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1、一部中国的《乱世佳人》 ...
-
想到还有正事,于是拉陈老爹坐下。将如线般灰色细长,阴暗咒念李璇美的小思量从脑子里赶出去,凌志细细解释着把看起来是非题,实则选择题,交到陈老爹手中来答。
陈和数父亲在嘴呵成气,冰冷屋子里,将法理同现实较量抉择着。不仅仅是他难选吧,有时我们也会痛恨在理应当只有一条路的大道上,为什么又会多一种选择,多一条鬼曲幽径小路,魅惑心灵,不甘地向现实低头,折服我们的腰。
不想以一己意念正解干扰他,凌志不开言,只目光在陈和数父子之间游走。大约因着被照料得精心,病患陈和数仍然有着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清气。而照料儿子的父亲,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衰老。
陈老爹的实际年龄应是同田伟国相差无几。然,与明于世势,运筹帷幄的田书记相较之下,陈父在那重如山倾的意外横压之下,多了千丝万缕的平实忧伤,更显得蹉跎苍老。
少顷,他做决定似的一紧一松手下意识地握住凌志的。象是感激,却又更像是无法用儿子的身,屈从于儿子的理儿。难道这就是出题人同答题人的差别?
陈和数家中告辞出来,凌志不愿看到陈父做如此艰难的抉择。陈和数没有知觉,然,凌志认为,或许他们父子俩有特别的什么沟通方法可以商量一下。此种沟通,不是医学上通用的任何一种。仅仅是血脉涌动中,骨子里属于父子的那种相当默契的灵通吧。
同李璇美出去调研前,曾派人来小王庄了解过陈家的实际情况。陈母在省城医院打工,那是陈和数经常仍需去就医的一家医院。医院也是看在这一家人身背冤情太可怜的份上,才给了陈母一个打杂的工。一来可以补给家里院内陈和数的生活和医疗开支。二来也便利陈和数就医。
陈家只有这么一个独子。俗话说,母亲是家中内务整面天。陈母常年在外,老陈家两个男人就靠着亲戚家接济点人力物力,帮衬着过没有女人的日子。
凌志今个亲来,体会到这家人的难处,比预料之中的还要不易。尤其当陈父很是担心百年之后,撇下这样一个无以自理的儿子,如何是好?
那一刻,凌志仿佛亦感同身受,不甘地料想到,陈父大约会选择何种了结方式。有时,现实最好的解决途径,未必就是最对的。只不过是一对矛盾体,而已。
如此艰难家境,陈父也未急于抓住凌志带来的选择题。可见,大王庄石平生的那些乡里远亲们,这些年将人欺负到何种程度。
人性若是缺失约束到了:我就是欺负你了,又怎地?被压迫者保不齐还得在公理与现实之间悲凄的徘徊。
生活毕竟不是影视剧作《秋菊打官司》。陈父自己可以为了追求一个“理”,却不能不为儿子日后打点。若是能给亲戚家两个小子,解决个正式工作。多年后,家中只剩下陈和数一人时,这两家亲戚总不至于熬汤时不加一瓢水,将儿子饿死。
无论陈和数父子如何选,凌志内心深处都有着缺失和遗憾。他今晚的到来,大约是这个农家小院的大事。他知道,要给他们时间考虑。
还未上得车去,不远处小王庄村支书领着几个人远远跑过来,说是才知道凌县长在庄里。下午也没得到县政府和乡里的通知。村支书跑得呼呼歇歇地,大有一副接驾来迟,懊恼万分的自责。
