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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舞台之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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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都不晓得,从报童口中得知加尔德罗贝已成功解放的瞬间,内心居然有着那样复杂的情绪。酸甜苦味一起混杂地奇妙感觉。
就如初闻阿尔泰公国大公以驱逐奴兽之名占领温德布鲁姆王国时,自己无可名状的强烈焦灼感竟然大于对昔日同窗的关心。实际所有的感受不同于预期该有的,然后为这样的矛盾所疑惑。
那正好是被加尔德罗贝退学两个月后所发生的事。
那天,所有的佣人们都在私底下碎碎细语着,父亲与母亲大人更是小心翼翼地随时向我嘘寒问暖,深怕一个不小心疏忽了我“脆弱”的心。
疏不知他们那样紧张兮兮,怕触动了什么一样的神情,其实更让我觉得内心深处的想法,无可奉告。
追根究底,如果从没遇见过那个人就好了。
─从没遇过友绘.玛格丽特就好了。
*****
还记得那是盛夏之时,桔梗花盛开的时节,浅紫与皓白的星状花瓣在薰风中微微颤抖,甫入学的小女生们闹哄哄的吵成一片,热切的与左邻右舍攀聊起来,过于崭新的亮红裙襟与苍白的制服滚边只衬得她们的小脸更加稚嫩,一切的一切都显得有些俗味。
俗气的平民占了多数,于是那人就变得更加显目了。
“友绘。”小嘴缓缓开阖,顿了一下后,方才继续未竟的动作。
“友绘.玛格丽特”
自我介绍时,那样的举动似乎是不希望自己姓氏给人的印象大于名字,所以过了几秒后才报出全名。至少我是如此解读的,也因此对于从教室角落流窜来的不知分寸愚民耳语更有点不悦。
“是那个玛格丽特家族吗..…”
“不会吧…”
“...大小姐呢…”
那人有感于底下自己造成阵阵骚动,于是嘴角轻扬,腼腆地,笑了。
还记得那时自己的座位是在A排4,与讲台有着很大的斜角度,可以很轻易地看到她的清秀左颊,阳光洒在那样的侧脸上,黝亮的绿色右发与左发梢,错落有致地在肩上分出层次,衬与那个笑容,那样的她真的是,很好看。好想跟那个人做朋友,那样的念头,油然而生。
一直都很喜欢她那样腼腆的笑容,即使后来想想那其中参杂的,恐怕作秀的成分居大,还是不争气地怀念起那样的笑颜。
即使很想接近,但是,刚开始真的是一点机会都没有。只能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坐在前方不断转头跟自己讲话的小弥生,边在心中偷偷叹气。
真正改变关系的枢纽点,大概是在预科第二年的后半学期吧?那天,紫子导师宣布了即将到来的预科生团体舞斗测验分组名单。那是一个全然凭运气抽签随机决定伙伴的测验。
“…所以说,各位同学对于这次的测验一定得全力以赴喔,毕竟是攸关期末成绩─”
说到这,她微微顿了一下,接着用有些语重心长的语调讲下去。
“─也就是,是否会被退学,这样重大的考试呢。”
班上一阵喧哗,伊莉丽耶用脚轻踢我的椅背,她那双比例上有些过于纤长的脚在这时候就显得特别有用,可以豪不费力地,赏前方人一个大力摇摆。
“─别再摇了啦─”压低音量,没回头的往后抛了这句,故意等候几秒,直到后方那只脚又开始毛毛躁躁的抖动时。
“伊莉丽耶真讨厌。做什么啦?”才嘟着嘴回头应话。
“唔,抱歉,只是想问你跟谁一组啦。”伊莉丽耶这个傻高个,是个很容易不耐烦的直率中性女孩。
“还不知道呢,封条黏好紧喔。”
“真是─我帮你开啦,我有带裁信刀。”急性子的伊莉丽耶。
那个时候真的是没做任何多想的,以平常心把那张鹅黄色的双层封缄往后一传,就自顾自地继续在桌底下绣起家事课的织绣作业。(那堂是礼仪课=.=||)
─所以听到身后伊莉丽耶用带点汉诺比雅口音的清亮声调慢慢唸完第二个名字时。
“妮..娜与....嗯....友绘....”
