就是太后卧室里面侍寝的宫女。这是个顶重要的角色，非得和慈禧太后十分亲近之人不可。能侍寝的宫女最得太后宠信，这份宠信是连领班军机大臣和总管太监都比不上的。慈禧太后没完睡觉前都愿意和侍寝的宫女说会儿话，有时候唠唠家常，有时候也说说文学戏曲或是历史方面的事。若是谁能和太后谈得来，慈禧太后会另眼看待，大加恩赏。此外侍寝的宫女必须精明利索又稳当细心。她不仅要伺候太后卧室里的事儿，还要巡查外头，绝对得是个厉害角，同时也是最辛苦的角色。她不像外面值夜的宫女有个毡垫子，能半躺半坐着休息。她只能在离开慈禧太后御榻二尺远处，靠墙坐在地上，面冲卧室门。她要用耳朵仔细听太后睡觉是否安稳，气息是否均匀，夜里翻身几次，起夜几次，喝水几次，是否咳嗽，以及早上几点起床。这些都要侍寝宫女记在心里。内务府的官员和太医院的院尹随时会通过总管太监要查问。这些信息每日开出平安帖的重要依据。
　　宫女侍寝上夜不是慈禧太后的什么特例。皇宫里太后、皇上、皇后和嫔妃们都有上夜的宫女，只是各宫分配不同而已。
　　这一天慈禧太后因为生气，晚上失眠，一夜没合眼。到了第二天寅时，早上三点多。侍寝的宫女本来该轻声呼唤太后起床，但她知道太后没睡好，不知道该不该叫起床。正在犹豫不定，慈禧太后问道：“什么时辰了？”。侍寝宫女赶忙答道：“太后三点多了”。
　　“哦”，慈禧太后答应一声，“该起来了”。侍寝宫女赶忙过来打开遮灯的纱布罩。慈禧太后卧室的灯一亮，所有当值的宫女都开始忙活。整个寝宫就开始悄无声息地动了起来。守在宫门里的两个宫女恭敬地侍立在宫门口。干粗活的宫女将早已准备好的一桶热水送到寝宫门外。老太监将熬了一夜的银耳羹捧来。侍女端进寝宫，进献给慈禧太后，作为一天的第一道养颜美容敬献。
　　同时，侍寝宫女暗示司衾宫女进来。她们鱼贯而入，消无声息地收拾床铺，叠好被子。如果日头好，就将被褥拿出去晾晒。然后送进来一盆热水。这盆热水便是慈禧太后起床后的第二道养颜美容敬献。侍水的宫女双手捧着盛满热水的木框银盆。侍女用热毛巾把慈禧太后的手包起来，轻轻放入热水中浸泡。等水温逐渐变凉，换水再泡。如此反复三次。
　　泡手之后，血液循环加快，使人神清气爽。宫女们随之送上第三道养颜美容敬献——敷脸。此法乃是慈禧太后自己想出来的，这也是她最为得意的永葆青春之妙方。宫女端进特制银盆，里面装满洒了香料的热水，放入细腻柔软的纯棉毛巾。毛巾浸透热水后取出，顺着肌肤纹理，在脸上一点点滑动。
　　热敷过后，慈禧太后面庞光彩照人。她会坐在梳妆台前。侍寝的宫女走过来，用手轻轻拢拢太后的两鬓。慈禧太后会在脸上敷上一点粉，再在两颊和手心涂上一点胭脂。这些粉和胭脂，并不是进贡的贡品，而是慈禧太后自己调制的东西。慈禧太后向来只喜欢用自己调制的护肤品和化妆品。外头进贡来的东西，即使上好，也只偶尔试试。
　　这时梳头刘早已在外面候着。他将装有梳头工具的盒子包在黄云龙套的包袱里，顶在头上。宫女出来将包袱请进去。慈禧太后点点头，宫女传话，“刘德生，进来吧”。刘德生小心给慈禧太后梳头。十年前慈禧太后的头发已经开始脱落。自那时，慈禧太后每逢梳头，十分在意自己是否掉了头发。刘德生早从李莲英那里取来真经。一旦慈禧太后掉了头发，就悄悄藏起来。太后一旦问，只能说没有掉。刘德生总能给慈禧太后梳出个满意的发型。
　　头发梳好，侍寝宫女将寝室的窗帘挑起。李莲英和崔玉贵带着小太监们早在外面盯着窗子。见窗帘往起一挑，放佛得了号令一样，在廊子的滴水下，一起跪倒高喊，“老佛爷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