这个时候,凌志还不想多说什么,怕他们会干扰陈父做决定。恰巧,荆歌来电招呼约会,于是胡乱应着,同庄上的人少寒暄了几句,便离去。
车子一溜烟绝尘而去,驶上大道,却停靠于路边。今日,凌志有太多的心事,很想同李璇美聊聊。他们二人总是因个性而急眼,却又总是能够在旁的事件,对待事物上,有着相同的看法。仿若,今日这把心酸与难过,只有李璇美才能开解得了。
抻着好些日子不搭理李璇美的凌志,给她拨了一通电话。对方居然响到断线也未接听。男人原本心事的基础上又添新懊恼。不该这般草率致电于她的。这个女人,不是你把她撇在一边,就能降服得了。
躬身候在一旁,俯首听命,低姿态随时待唤的绝不是李璇美。她仿若没了谁,都能过得鲜活,会给自己找乐子。
叹了口气,还未将思绪抽离,电话又响了。以为是李璇美回电,凌志心中一舒展,操起电话,却是荆歌。
心下有些烦躁。男人总归是摆脱不掉,从心底厌恶,缠绕着他们的女人,却又从骨子里离不开她们。用李璇美日后形容他的话来讲,就是凌志有着这个世界上所有男人的综合优点,以及根子上本质共同的缺点。
不想单独见荆歌厮混,凌志无奈地交待,支个麻将场吧,聚聚,少玩一会儿。潜意识里,说不准是希望李璇美也来加入,还是干脆眼不见为净。
*
李璇美果然是自己在找乐子。莫说荆歌已经很小心,将凌志的圈子同拉李璇美开些距离。即便合他们的群,李璇美也不想再上麻将场找不自在。从前热播剧《蜗居》里面宋思明就有一句台词:‘人,永远不要做自己不擅长的。’
凌志致电时,李璇美正在同宋岚阳召集的一班同龄超龄的姐姐妹妹们,在酒店KTV唱歌。
虽内心仍渴望期盼着一场无时不刻生死奔往的浓烈爱情,然,无论而今,还是多年后的李璇美,都将同男人相处视为应酬。将女人间厮混,当作红尘间真正的快意人生。
尽管旁的女人,未必与她同作此等想法。她却始终坚持。
爱情是明亮的。总亦会有欲与琼楼一比高,天花般明冉的电光火石,乍现于生命。似凌志朝阳般的夺目,却终归是暗夜日日有,天花偶得见。
曾经的绚燃,无论当初怎样似魔法,让黑夜都发光。却终难逃脱被黑暗夜空吞噬,刮散,消逝的命理。
天霁易散,琉璃脆。
天花凋敝于翡翠色闪着寒光的夜里,夜空依旧是夜空。山河依旧是山河。琼楼依旧高危立于千尺。唯一改变的,恐只是女儿的那点心迹。
相对于,同凌志相念相处,却怄气,李璇美更加爱女人们在一起歌舞升平。唱笑嬉闹。即便是伪繁华,却不会令她不安。安全感,永远是李璇美毕生倾尽所有去寻求的。
明显得了真传,受了影响的宋岚阳,也不再面色桃红,唇角含情,眼中戚戚的常寻凌志身影,左右相伴。
大家玩得淋漓尽致畅快。有一女人起身唱了首《下辈子如果我还记得你》。歌意大致是:你说下辈子如果我还记得你我们死也要在一起好吧下辈子如果我还记得你你的誓言可别忘记···
如此这般一首练歌房里,经常真真假假真情假沫寻出来唱的歌曲,不知怎的,却将这女子唱得哽咽,泪花开满面。一时间,竟情难自禁。
吃了一惊,李璇美急起身,欲上前相劝。却被宋岚阳拉住。旁的人也都不做怪,不相劝,照玩照唱,继继续续。宋岚阳对李璇美道:“她是个不必劝的人。过一会儿,自己便好了。”
李璇美眼前的女人,其然已有小四十岁。是有个二十岁大儿子的妇人了。衣着装饰面妆并不十分的讲究,却显得额外年轻。大约除去胚子好之外,也同她不操心的经历有关。是个平生无憾事,唯一好男人的情痴。