─几乎可以使时间停止流动般地错愕,不可置信,与狂喜,瞬间袭来。握着针头的手指动作停了下来。
“─真的吗!─”
话甫出口,才发觉班上同学们的不解视线已经全投注在自己身上,连紫子老师也楞着一张脸看着自己,皓白的粉笔顿在空中。
……………………
…………………
……………
……
…
“嗳…我说…你呀…能够跟全预科生的一、二名同组是很值得得高兴啦,可是你也太夸张了吧,喊那么大声作什么,害我也觉得好丢脸呀…”下课时,伊莉丽耶坐在位子上边对自己抱怨,脚边报复似地猛踹自己的椅子后背。
“~真是不公平~人家也要啦~~”小弥生也凑了过来起哄。
伊莉丽耶搔搔后脑,说道。
“唔,不过呢,美也运气真是不错呢,这么重要的测试跟那两人一组,期末舞斗分数一定可以很高吧?”
小弥生与伊莉丽耶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真正欣喜的理由。
也几乎就在那样想的同时,那人洒着一身金黄曦光,从窗枱旁的座位站起,向自己走了过来。
“以后还请多指教啰。”记忆中,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是只有声响没有画面的,因为自己害臊的让视线僵直打在别处,脑中乱哄哄的一片,只记得,她的声音,柔柔慢慢,好好听。
“美也同学。”
(─第一次。)
那就是那天晚上难以入眠的原因,不停地在脑海中温习昼日时的情景,想着以后将会有更多互动;想着今天她对自己和煦地笑着,并且默默许下自己考试一定要好好加油,不能拖累友绘的心愿。
“…真祖大人…请让我…在考试时…”充满睡意地呢喃慢慢止息在黑暗中,就如初出世界的新生儿,侧拳身体,双手依旧合十,以这样的姿势进入梦乡。
(─第一次这么虔诚的祈祷。)
(─也是第一次这么衷心地感谢真组大人,回应我那遥不可及的小小梦想。)
后来,我们的确不负众望地在班际分组舞斗中夺魁了,但另外包含默契、技巧…等各方面的总体评鉴却只有得到B等。
那时,小弥生半开玩笑地对自己说,一定是被美也拖累的之类的话时,虽然表面上笑骂着玩闹过去,其实内心是真有些恼怒的,为着被点出连自己都不得不承认的事实而恼怒,为着自己似乎只是徒然的努力─无人知晓的努力─而恼怒。
也因此,对于测验过后,每日依旧用温柔笑容问早的友绘,有种莫名的感谢。不断不断提高那人在心中的形象。连带的也幼稚地讨厌起妮娜.王,因为她老是冷着一张脸,而被心虚的自己解释为,她在为舞斗评比的事情生气…
总之,因为想接近,又有了这样的机会可以去碰触莫测高雅的她,就很理所当然的不肯再放手了。
我们从那之后越来越熟稔。
*****
友绘,除了初识时,直接撞击心弦的那幅印象,还有某个时候的她也是特别美丽的,就是看着静留姐姐的她。
一开始,那个人其实从来没对自己讲过真正重要的事情,那么关于静留.薇奥拉,自己是怎样发现的呢
似乎是在某个家事课过后的傍晚。
“好啦~完成啦~也下课了~现在把做好的培饼献给最心爱的那个人吧~”那位爱心总是太过泛滥的家事老师,双手十指相扣,做了一个少女般的表情高兴说着。
也是那个老师害的,因为那句话而有了期待,眼神装做不经意地飘向那抹黛绿,却发现那人遁隐进聒噪的同侪们身后,不作声响地离去。
内心有点苦涩。当然不会是我嘛,友绘最重要的那个人。双脚却又违心地好奇跟随上去。
