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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一部中国的《乱世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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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志心道:李璇美,你若是同沈彦没什么的话,那你实在是个太残忍的姑娘。
这些话,自不会同石平生作深入的讨论。凌志这样说着自己的看法:“仕途这条道儿,有的人是膜拜政治,被政治利用,榨干,最后似过河卒子一般被弃。
而有的人只不过是利用政治,来实现自己的政见理想。”
听这话,并从中汲取养分,之于石平生,那是太深奥些。石平生好奇相问:“何为膜拜,何为利用?”
见他勤学好问,精神可嘉,凌志索性度他:“膜拜,就是官大一级,扑头就拜。勿论人品,不讲政见。甚至所拜非所求。纯粹精神上崇尚高官厚爵。
对□□家事背景门面数来头头是道,实则天高皇帝远,这一辈子连隔着城楼拜的机会都没得。”
此番话语调调,石平生从前未曾听任何人说过,很是新鲜,正对号入座,听得入神。凌志继续道:“利用政治实现理想政见的人,不搞盲目崇拜。他们内心深处的激情是用来到达理想彼岸的。利用一切,可利用的一切。带领所有,可以带领的所有。勿论同行者是布衣百姓,还是官位加身,目标,就是理想。目的,是不让同行者一人掉队。”
其实“膜拜政治”这个词,凌志第一次也是从李璇美口中听得。有次饭间,有人谈起宋岚阳刚参加工作时的趣事。大约是同柳河县□□徐克铮共乘一车。单位的老同事介绍,这位是徐主席。
宋岚阳当年的阅历,必然是讲不出:“久仰幸会久闻大名”这类的酸语。况且,就是由她讲来,也不象啊。
可上班亦有一段时间了,徐克铮的名字宋岚阳是熟悉的。所以,下意识宋岚阳将人与名对上号,恍然大悟般道:“哦,你就是徐克铮啊。”
彼时,宋岚阳并不是不尊重领导,只是心中有着自然而然平等接人待物的习惯,不以彼高而自低。
眼见宋岚阳不仅年龄面貌都带着股小清新,说话也有趣,徐克铮免不得由前排回头多看了她几眼,并无怨怪,反而幽默地接话:“对啊,我就是徐克铮。”
领导无以为忤,回到单位,同车的老同事却将此当作笑话,四处宣扬宋岚阳不知礼数。
当年的宋岚阳着实想不通,简单的一对一白而已。况且领导都不介意,反倒是自己人乱了阵脚。难不成是个官就必得三叩九拜,战战兢兢吗?
现今宋岚阳早没了当年豪气。一个石平生就够让她小心应付。除却保守底线,不以身相许,为着进步,她是好话媚言礼金小心伺候维持,方苟延残喘到得今日。
当日,听有人重提当年勇,宋岚阳苦笑着相看李璇美一眼:有些小追忆,有点小尴尬,更多是着些小悲哀。
由桌底儿伸过手去,差点越界握住凌志的,李璇美附耳,悄声鼓励欣赏着对宋岚阳道:“他们都是膜拜政治,善生存的俗人。而你是极具个人意志,生命精彩的人物。
他们那样想,没错。而你那样做,就更无不可。本不属一群而已。”
不能一次填鸭式灌输太多,石平生巴眨巴眨着极具生存智慧的目光,很努力地听,似乎亦只量身听懂了什么叫“膜拜政治”“利用政治”这个说法。一旦他以己身往歪处想,难免不会想到利用政治生财整人。那样适得其反,效果可就太不好了。
佛学曾有‘言度不如身度’的说法。效果虽好,代价却过大。然,命运就是这样。有时它会给你选择的时间余地,而我们却常常选错。
有时凭借直觉,听从心的召唤,立身成佛,做了对的抉择,却又付出了生命,以及俗世一切酸甜苦辣,咸淡俗情,快乐的代价。
*
方才于不远处扎鱼的几个小男孩儿,两句话功夫不见了踪影。随后传来了呼救声。凌志石平生撵到跟前,倒抽一口冷气:三个小男孩悉数落水。两个机灵些的,手紧紧扒着溢洪道中央的一块儿巨石。虽无力于湍急的水流之中控制身型爬上去,但暂时不至于被冲走。
论官位高低,还是水中的孩子,石平生倒不含糊:“凌县长,我下去救人,你在岸上接应我一把。”说着便脱沉厚的军用绿皮儿雨衣。
凌志当即否决:“老石,我年轻,你在岸上接应我。”不容分说,扯下雨衣,纵身欲下。
下意识,石平生兜肩一把抢揽住凌志的身型,道:“凌县长,几日来,你哪里有我的精神体力保持得好?”
