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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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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大少爷赫连昭业出门会客已毕,策马回府,行至府门甩镫离鞍,自有跟随将马牵过,门口当值弟子急忙过来见礼,昭业摆手命起,自行去到后院。想起妻子朝颜前些日子回娘家小住不在府内,左右回房无事,打算去书房处理一些来往信件。刚要进书房,又想起小弟昭瑞,不知他现在在做什么,还是去瞧瞧的好,如此想着,便转身又往小弟的院子走去。
说到小弟昭瑞,昭业不由一阵头痛。爹娘不在身边,这孩子三天两头总要出些状况,制造些意外,让人防不胜防。就说前几日,竟被他二哥发现昭瑞出入一些秦楼楚馆,虽说以前的灵箫公子风流之名满江湖,但那时他以前流浪在外,如今认祖归宗,堂堂赫连府家风严谨,却是断断不容他如此放浪形骸。二弟昭弘将小弟捉拿回府后,原想着要重重打他一顿板子以示教训,被他哭天抹泪的一糊弄,其他几个哥哥心疼昭瑞也纷纷求情,最后只草草打了十几戒尺便将他饶过,只是命他禁足在家思过,不许他擅自出府。昭业听说后本想去安抚一番,想想又怕他更加变本加厉骄纵成性,便狠了狠心冷了他两日,现在想想又着实牵挂他,打算去瞧瞧这位小爷反思的怎么样了。
昭业穿廊过院来在小弟住的院子,只见冷冷清清不见人影,昭业一皱眉,扬声唤道:“小瑞,小瑞在房里吗?”还是无人答言。昭业打帘栊进到房间,四下找寻,卧室没人,小书房也没人。这孩子又跑哪儿去了?难道他胆敢无视禁足之令私自出府,若果真如此,必将严加惩戒,决不宽贷。昭业虽是这样想着,仍不死心,出了小弟的院子,打算到别的院子再找找看。
刚出院门,看见一杂役小厮迎面而来,见了昭业急忙见礼,昭业摆手命起,问道:“可曾见你家九少爷往哪里去了?”
那小厮躬身回道:“回大少爷话,小少爷早早的就奔后院小厨房去了,现在不知还在不在。”
昭业一皱眉,摆手命他退下。心里纳闷,小弟去厨房做什么?便又往厨房赶去。
刚刚拐进后院,见那些伙上大厨,帮厨老妈三三两两围在一起窃窃私语,各个神色怪异。昭业大声咳嗽了一声,惊动了这些人,一看大少爷来了,急忙过来见礼。昭业沉了脸道:“都不去干活,在这儿嘀咕什么呢。你们可曾看见小少爷?”
帮厨的张妈最是嘴快,抢先回道:“大少爷唉,您快去看看吧,小少爷刚才一来就都把我们给轰出来了,也不知在里面折腾什么呢。咱们要去帮忙吧,小少爷还说不用,反正就是不许旁人进去,就在方才小少爷端出来一盘又黑又红的菜,说是什么炒藕片让大家尝尝,可到了也没一个人敢吃,小少爷恼了就自己尝了一口,结果苦着脸又全给倒了,这不又进去不知道做什么了。”
昭业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刚要甩开众人进去看个究竟,就见厨房内冒出一股黑烟,紧接着就是一阵火光,昭业心内一惊,暗叫不好,一边飞身形跳过去,一边叫道:“昭瑞,快出来。”
刚到门口,就见里面风是风火是火跳出一人,两人差点撞个满怀,所幸二人都有功夫在身,堪堪收身闪过,仔细一看,正是小弟昭瑞。只见小弟脸上如花猫一般被汗水冲的东一道西一道,神色急惶的叫道:“快,快,油锅着火了。”
昭业闻听急忙一手拉了小弟闪在一旁,一边指挥着众人进去收拾残局。不多时,便有人来报说火已经灭下,请大少爷不要担心。只是这样一闹腾,厨上的人可就受不了了,就连平日不多话的王大厨也过来对昭业抱怨道:“大少爷,以后您别让小少爷再来我们这儿折腾了,您去看看,好悬没把厨房给拆喽。”
昭业看着昭瑞咬了咬牙,对王大厨道:“你放心,我保证会让他牢记今天的教训的。”又喝昭瑞道:“跟我回去。”说完甩手就走。昭瑞愣了一下,咧了咧嘴,终是不敢迟慢,一路小跑才堪堪跟上急行的大哥。
