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将倾》梅尚程荀

18、十八回 举重若轻

　　十八回举重若轻
　　给王府送礼这样的美差不是每个人都能摊上的。李莲英把这个活儿派给了他的亲近人小栓子。小栓子对李大叔千恩万谢，拿上礼单，后面跟着两个太盒子的小苏拉（低等太监）准备出东华门，奔王府。但是这个十五岁的小顺子突发奇想，想走回午门。按照规矩，太监出入宫廷只能走东华门、西华门或神武门。这午门本是只有皇帝能走的，连皇后都只能是在大婚日走一次。午门两侧各有东西偏门。宗室王公走西偏门，文武大臣走东偏门。偏门的两侧还有掖门。大典朝贺天子时，文武百官文东武西从掖门而入。还有殿试之时，分单双号各走一侧掖门。殿试中了前三面的可以从午门进入，但要从其他门出来。至于宫里的太监和午门是沾不上边的。
　　但是小栓子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他自以为领了太后的懿旨，自己好像钦差大臣，走走午门又何妨？小栓子带着两个小苏啦大模大样来到午门的东偏门，想要打此经过。但是护军根本不答应。小栓子洋洋得意，说自己是奉了长春宫圣母皇太后的懿旨，去给醇王福晋送礼，谁要敢拦着，耽误了大事，太后决不轻饶。护军毓林说，如果他们非要从这儿过，必须到敬事房去拿牌子，否则谁不能不过能。小栓子自知去敬事房也拿不来牌子，就开始耍横，与护军扭打在一起。本就是小栓子故意找事。到了现在，事情不闹大点，反而对他自己不利。小栓子趁势踢到了礼盒，礼品散落一地。他高声呼喊有人造反了。
　　小栓子边喊，边往里面跑。不服气的护军追上去就打。护军头目毓林敢来阻止。两个小苏拉搀扶着小栓子回转长春宫。
　　护军头目毓林知道这太监是最不好惹的，此事必定不能轻易就完了。毓林赶紧写了份请罪的奏折呈上去，说明缘由，并请求处置自己和相关的护军，将三个参与打人的护军捆绑了交到敬事房。
　　小栓子那边恶人先告状。不能毓林的折子递上来，他已经跑到李莲英的面前颠倒是非，说自己为了走近路，趁着糕点和果子都新鲜就给送过去，想要走午门。可是他死活求不下来不说，还被护军乱棍打。打了自己也没什么，护军还把太后给福晋的礼盒也踢翻了。李莲英一听，火气也上来了，可是不好发错，只能想个办法给自己人出气。
　　李莲英进了慈禧太后的寝宫，噗通一声跪倒，口称，“奴才罪该万死”。慈禧太后正喝茶了，吓了一跳，“连英，你说说你怎么罪该万死了”。李莲英把刚才小栓子说的话又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啊？”，慈禧太后也动怒了，“竟有这样的事？护军敢打长春宫替我办事的太监？还踢了食盒？”。慈禧太后啪的一声将手中的茶碗摔在地上，“反了天了。这群王八羔子，我几天不上朝，他们就拿我当死人了。来呀，全给我绑了”。
　　慈禧太后今天肝气特别大。这件事正好冲了她的肺管子。她这么一嚷嚷，荣寿公主闻风进来，敢接劝，“太后，您的身子要紧，况且事情到底怎么回事还不知道呢。您就知道宠着这些太监，什么都听信他们的。我看好多事儿就是他们自己惹出来的，又嫁祸到别人头上”。荣寿公主平日最烦太监，从不正眼瞧他们。
　　可是慈禧太后在气头上，正是有气无处撒，正好借题发挥，岂肯就此罢休。慈禧哭闹个没完。荣寿公主就在边上守着。
　　李莲英真是个最机灵的。他见没人劝得住了。这事儿慈禧不弄个水落石出决不能罢休。他悄悄溜到钟粹宫，给慈安太后跪倒，求慈安给慈禧出出气，不然非把他们主子气出毛病来不可。慈安直皱眉头，这几日一个人垂帘听政，已经让她焦头烂额，宫里又出事了。慈安打发了李莲英，把恭王奕訢找来商量。