然后就在黄昏的余晕下,看到了一名极其优雅地女性,温柔婉约的接下友绘的饼干。两人在学园最那株古老的参天老树下细语交谈着,清风吹来,紫色与红色的裙襟一起被拂起。两人不约而同地按压住头发,好让对方能从纷飞的发束中看清楚自己的脸庞。
那,真的是一幅很美丽的画面。
所以,即使到今日我还是不能将报章杂志上所描写的,在联合法庭上言词过于咄咄逼人的娇嫣之紫水晶和挫败狰狞的阿尔泰公国战姬队长,与我所知道的那两人画上等号。
第二天早晨,友绘依旧像往常一样对我道日安。而我看着她像往常一样亲切的笑颜,却有股窥探到她秘密的羞怯感。脸,不可抑止的微红了。
就这样一直默默把这个秘密放在心中。原本以为,也只能摆在心中了。
─真的没想到,有一天,友绘居然会主动向自己说出这样的事。
在满夜璀璨星空下,修剪整齐的葱绿草地上。听她用有些羞赧的语气诉说着,然后觉得她真得是个好可爱的女孩子。
(─友绘…)
那样的感觉,不同于好不容易有机会接触时,所感受到的狂喜,说是一种醇至心底的感动还比较洽当。钦慕的人对自己诉说心事,对自己有进一步的信任,感动得眼泪都快溢出眼框。
(─友绘,你,那个时候,是因为需要一个连接你跟静留姐姐的接线生才跟我坦白的吗?)
对于这么可爱且有些羞涩的她,身体有些犹豫地慢慢靠了上去,亲昵挽住她的手,然后轻而凝重地颔首。
“─一定,一定帮友绘守住这个秘密。”
既然是她秘密的唯一捍卫者,也就很理所当然的,扮演了替她圆梦的角色。从那之后,拚命制造机会给友绘让她与静留姐姐讲话、接触。即使有时候会因此损失自己权益也在所不惜。
也许就是这样自以为可以获得她喜爱的讨好举动,更让她觉得自己是可以利用的吧?
偶尔,看着那人恬静地书写笔记,头微偏向右边,让较长的发尾稳稳当当地贴伏在颊上。右手专注地刻画着秀娟的字迹;左手则靠在下巴,手指俏皮地搓绕着左边较短的发梢。
看着这样的她,也只能叹息,那就是真正的贵族气息了吧?
至少在同辈间,她是闪耀不可忽视的人物,就连天大的坏事听着她的指示做,好像也只是开一个不痛不痒的小小玩笑,罢了。
*****
对于艾莉卡.梦宫,我不诿言,我讨厌她。
且是每次随着时间,随着回想与颤泣过往时,就不断累积堆砌的厌恶。后来会下定决心随父亲离开温德布鲁姆,很大的因素,也许与不想看到老是在广场巨大立体投影、广告DM、海报、报纸、杂志…等处以成功、乐善好施、救国英雄形象出现的她有关吧。
刚开始,其实只有友绘讨厌她,反倒是我对这位过于莽撞的新进转学生,没什么恶意。
友绘生气,或不耐烦时,反而会异样地微笑了起来,不牵动太多脸部肌肉的漠笑。她恒常是在笑的,只是,愤怒与衷心地快乐,那其中的微妙差异,不晓除了自己,有几人注意到。
当艾莉卡站在讲台上,元气十足的大声唸出自己名字时。全班几乎都被她爽朗带点傻气的自我介绍给感染了,和乐融融的笑倒一片。
而自己也不可免的,笑得非常开怀。但当眼睛习惯性的往友绘的方向一飘时。
却看到她,淡漠着一张脸,仅仅微笑。
于是那瞬间,就明了友绘讨厌这个新转学生。而且是,非常讨厌。
于是赶忙敛住自己的笑容,不想让她看到自己也被艾莉卡惹发笑了。
(─没想到美也也不太喜欢她呢。她笑说着。)
那时候有个男人不停的在追求我。
吉姆兹,金发又满脸胡渣的坊间小混混,在一次外出时被他纠缠住,大意的的给了他联络方式,从此就三天两头的要约我出去,且自以为是的以男友的角色自居。
(─要不要一起跟她开个小玩笑呢?)
