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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陌生人挺温和,似是非常好相处,但李秀颜自他出现就再也不愿开口,仿佛这样才是应该。乌拉此时满满都是好奇心,就好比有人说到某地景色美极,然未曾亲身而至,难免嘴里附和心里却反驳,所谓美极,无非山明水秀抑或巧夺天工、巍峨壮丽云云。然而亲自去了,感觉自然立马深刻万倍。平日里听哥哥说起,中原男人俊雅不凡,但这样近距离接触,啧啧~~
      男子温文尔雅,面似对自己十分亲近,但不经意的细小动作,总显生疏。他说他是我的哥哥。李秀颜记忆力空空如也,但一种条件发射的直觉指引着她该怎么做,那就是沉默。沉默着听他感慨风餐露宿,沉默着听男人们的虚与委蛇。他们总是能够很快的变成兄弟,转眼却总会不再忆起,这样的关系,无非就是逢场作戏。
      等到戏演得差不多了,乌拉也对他没了兴致,大家也就该散了。
      乌拉习惯性的来牵着李秀颜的手,打算回她们那里去,虽然很想听听哥哥此次出去的所见所闻,但一来从小听得太多觉得无趣,搁置两天也无甚关系,二来此番来了贵客,不便久留。乌拉从来都不笨。
      然而那人看她们就要出门,却是唤住了李秀颜:“你,想今天回家还是明天?”他说的中原话。看她不答,也好似早就知道她不会答话,但又仿佛得了答案,转身吩咐跟着的奴才:“去帮小姐收拾东西。”奴才弯腰应了赶忙跟着去了。
      男子很大方,为了感谢救了妹妹的恩情,送给部落里很多粮食,这在江南不算什么,但在草原上却是珍贵得很。部落里都是好爽正直的男人,但再正直再好爽的男人也是需要食物养活的,于是也千恩万谢的接了。
      乌拉舍不得她,但这个世界不是女人做主。李秀颜心里难过,但也没有说什么。世界上有多少不得已,谁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断的挣扎抗击,企图摆脱这种讨厌的束缚,所求不过是路途平坦些。反正结果一样,何不选择的时候就随他?心里没有必须要抗争的理由,何不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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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长的车队驮着满满当当的包裹,一看就是远途而来,在城门口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就放了行。外表朴素的马车,却是大块的檀木经过高超的技艺精准的镶嵌而成。李秀颜见识过各种奢华排场,只觉得雅致舒坦,倒没有那种两眼放光的丑态。男子一路上不与她说话,他是知道的,这个妹妹已经好几年没开过口。一只狗吠两声没劲总会停下来,两只狗吠一块儿,才能长久的吠下去。他比狗聪明许多,干脆不做那无趣的事情,索性沉默吧。
      车队路过了宜城,算是进入本国领土。宜城本叫夷城,是中原人对这边境城市的蔑视的称呼,因为里面住的都是外族人。几百年前,中原攻打下来这城市,中原人都这么叫,索性直接改了叫宜城。
      北地的皮货弄到南面去,会收到更多的利益,但男子显然对这多出来的赚头没什么大兴趣。毕竟,要是让那圈子里的人知道当今皇上的亲外甥外出几个月原是当了回皮货商人,估计以后两年都不会少了谈资。
      下人们去卖掉货物,主子不介意收入多寡,奴才们却是愿意辛苦得很。虽然李秀颜性格坚毅,但长途跋涉终是露了疲态,男子观察入微,自是注意到了这点,于是下令在此盘桓几天。奴才们乐得请求主子让他们去把那些货给零售了,批发出去太折本。在这边城没什么熟人,不怕掉面子,主子也就不介意趁机多挣几个,于是皆大欢喜。
      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李秀颜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再也回不去了的感觉。
      那个男子应是自己的哥哥,只听得乌吉叫他清辉,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如今一路南下,应当是回家吧?自己为何出现在北国边疆之外,他又为何知道自己在哪里?这一切都是那么迷离。不过,想不透的事情,何必去想呢?再说了,那些事情,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自己怎么来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成了莫名其妙的人,这一切都是无解的。她知道穿越这回事,但自己穿越了,她完全没有自觉。比如看着广告上说XX睫毛膏好使,对它的牌子、效果、成分等等都熟悉了,琢磨着哪天也买来试试,但化妆师不知不觉就已经给自己用了那种睫毛膏,又哪里发现得了?哦!原来这就是XX睫毛膏!