刚拐过一个走廊,昭业猛地收步,低头紧跟的昭瑞不防,一头刚好撞上大哥的后背,急忙后退两步站稳。昭业黑沉了脸上下打量昭瑞一阵,才掏出布巾把他拉到跟前,先将他那脏兮兮的脸仔细擦干净,又命他伸出双手。昭瑞也知道此时的大哥顺者为上,忙乖乖的把同样脏兮兮的手伸了出来。昭业拉着昭瑞的手仍旧仔细擦拭,猛地昭瑞“哎哟”一声痛叫,倒把昭业吓了一跳,仔细检查,果然,右手食指上鼓起黄豆粒大小的水泡,左手手背上也有几个大小不一的淡淡烫痕。昭业恨声骂道:“孽障,一日不消停你就浑身不舒服是吧。”又抬手唤过一名跟随吩咐道:“去告诉你三少爷,就说你家小少爷烫着了,在我书房歇着,让他过来看一下。”
昭瑞急忙道:“大哥,小瑞不打紧的,不必惊动三哥了。”
昭业斥道:“你闭嘴,先想想待会儿怎么跟我解释今天这件事吧。”摆手命那跟随速去。
昭业余怒不息,大步不停的回到自己院子,直奔书房,昭瑞心中害怕,又不敢擅自离去,胆战心惊的跟着大哥,到了书房门口,踌躇再三也不敢进去。就听大哥在房内喝道:“还不给我滚进来。”
昭瑞无法,只得应了一声“是”,一小步一小步的挪进书房,贴着书房门站定,怯怯的叫了一声“大哥”,却再也不敢上前一步。
昭瑞的乖巧小意并没有让大哥稍减一丝火气,反而使得昭业更加恨的咬牙,单看这一幅小模样,不知情的人肯定会以为这是一个乖宝宝,殊不知这是一个把天捅下来都嫌窟窿小的主。昭业越想越气,正要喝骂昭瑞站过来些,就见三弟昭诩急匆匆而来,一进书房拉着昭瑞就问:“听说小瑞烫着了,烫哪了?快给三哥瞧瞧。”
昭瑞急忙小着声道:“三哥,只是烫着手指头,不碍事的。”
昭诩不放心,又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遍,见果然无大碍,也松了一口气,还是拉了昭瑞,给手上的伤清洗干净,又仔细抹了药,嘱咐他不得沾水。待这一切忙完了,昭诩这才发现气氛不对,见大哥面沉似水,小弟面带凄惶,时不时的偷眼打量大哥,这明显是又做错事被抓了现行了。
昭诩不由好笑,故意问道:“昭瑞,你又做什么好事了,惹得大哥生气,再说,好好地怎么会烫到手呢?”
昭瑞抿了抿嘴,偷偷拽了拽三哥的袍袖,低叫道:“三哥,别问了。”
昭诩见昭瑞实在可怜,正想着替小弟讲几句好话,就听大哥冷声吩咐道:“昭诩,这儿没你事了,你回房去吧。”
昭诩只觉得小弟拽自己袍袖的手又紧了些,看了看大哥那黒沉的脸,壮了壮胆求情道:“大哥,昭瑞他还小,行事难免有失分寸,还望大哥宽恕才是。”
昭业仍是冷着脸道:“做错事就是做错事,跟年纪大小没关系,小过不诫,必酿大错,岂有宽恕之理。我让你回房你听不懂吗?再若多嘴连你一块儿罚。”
别看昭业平日里脾气温和,可真若是板起脸来,几个弟弟还是敬畏的。昭诩不敢再说,急忙躬身道:“是”,又给了昭瑞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挣开昭瑞紧拽自己袍袖的手,退出了书房。
三哥一走,昭瑞立觉乌云压顶,刚想开口求饶,就听大哥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跪下。”
昭瑞吓得一哆嗦,腿一软原地跪了,大哥见了并不满意,喝道:“跪那么远做什么?现在知道怕了,今天你就是跪到天边儿,也逃不了这顿打,自己给我跪过来。”
昭瑞看了看摆在书桌上的紫竹戒尺,明知过去就没有好果子吃,也不敢不去,只得膝行着一点点挪到大哥面前跪好,低眉顺目的小模样让人不由心生怜惜。昭业狠了心只作不见,拿起戒尺喝道:“伸出手来。”
昭瑞一颤,哆嗦着伸出两只手。昭业看了看,拨开他伤重的右手,拽过他左手手指,不由分说就是“啪啪啪啪啪”五下戒尺打在手心。立时,昭瑞的掌心便红肿一片,疼得昭瑞一面痛呼,一面本能的想将左手抽回。奈何自己的手指被大哥牢牢攥着移动不得,又因为自己想要躲闪逃刑立即招来大哥更狠的责打。昭瑞不敢再动,眼泪却是再也忍不住了,一面呜呜的哭着,一面求饶:“大哥,小瑞疼,大哥轻些打。”
昭业恨道:“就是要你疼,不疼打你干什么。我来问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昭瑞呜咽道:“小瑞一时好奇想炸豆腐,谁知不小心将油锅烧着了,小瑞不是故意的,再也不敢了。”
昭业一听反而更气,抡了戒尺边打边骂:“你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今天你好奇就烧厨房,明天再好奇是不是预备着把咱家给拆了呀。继续说,还做了什么混账事?”