那只是件小事。轻轻松松的拿走那件摆在洗衣间的沾渍制服。然后把衣服弄得破破烂烂丢在她桌上,挫挫这个乡下土包子的锐气。
而自己却多事了。
“这东西你拿去。”跟吉姆兹约在学园附近一家人来人往的咖啡厅,因为厌烦再多跟他说些什么,所以直接切入话题。
“什么啊,你是我马子耶,难道还要你送我东西吗?”愚蠢至极的庸俗男人。
按捺住想离去的冲动。
“总之,帮我把这东西拿去一家叫Back Stage的店,那种地方我不想去。”身体距离拉开,手打直,把纸袋推去,然后在他有机会触摸自己的手背前,快速抽回。
“Back Stage?”
“那不是制服店吗?喂─这到底是…”
“─拿去Back Stage卖就是了。记得要说你是捡到的,千万记得─”
如果没记错的话,自己话的尾音还没完全落完,就急不可待的站起身准备离去,吉姆兹则错愕着一张脸,默默打开纸袋里偷觑一眼─然后露出贪婪欣喜的嘴脸─像他那样的人,非常懂得那套衣服的价值。
只是想说事情弄大一点,艾莉卡说不定会被退学吧友绘会更高兴吧只是很单纯想要她更重视自己而已。所以忍着一靠近那男人就会浮出的强烈厌恶感,不假外出,为了赶回学校勉强自己进入黝黑泛着鱼腥臭的贫民巷弄,种种举动。
─结果也只换来一巴掌而已。
*****
(─我说过只要弄得破破烂烂地丢在她桌上就好了。)
(─但你做的又是什么”
(─想要用它赚零用钱吗)
现在想想,那巴掌就是一切幻灭的开始吧
从她完全忽视自己错愕受伤的脸部表情,而只是用低沉、冷静的语调一迳说着苛责的话,就该学到教训了。可惜自己总是太过怯弱,总是被那个无法珍惜自己的人所强势迫着。
─明明已经害怕的想逃走了。
“这点程度就怕了,那就不要再犯第二次了。”
制服事件差点被揭露开时,独自一人害怕的躲进厕所,想洗洗脸抚平情绪,妮娜.王却尾随了进来,扠着双手坐在洗手台上,这么对我说着。
“我最讨厌这种卑鄙的事了”
“要是再做的话,我不会放过你的。”
明明,也是很厌恶这些卑劣的事情,情况却像颗被推下山崖的小雪球,不能自主的雪滚下去,越滚越大。
(─啪。)
更可悲的是,那一巴掌打下来时,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自己辜负了友绘。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自谴。
“对不起...”
“下次我会好好做的。”
所以道歉的话,就这样着魔般的从舌尖顺畅滑出。
─明明已经害怕的想逃走了。
那个时候,盲然地追逐友绘背影的同时,与伊利丽耶和小弥生也渐行渐远,理论上的四人行,也渐渐在内里划分出一道无形隔阂,甚至演变成深不可跨越的代沟。
因此,到最后,没有人过来送行的局面,也是自己造成的。无从抱怨。
很久以后,所有的伤痛都褪了色瑟缩在角落,不去碰触就不会忆起的某个下午,我到汉诺比雅采购样品,然后在杂乱而有着浓烈绒毡味的布坊市集边陲巧遇了伊利丽耶,她原本俏丽的短发已长至腰际,穿着汉诺比雅时兴的垂地长裙,学生时代瘦削的脸颊明显变得丰腴许多,年少之时男孩般的模样已经不复。
我们聊了许久,试图摸索出在彼此错失的人生中,对方过着怎样的生活。然后,她提到了友绘。
“─其实隐隐约约就发觉了,她不是我们该去接触的人哪…..”