      李秀颜低着头想着问题,看到街边好奇的东西也仔细看看。那名唤清辉的男子默默的跟着她,既不和她说话,也不落下一步。李秀颜心里慢慢通透起来,看货物也看得仔细些,看到一个卖弯刀的摊子,兴致颇浓。以前去内蒙古旅游,也曾经带回来一把弯刀。曾经珍爱非常。因为那是林之楠送的。
      象牙雕琢的刀鞘,碧绿的翡翠镶嵌在刀把上,刀把是银的,刀鞘两端也镶了银饰,抽出刀来,光可鉴人,看起来就锋利之极。心里赞叹,这里的人卖东西都好大胆,若是现代,必定是玻璃柜子里放着,适当的灯光让它更加美轮美奂,然后价格也高上好几倍。心里欢喜,问老板,老板说是异族人卖给他的,不知道刀鞘是什么做的,看起来像是玉石又像是骨头。李秀颜侧耳倾听,微微笑了,原来这北境的老板竟是不识得象牙。当下就想着买下来吧。习惯性的掏手提袋,却尴尬了……还好思维没有跳跃到刷卡上来……
      玉清辉离她两步远站着,看着她微笑,看着她问话,看着她尴尬……等等,她问老板的话?而且还不是说的中原话,有意思!
      女人们喜欢试探,试探爱人爱自己多深,试探仇人对自己有多恨,是不可能的事到底多么不可能……李秀颜拿着那把弯刀,心里乐滋滋的滋生出一种奇怪的情绪,要试试这个男人,这个微笑着跟在后头付钱的男人,能忍耐到何种程度。
      前面有胡姬在跳舞,小腰扭的像水蛇。她知道她们不快乐。热情的歌声,欢快的绚丽的笑脸,轻盈的舞步,但她们不快乐,她们全身上下都在叫嚣着,她们不快乐。她们就像南方人养的猴子一般,做出各种讨喜的动作,赢得那一圈圈人的打赏。一切,为了生活。
      在李秀颜眼里,舞蹈是为爱而舞,为真心的感觉而舞,快乐,痛苦,或者伤悲。不应该这样,不应该这样虚伪,生活已有太多不得已,何必,何必……改变不了就去适应啊!傻瓜!心里不知为何,柔软了一片。
      从人群边缘,旋转着舞动过去,站到圆圈中间施了个礼,舞着刚刚所舞的舞。这样的街头献艺的团体,只要不是来砸场子的,他们都很欢迎,你看,观众都参与了进来!这样对他们无疑是很好的。舞姬们不由自主的跟着她舞起来,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是爱舞的,跟着家里的姐姐学跳舞,湖边、草地上、山坡上……那是多么美丽的时光,自由的,快乐的。犹如一朵花,从心里盛开。反正都是这样的情况,与其痛苦度过,为何不能喜欢它呢?至少,在这人墙围成的圈子里,自己是自由的。
      “你的舞会说话,所以不要说难过。”想起曾经的他,这样告诉自己,宽大的舞台只有自己,反复的舞,洁白的灯光,漆黑空旷的大厅,他就坐在下面哪一张椅子上,静静的看着自己。紧张,害怕,孤独……
      心里默念一遍,李秀颜笑了,眼角却流出了泪。那些,就让它过去吧。看,世界这么大,有什么放不开的呢?不管发生什么,都让他来吧!我不怕!我不怕……
      回头看到那个应该是自己哥哥的男人,只见他依然微笑着看着自己,无限包容。应该只有不在乎,所以可以无限容忍吧?李秀颜心里竟是升起一股后悔的感觉来,后悔这种讨厌的试探。
      玉清辉最终还是没有开口,默默的跟着她,直到回到客栈。
      此后两天,她都没有出过房门。
      等到再次出发的时候,她又显出在草原上初见的神态来,仿佛什么都不关心,什么都无所谓。玉清辉心里不免的想,她又戴上了面具么?如果我那天问出了口,会不会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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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弯弯绕绕,庭院精巧,却有股奇怪的早就熟悉的感觉,以至于一眼也没留意,最后拜倒在所谓的爹娘面前的时候,只记得这一件事情了:回到京城大宅子,走的是正门。
      淑宁院很大,摆设大气秀雅,不似一般人家的闺阁透着股姑娘家的羞涩和细致。回到家里很久,见过了所有的主子。父亲严肃板正,母亲高贵典雅,大哥厚重老成,二哥就是玉清辉。家里仆人毕恭毕敬,就像自己一直都在家里。偶然路过花园,听到假山后头小丫头窃窃私语:“哎!小姐患病竟患了整整四个月多!去年秋狩回来到现在都没出过院子!”
      “哎!你有所不知,我听送饭的奴才说,哪里是什么患病!我跟你说……”另一个声音像是知道什么,说得越来越小声,生怕别人听见一般。
      “哎,我说小姐身上都是谜团子,也不少了这么一个。虽说小姐生母是正房夫人,但小姐却是最小的,还是个闺女……前几年还突然不说话了!”
      “你这有所不知,宫里御医诊的,说是夫人去世打击过度,那会儿小姐还小,气得伤了身……”
      两个丫头偷偷嚼着舌根儿,李秀颜也是听了个明白,原来那所谓的母亲不是自己的亲生娘,难怪万事周全的模样却是冷淡得很。自己的母亲是正房,留下一个闺女就撒了手,以前的小姐好几年不愿开口说话,这其中有什么缘由?