甚至没有机会同石平生笑笑,再留一面,凌志边摸索着立陡立陡的岸边,向下而去,边混骂着石平生:“少废话,由不得你不服老。”
天际雨点接成线,随后成雨幕珠帘。望着雨帘中,凌志于水里载浮载沉,努力向孩子游去的身影。石平生迅速将领带和皮带统统解下来,于搭扣处系上几个死结,大致做了个简单的拉人绳索。
忙完这些,四处望望,一片空旷,知喊也是白费力气。大叫几个人名儿,没有人应。那些暴喊出来的最大声,于天地雨幕里,象是被装了消音器,成了自己哼给自己听的催眠曲。
第一个被救过来的孩子很配合,还知道靠岸借着凌志的推力,石平生的拉力,努力向上,攀爬。
第二个孩子,显然是被吓傻了。见凌志抱拖着第一个孩子离开巨石,他才绝望地大哭大喊着:“叔叔,别丢下我,救我···”待凌志游返回来,搭着他的肩,向石平生处送时,孩子只是张大嘴哭,不时还被激流呛住,一点儿也不知道配合。
凌志石平生象扛一袋儿湿了水的面粉那样,费了好大劲儿才将孩子弄上岸。这时第一个被救上来的孩子,指着更远处胆怯道:“还有一个小伙伴,被冲到那边去了。”
石平生心中一惊,望着还泡在水里,紧紧扒着岸沿边儿,筋疲力尽的凌志道:“凌县长,你先上来。我喊人来,不,我打电话叫人。你把手给我,我先拉你上来。”
凌志费力扭身,望向第一个孩子所指更远处:的确有个小身影,好像抱着一大截木头,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凭借,向更下游落去。由于太远,加之雨大,已听不见哭声,只能隐隐看到孩子大约移漂着的方位。
凌志向石平生挥挥手,将身又投入到水流中,向着孩子的方向游去。
石平生也拎起皮带领带做成的绳索,顺着岸,招呼着两个被救上来的小孩,一齐向下奔去。以期同凌志保持最近的岸边距离。
他永远无法理解凌志,即便命运选择了让凌志以身度他。石平生边跑,边陷入到深深地迷惘之中:回忆起自己在事业成长期,遭到当时顶头上司,老局长整十余年的打压。硬是将他对事业未来的一腔熔岩激情,分解成丧失热效能量的灰白炉渣。
他如此痛恨那个领导,却最终又成了那样的领导。
石平生拖着两个小孩儿在岸边深一脚,浅一脚,两腿前进着都困难。更何况凌志的身姿在水流中,已由救人,变为挣扎。
向下顺水漂,不难,甚至不需要费时搭力。然,这条只是溢洪道,并非正规的河道。水流途中有很多致命伤人的阻力,需要打起精神全力避开。同时,还要努力靠向孩子。
许是在水中被惊吓太久,这第三个孩子的双臂仿佛长在树桩子上。汪洋泽国中,漂浮沉着的这块儿浮木,是孩子的诺亚方舟。凌志怎样拽,孩子都不肯松手。若是由着这块儿木头,虽不会沉,但继续漂下去,面积太大,难免会撞上什么。
凌志的一己之力,完全没有办法在水流中左右,这么大一块儿浮木桩。好不容易将孩子从木头上分离下来,那小孩象是被从胎盘上剥离的婴儿,看着曾经承载生命的浮木远远漂离,疯了一样,双手紧抠住凌志,双脚乱踢蹬。
连说话教训的力气都没有了,凌志费力抬头,望了石平生最后一眼。大约确定了方位,拼了命将孩子带到岸边。
这里的岸边沿,距方才之处,陡立上更多。石平生将系在一起的皮带领带放下,第二个被救上来的孩子,惊魂未定的傻看着,决计不肯向着水的方位,再靠近前进一步。
第一个孩子则尽可能配合凌志石平生搭救,大声喊着还在水中挣扎的小伙伴不要乱动,尽管那喊声刚出嘴,就被不一阵雨和雨生的风,消释刮走。
事后很久,石平生对如何将最后一个孩子弄上岸的记忆,始终都是空白。
*
常常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最后时间地点人面都模糊。人们总是更看重未来,期待下一秒的欢乐。而伤痛才总是记得清晰,于记忆的谷底隐隐作痛,提醒存在。
石平生只记得那日孩子上岸后,他连腰都未来得及直起来,就听到一声巨响。万马奔腾,巨大的水柱居然不是从天而降,竟是由看似最牢靠妥帖的铜墙铁壁,钢筋混凝土的水库坝闸内,如潘多拉盒子里久困,终获自由的魔鬼一样,张牙舞爪面露狰狞而出。
没有听到泄洪前任何本该有的警报声响起。石平生愣怔一小刻,脱口吼骂:“这个时候泄洪?”
不知道这一小刻,足不足五秒钟,已无力爬上岸,留在溢洪道水中的凌志被首当其冲。
石平生扔掉未能将凌志拉上来的自制绳索,就想纵身投入到洪流中去寻找翻拣,不知是被席裹,还是已没顶的凌志。
第一个被救上来的小男孩眼疾手快,喊了一声叔叔,上前便死抱着石平生的腰。第二个小男孩也醒过神,跑过来扑到在地,拽住石平生的腿。两个孩子大喊,并向上指着水库大坝道:“叔叔,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