“实在该早点说出那些感觉的。”
“可是她这人就是有股奇怪的魔力,可以让人在质疑她的瞬间马上否定自己…所以即使隐隐觉得她令我害怕…也不敢跟你或弥生讲…”
“你那时也变得很奇怪呀..似乎总是瞒着什么,每天都一直叹气,问你又不说…到了最后退学…因为太久没交谈也就盲从的相信了那些流言…可能我跟弥生也不够体谅你吧…觉得你太不够意思了…若是最后有去送行跟你谈谈就好了.....”
“─总之,那时,大家真的都只是孩子哪…”对于那件事,她下了最后一个注解,然后转移至其它话题。
那天,我们聊了许久,直至斜阳西沉,影子被橘红夕光拉至长街尽头,注意到市集热络人潮已不知不觉散去,方才挥手道别。
也许。
那时真的是着了心魔,才会被那人轻易的引导上这样的路吧把艾莉卡.梦宫的制服拿去卖掉、远足考试时在装备上动手脚还有最后唆使吉姆兹去侵犯艾莉卡…一系列的作为都像中了蛊一般,一步步玩笑越开越大,终至不可挽回的时候,都尽量去压抑心中对这些作为的不安,不想被那人轻描淡写的嘲笑胆小。一直勉强自己做着越来越出轨的事,一直希望能不被那人抛弃。
结果那样的勉力演出,也只换来了一张充满嘲讽的单薄信纸。
本来。
“这是饯别礼,拿着”
“一定会很寂寞吧”
“但是我绝对不会忘记你的”她说着,笑意回荡在嘴角边。
本来,在离去之前,看到她走向自己,是期待听到道歉的话的,即使是敷衍也好。
─结果那人在自己再无利用价值后,就毫不掩饰恶意地轻易把自己,丢弃了。
(─轻易地…..)
在巨大陆船远离加尔德罗贝后,那三字,终于不可压抑地,被施加了此生最巨大的情绪地,从牙根一字字迸裂出来。明明已被不甘的眼泪所糊去的脸庞,却在此时,戏谑似地,笑了。
─我、恨、你、
大概是嘲笑自己远离那个人后才敢说出,嘲笑自己的怯懦。
信笺碎纸飘零,与滚滚黄土揉成一体,终至肉眼不可察觉。
(─ 被丢弃了..)
*****
最后一次看到那人是在,战犯终审的时候。
联合法庭外挤满了人,好奇的忿怒的哀伤的不明就里跟着叫嚣的,各式的人挤在铁栏杆外,一种空洞的情绪充斥着所有人,或者窃窃私语或者紧拳住双手瞪着门口,剑拔弩张地维持虚弱的平衡,只要那道赭红大门一打开,所有的情绪就会一拥而上。
听到这个消息后就一直不停的央求着,最后父亲大人总算是松口,让我去了,不过也钦派了好几名随扈跟着。
那时自己就站在人群之中,贴身保镳杰力亚与保罗先生一个站在我后头,一个站在左手边,满脸严肃。
然后,大门打开了,先走出的是库鲁卡学园长,静留姐姐专注的跟在她后头,视线没旁落过;艾莉卡.梦宫则跟在她俩后头,没有像其它舞姬一样,站在自己Master左右,后来才知道真白女王以脚伤尚未复原为由并未出席当最后的见证。
狱警从人群中拉出一道细缝,让她们坐上黑色长箱车离去。
接着各大政要人物也鱼贯走出,我看到以前常常回来学园的遥姐姐与她Master,遥姐姐踏着坚定的步伐走下铺着红色地毯的阶梯,双手拳握在左右摆荡,跨着大步有些豪气地走着,就像以往在学园里看到的一样。
很多人走出,民众还没看到他们想要的,不安与骚动愈发扩大。
杰力亚先生不停在我耳旁小声催促着,希望在此时就能离去。他其实不能明了我坚持过来的理由,只是以长期担任保镳的直觉与立场,希望我能快点离开这群越来越焦躁的人们。
被他不停提醒的有些烦躁的我,转过去瞪了他一眼。也几乎就是在那一刹那,听到怒骂声从最前排骨牌式地往后喧哗了起来。