　　慈安太后在朝中就是一手拉着奕訢，一手拉着慈禧，既不能让二人水火不容，又不能让他们相安无事。这样自己才有太平的日子过。慈禧太后这档子事，慈安当然要找奕訢商量了。奕訢发愁，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慈安说，“总得给太后出了气，她要是气坏了，往后我可怎么办？你又怎么办？你就把那个叫毓林的和几个打人的护军下令杀了就得了”。
　　奕訢领旨去了军机处，这时毓林说明情由和请罪的折子也递上来了。奕訢看罢，摇摇头，拟上谕说毓林折子所奏与事情不符，让总管内务府大臣会同刑部对三个肇事的护军严刑审讯，把毓林交部议处。
　　刑部尚书潘祖荫接到懿旨，感觉十分为难。自己并不能直接给毓林定死罪，要经过很多道程序，才能决定毓林的罪名，是不是死罪还在两可之间。奕訢问是否能按照懿旨行事，直接处死。潘祖荫找来八位刑部的官员，奕訢当众宣达懿旨。八位刑部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话。案子既然交到刑部，就必须按律论处，不能滥杀无辜。如果有懿旨要直接处死，就该在宫里杀了，不该送到刑部来。
　　奕訢问他们在历朝的法律中可有这样的先例？潘祖荫想了想，说道：“恭王爷，前朝确有这么一个例子”。“哦？”，奕訢来了兴趣，“潘大人请讲”。潘祖荫说道：“汉文帝在宫中抓住一个盗贼，偷了皇宫的玉环。文帝大怒，要判他死罪，并要灭其九族。但廷尉（刑部尚书）反对，告诉文帝，如果偷玉环就杀头，灭九族。那如果偷盗皇陵又该判什么罪呢？”。
　　奕訢听明白潘祖荫的意思了。他让潘祖荫把刑部的意见连同这个故事一起写在奏折里。写好后，奕訢呈给慈安太后。慈安一看，脸色沉下来，“恭王，怎么这点事也办不了啊。让你杀你就杀，那边儿的不出气，往后咱们没好日子过。这个潘祖荫还编了这么个故事，亏他想得出。让他们就按着我的懿旨办，不要出幺蛾子了”。
　　奕訢十分为难。太后坚持要杀毓林，但这样一来，刑部必定落得滥杀无辜的名声。奕訢一想，慈安太后虽然平日性情温和，但朝中大事，不明白厉害。倒不如自己就把潘祖荫的折子送到长春宫，让慈禧太后再看看，或许能有转圜的余地。
　　慈禧太后看了潘祖荫的折子，立刻把他叫到长春宫问话。慈禧问了问潘祖荫以往为官的经历和对这件事的看法，就让他退下。
　　晚膳之后，慈禧派李莲英去请慈安太后过来。慈安来了，笑盈盈对慈禧说道：“妹妹，你千万别生气了。你的气我已经替你出了。我让六爷把那个几个滋事的护军都杀了。这下你解气了吧”。
　　慈禧一听赶忙赔笑，“多谢姐姐关心我的事。不过这个事既然交到刑部了，就让他们按律论处吧”。慈安一听不明白了，“怎么，你知道了？是六爷告诉你的？”。
　　慈禧赔笑，“是，潘祖荫我也召见了。他说的话不无道理，总不能叫大臣们为难。咱们那点事虽然不能就这么轻易节了，可也不能闹这么大的动静”。慈禧转脸看着李莲英，“都怪你手下人不会当差”。李莲英赶忙跪倒请罪。慈禧让李莲英出去，跟慈安说道：“姐姐，我虽然素日疼身边的人。但是我心里是明白的，这些人”，慈禧用手一指外面，“没几个好的，也就连英还能为我想。其他的都是惹事儿精。等刑部查明了，凡是不规矩的，我要好好收拾，看他们还敢不敢胡来。要是护军有胆大妄为的，也决不能轻饶了，所以让刑部好好查查，总之这个事儿要认真的办”。
　　慈安说道：“嗨，既然你这么想，我又急得什么劲儿啊。那就好了，这个事过去了。你也安心养病”。慈禧笑道：“是，姐姐，我好差不多了。过几天就能替姐姐分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