手掌上满打满算也就那么一小块地方,哪禁得住戒尺来来回回的责打,板痕摞板痕,昭瑞疼得七荤八素,又听大哥喝问,不敢拖延,哭着认错道:“小瑞不该心血来潮进厨房捣乱,再没干别的了,小瑞知错了,再不敢了,大哥饶了小瑞吧。”
昭业见昭瑞的手肿起多高,再落不得板子了,心一软松了手。刚一松手,昭瑞就急忙将左手藏到身后,再也不肯伸出来,右手在脸上左擦右抹,那眼泪却是怎么也擦不完,反倒弄了一个满脸花。
昭业咬了咬牙,一把拉起昭瑞,横抱起放在自己腿上,伸手就去褪昭瑞的裤子,昭瑞一愣之下明白过来,急忙伸手要挡,被大哥一戒尺扫上手背,忙不迭痛呼着收回手去,眨眼功夫裤子就被大哥剥个干净。
昭瑞又羞又怕,又不敢太过挣扎,只敢哆哆嗦嗦着求饶道:“大哥,小瑞真的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大哥就饶了小瑞这一回吧。”
昭业看了看前几日二弟刚刚责罚昭瑞留下的淡淡板痕,恨道:“你是典型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一天一顿感恩不尽。你二哥才刚刚教训过你,我没空搭理你,没过两日你就又给我闹出这么大动静来。你这是自找挨打,我怎能不成全你?给我趴好了,敢乱动当心我捆了你打顿狠的。”说着抡戒尺便向昭瑞那裸露着的屁股打了下去。
昭瑞只觉得身后如滚油泼上般一阵剧痛,忍不住一声惨呼,随着暴雨般落下的戒尺,疼痛难忍的昭瑞再也顾不得大哥不准乱动的严命,踢蹬了两腿以期能稍缓身后的痛楚。刚挣扎了两下,就被大哥两条腿一夹给锁得牢牢的,再也不能稍有移动,那犹如刀砍斧剁般的戒尺一下不拉实打实的打在屁股上,可怜的昭瑞除了痛哭就是求饶。
昭瑞如今的模样若被别人看见,你说他是“箫声起,无可逃”的灵箫公子,那人肯定会笑着说你在骗他;你再说这是叱咤江湖的望月山庄庄主皇甫曙风,那人肯定会直接甩手走人。也难怪那人不信,面前这明明就是一个犯了错受大哥严厉责罚的弟弟,和普通的孩子也没什么区别嘛!
就在堂堂瑞公子哭着喊着求饶不得时,二爷昭弘脚下生风急匆匆推门而入,一把拦下大哥正在挥动着的戒尺,赔笑道:“大哥息怒,小瑞有错该罚,稍作教训即刻,别一时气急打坏了,大哥岂不心疼。”说着弯下腰去抱趴着的昭瑞,只是昭瑞被大哥两条腿牢牢锁着,昭弘又哀求叫了一声:“大哥。”
昭业看了看昭瑞那红肿不堪的屁股,无奈的长叹一声,松了劲任由昭弘将昭瑞抱了过去。
昭瑞平日里是畏惧二哥的,今日二哥在自己眼中无疑就是天大的救星,一把抱了二哥的腰躲在二哥身后不停的啜泣着,再不敢露一下头。
昭业一见忍不住火往上撞,持戒尺指了昭瑞骂道:“你还有脸哭,躲你二哥身后我就看不见你了吗?过来给我跪好了。”
昭瑞一听,本来压抑的抽泣声又逐渐变大为呜咽,昭弘心里也恨,能把大哥气成这样,这小子还真是有本事。可看他这可怜样又狠不下心不管,忙赔着笑将大哥手中的戒尺夺了下来,才转过身哄着昭瑞在大哥面前跪好,好好跟大哥认错。
昭瑞眼见戒尺被二哥收了过去,才战战兢兢重又在大哥面前端正跪好,抽噎着道:“大哥,小瑞再也不敢胡闹了,小瑞以后一定听大哥教导,大哥别再生气了。”
昭业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又见昭瑞老实认错,毕竟是自己疼爱的小弟,重重哼了一声,气恨不已地在昭瑞额头上猛一戳恨道:“你说你这脑子里整天那来那么多新奇点子,层出不穷的,今天要不是你二哥拦着,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你最好给我长点心,再有下次,我把你反锁屋里揍,看谁还能救你。”