阿尔泰公国的年轻大公,走了出来,醒目的白发变得有些倾向灰色,垂着头,双手被铐上手镣。
其它战犯就在他之后,接续走出。友绘被四名看守护架出,走在第四顺位,也是脸低垂着,看不太出面部表情。
一开始。
一开始,只有一块食物的残杂砸往她的脸上,接着是一瓶饮料罐接着是一块石头接着…..各式各样的东西以不同的弧度飞向那几位高等战犯。
场面开始失控。所有人都在怒吼,后面的推挤前面的,远方似乎有小孩子在哭泣的声音。
狱警开始驱逐民众。保罗扯住我的右手用力把我拖离现场,我们在不停往前推挤的人群中奋力的反向移动。过多的声响混杂在一起,声音反而像消失了一般,有种失去了标帜自身所在何处的时空滞留感。各色纷杂的人群在我眼中居然是模糊的一片灰色调。
那时,也不晓得为什么,终究还是恋恋的回首一望,想抓住些什么。
于是就看到那个人倔强、落寞的侧影,在所有灰色调中唯一显目的墨绿发梢。满身垃圾,狼狈的紧抿嘴唇,视线不知飘落在何处,就这样,带着有些疲惫的神情进入牢车里面。
看到那样的她,那瞬息的感觉,一开始居然是甜味的,闪过一幕幕她腼腆笑颜,素雅无褶皱地朱红制服,黛绿发束洒上阳光金粉,书页静翻。然后眼泪的咸味、嘴角血丝的铁涩、贫民窟的鱼腥臭味…各种往事的□□臭味才迅速盘据心头,掩没住甜味,压迫得胸口连吸口气都困难。就好像浅舔过一点巧克力后,马上喝咖啡,苦味被甜味衬得那般浓烈,那般残忍。
牢车驶去,人群依旧在怒吼。甚至把怒气发泄在谨守公职的狱警身上。
保罗与杰力亚先生到最后几乎是一人抓着左臂,一人驾着右肩,半拖半抱的把我带离现场。
远离法庭的巨大坚实建筑,在附近的广场歇息时,才恍神地注意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据保罗先生的说法,似乎在我转身一瞥后眼泪就莫名奇妙地不停流泄出眼眶,甚至还停下了脚步不再移动,整个人瘫软下来,所以他跟杰力亚先生才会用那种费力又可笑的姿势把我抱离开。
结果到最后还是连句话都没讲到,那人可能也没看到自己吧。
那就是最后一次看到她了;也是最后一次看到静留姐姐、库鲁卡学园长、艾莉卡、与其它的人。
后来,父亲大人决定收起在温德布鲁姆的所有分铺,回去母国利姆斯专注扩大亚里亚德羊毛的市场,上马车的那天,白色桔梗花依旧开得很漂亮。一如多年前的某个夏日清晨,阳光被窗子分割成格状打在那人白皙脸庞的那个清晨。
翌年,有名的历史学者督依德.米德宣布自己正着手把加尔德罗贝侵略事件写成一部史上最伟大的(当然那是他自己的说法)历史小说,以当作作为一个历史学者亲身碰触到历史的感动与对此次事件所有牺牲者的哀悼。
还事先公布了一大长串即将被写入的角色名字:艾莉卡.梦宫、真白.布兰达.温德布鲁姆、妮那.王、夏树.库鲁卡、静留.薇奥拉、友绘.玛格丽特、艾尔斯.侯、千绘.黑尔德、茱丽叶特.奈绪.王、遥.阿马泰格、茜.索以尔、诗帆.露伊特、玛利亚.奎斯伯特、紫子.史丹柏格、阳子.锡伦、葵.赛农、夙.戴.阿尔泰、佑一.王、鸨羽舞衣、鸨羽巧海头忠赖、伊琳娜.伍兹…………
(当然,那其中,不会有美也.库罗谢特。)
(即使她曾经与那些名留历史之人那么接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