      虽然让自己知道了些许信息,但李秀颜并不是圣母。所有的云淡风轻,不过是不在乎。如今生活无甚乐趣,为何不给自己找点?现代人从来不会亏待自己……
      “你们是哪个房里的丫头?”脸上带着柔和的笑,笑习惯了,就好像有人习惯脸上面无表情。
      “啊!!!”两个丫头回头看了一眼,身体反应往往比较诚实,她们转身就跑,跑了几米远却又同时住了脚,噗咚一声跪在地上求着绕。
      平日里小姐对什么都不关心,当真发火谁都没见过。所有的仆人都是最近几年进的府。俩小丫头吓得瘫在地上只知道磕头,等到额头肿了才偷偷抬眼打算看看主子的颜色,结果面前哪里有人?回过身来,只见她已经慢慢走到湖对面去了。湖绿衫子绣着白梅,走过刚刚发芽的垂柳,微风吹来,纤弱的美妙倩影一闪而没,想是过了月亮门,回院里去了。两人大大松了口气,想站起来,却发现脚都软了……
      豪门生活多是无趣而又规矩重重,只有那样的人才会觉得十分舒坦并享受这样的生活吧?一家人一起吃饭,父亲夸道:“柔儿这几个月来变得爱笑了许多,为父十分欣喜。”
      母亲假装不在意的说道:“你娘若在,肯定会高兴的,”然后毫不在意的继续吃碗里头的丸子,顺便夸一番厨子,“今天这个鱼丸子做得不错。”
      看父亲皱了皱眉,大哥开口问起了政事。二哥满脸微笑,却是问起妹妹的话来:“妹妹终是开了口,父亲等着今天等了好多年了。如此欢喜的事情,务必告诉小妹的外公和舅舅们才好。”顺着话头,母亲又开口允了:“若是派人去告知恐怕不妥,毕竟是长辈,不如让奶娘带着,过府叙叙,就说前些日子患病,最近终于好了,不仅病好了,还又开口说话了!呵呵~”母亲笑眯眯的又吞了个丸子,心满意足的放了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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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漆大门,威武的大石狮子,太上皇御笔亲题“厚德”二字。门楣不挂姓氏,天下人都知道,当得起这个称呼的只有一家,这家姓吴。
      历代帝师,开国元老,与国家同时期存在的古老家族,从不参与权斗,且族人不担实权职务,只从事文职,但这好不影响吴家的地位。这样纯名誉上的高位,更是让人崇敬。
      外公外婆还有舅舅舅妈等一干人坐在一起,小辈们另起桌子,因为今日是为了玉清柔而庆贺,她得以坐到外公外婆中间。外婆心肝儿肉的唤了半天,又想起苦命的女儿。讲了一大堆。李秀颜的名字唤作玉清柔,母亲出自吴家嫡系,但父亲年轻有为高居丞相之位,公主甘愿嫁来做妾。既圆了吴家的面子,又成全了丞相,更成全了爱慕丞相的公主,还有急于坐稳帝位的新皇笼络左膀右臂的愿望,一箭四雕,闻所未闻。李秀颜听得不胜唏嘘,面上却乖巧的应着外公外婆的话,外公外婆只当她胆怯不愿意多开口,也不逼她。
      “柔儿,今年秋狩你就不要去了罢,好好的去了,结果回来好几个月都不能出门来,可让你外公外婆担心死了!”大舅妈总是和和气气的,她长了一张圆圆的脸,白白胖胖的,一家子都喜欢她。
      “去年秋狩……”这都听到两次了,难怪自己会出现在北疆,二哥也能知道自己在哪个方向,但自己为何会深入草原福地那么远?这个要靠自己恐怕永远无法知道,心下响起警铃,有人要害自己!于是决定透漏出来一点,“去年秋狩倒是发生一件趣事,误入了草原深处,后来摔下马来好多事都不记得了,被人救回来后反而觉得心里通透了几分,能说出话来,当时救我那人赶了七八天路才将将到的宜城,大舅妈您看,柔儿手心里还有伤痕呢!当时结了痂,手指都不能弯曲,可是疼死了~”说罢撒着娇让伸手给外婆旁边坐着的大舅妈看,声音娇娇弱弱,十足受够了委屈。旁边吴老头子心里可是听出了不同的味道,外孙女还小不懂那么多,莫名其妙误入草原深处不说,更是一度失了记忆,平日里虽有骑过马,但柔儿身子较弱,从来不爱那些,怎会独自出行?和几个儿子对视一眼,顿时心里明镜似的。女人们只知道心疼,还在那里问着细节问题,李秀颜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却是一边眉飞色舞的说,一边耍着赖,感觉像是回到了孤儿院,每天假装得讨喜,只为有人收养自己。
      陪着一堆女人聊了一晚上,李秀颜顺理成章的赖在了吴府,遣人将吴府回礼给带回去,并禀告家里,就说外婆一家舍不得,留着多住几日。
      那边晚饭散了席,各家领着孩子回去歇了,几个男人却是聚到了书房仔细商量。最终也没有推测出来其中纠结的事情,老头子叹了口气,散了吧,明日去把那位请过来,他去查比较方便些。
      夜,没有夜虫,一片死寂。有人安睡,有人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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