昭瑞一激灵,急忙道:“小瑞不敢了,小瑞一定长心。”
眼见一天乌云散去,昭弘笑着上前要拉小弟起来,昭瑞偷眼看看大哥的脸色,乖觉的挣脱二哥的手,老老实实地没敢动。
昭业忍俊不禁,笑骂道:“滚起来吧,别在我面前装这份乖巧,你少做些气人的事儿,我就念弥陀佛了。”
等昭瑞站起身来,昭弘一面帮他整理衣服,一面冲门外叫道:“进来吧,现在该你上场了。”
就见昭诩一手拿了药瓶,一手拿着干净布巾,笑嘻嘻的走进门来,对昭瑞道:“昭瑞小太爷,今天我可是第二次给你上药了,不知道还有没有第三次了。”
一句话大哥二哥失声而笑,昭瑞则有些恼羞成怒的瞪着三哥气道:“谁稀罕你给我上药。”
没等昭业瞪眼,昭弘照着昭瑞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笑斥道:“不许跟你三哥没大没小,快趴下,让你三哥给你上药。”
昭瑞撅着嘴不敢再犟,乖乖的在窗户根下的软榻上趴好,昭诩过来细细处理伤处。昭弘边帮忙边问道:“小瑞,我听你三哥说你差点把厨房给点了,你没事去那里做什么?”
昭瑞愣了一下,想说什么,迟疑了一下道:“算了,现在说什么也是无用,反正我是好心办坏事,又挨了打,二哥就别问了。”
他这样一说倒勾起了三人的兴趣,昭业不悦道:“有什么事不许藏着掖着,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
昭瑞扭脸看了看三个哥哥,嘟着嘴说道:“我原是想亲自做两道菜给哥哥们尝尝的,谁知试验以惨败告终,反正我倒霉就是了。”
昭诩奇道:“家里有厨子,你干嘛非要亲自做呀,有什么吩咐他们一声不就得了。”
昭瑞闷道:“小瑞快过生日了,常言道儿生母受苦,爹娘不在身边,小瑞原想着孝敬几位哥哥,金银珠宝什么的咱家都不稀罕,小瑞便想着自己做两道菜表表心意。前几日听闻说倚梅园的金玉豆腐和烧莲藕味道鲜美,小瑞就亲自去问了梅夫人,打听这两道菜的做法,谁知被二哥误会小瑞出入秦楼楚馆,将小瑞好一顿教训。今天原本想按着记忆试做一下,哪料只炸个豆腐就那么难,转个身的功夫油锅就着了,害得我菜也没做成,还被溅起的油给烫了,到头来又挨了大哥一顿好打。”
听了昭瑞的话,三个哥哥不由面面相觑,心里都热乎乎的。昭弘先嗔怪道:“那你怎不早说明白了,平白多挨冤枉打。”
昭瑞耷着眉叹道:“事情还没做成便四处张扬,不是我风格。”
昭诩吃吃笑道:“嗯,风格是有了,可屁股却没了,倒也不错。”
昭瑞不依道:“大哥,你看三哥就知道欺负我。“
昭业笑斥道:“小瑞一番好意,以后谁也不准再拿这事取笑小瑞,否则我可不答应。”
昭诩白了一眼大哥:“不会吧,大哥,这没到口的东西就把你给收买了,大哥也太好打发了吧。”
昭业也不理他,温言对昭瑞道:“小瑞,以后有什么事不许再瞒着哥哥们,你要真想有此心,过两日大哥亲自下帖子请那个梅夫人过府,让她手把手教你,直至教会,你看如何?大哥可真的希望吃到小瑞亲手做的菜呢。”
昭弘和昭诩也道:“是啊,我们也等着呢。”
昭瑞不敢相信的连连点头:“我一定让哥哥们满意。”
正在这时,四少爷昭绎,五少爷昭毓,六少爷昭衡,七少爷昭璘,八少爷昭廷也纷纷跑进书房,争先恐后问候昭瑞的伤。昭瑞不由为自己的屁股长叹,叹自己的屁股再一次成为哥哥们的焦点。不过想着不就自己能亲自为哥哥们奉上亲手做的菜肴,昭瑞觉得自己挨得打也挺值得。
眼见哥哥们围在自己身边问长问短,有说有笑,昭瑞由衷地在心里感叹道:“有家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