她的婚姻属自由恋爱。家人不同意。那男人一跪,女人死活是他的,就嫁了。
女人还是女孩子,年轻时,大多都有过公主梦。现实,婚姻生活尤为快速地马上使女人们发现,原来自己什么也不是。
当年顶着压力下嫁的人,日子长了,现在不过认为,你也只能嫁与他尔尔。
女人的母亲婚后就不干家务。所有生活烟火之事,全由女人的父亲操持。继承了母亲的血统,却没有母亲好命,遇到一位父亲那样的伴侣。
结婚前,女人就告诉未婚夫,自己不会做家务。那时的男人正在兴头上,自是什么都允诺了下来。
婚后不久,两人便开始因着家务琐事争斗。女人不为男人洗衣做饭,男人便不曾让女人见过自己的工资存折。直到离婚,女人也不晓得男人到底一个月发多少钱的工资。
女人后陷办公室恋情。拉开抽屉,你来我往,留来留去的小纸条充满关怀,仿佛是生命继续的全部意义和能量。
太留心那些暧昧热眼捂心的文字了,哪顾得上细究纸张的质地?执笔人也是心烂了个大洞的寂寞消遣之人。
那些日子,因着虚幻出来的寄托,上班成为一种盼望。下班则变成了一种瞭望。
办公室里流动着奶黄色鲜稠明丽,丝丝缠绕,根根动情的胶着。恋情很快发展为奸情。两人相约,各自回家离婚。打破一个旧世界,共建一个新家园。
愿望是美好,结局却落了俗套。婚,女的离了,男的却没离。比那《胭脂扣》里的十三少还要不堪。
自此,离婚已是自由身的女人,较往日更乱了起来。自由,让某一些女人更懂得珍惜,珍视,自我节制,约束。却让另一些女人,如向下流淌着的水一般,一泻千里,再无价值。
平日里,女人堆里说句顽话,就面红心跳。与各式男人上起床脱起裤子来,说上就上般的利落不讲究。不管此男是朋友之夫,还是喊叔,甚至父子通吃。人面杂的不像是为情,也不图利益,却又不见得就是愉个通体麻利爽脆。
以纵情偷来的,不可能填补得了空虚。顶多是打发些寂寞无聊,甚至纵情之后,会更加寂寞空虚。
要么现实生活中苦痛,要么纵情时痛苦。做人还是做鬼,原本就是一界的两端,而已。
女人,以肉相搏,难免会想得会更多些。
倪匡说过一句至今想来仍觉沥骨般经典的话:欲的最高游戏境界,乃是禁|欲。
此话现实生活当中实际操作性不强。甚至是极端有失偏颇的,易遭情|色男女嗤之以鼻的。然,唯有当你按照自己喜爱的纵情方式,得不到你想得到。亦或者,你的精神大到一种程度,足以支撑肉|体,且从精神纯粹当中,得到了你想得到的:心上人的欣赏爱慕久久无以忘怀。你才能够体会得到这句话,来自心灵禅梵般的力量,意义和魅力。
如果站立在世界的中央茫然四顾,不如退至墙角以清醒换世界。女性在上|床这项运动中,如果不是被爱,亦或者相爱。甚至还被对方边上着,便挑肥拣瘦,拔拉着在心底嫌弃厌烦着,那实质从生理角度来非得论证的话,男女在活塞运动中,女性获得纯生理高|潮的几率远远低于男性。
不是情,也不是生理的物理性快|感,或许是寂寞?一个女人到底要有多寂寞,心里面得有多么大一个破洞,才需要如此纵|情买欢,饮鸩止渴?
如何能利落地同那些无财力支持你的经济,无品支撑你的精神,甚至无力令你生理愉悦,人前人后拿你私隐作料为馅儿卖赖,甚至会染上多种交叉感染生理性疾病的男人脱|裤子,像狗一样爬上爬下?
一个女人到底会有多寂寞?居然要用最珍贵的东西区填充稀释?寂寞的刀锋有多锋利?寂寞的毒性究竟几何,几何?
问过许多男人,男人们心里门清,嘴上却永远不这么看。男人们总会说道,男女之事,几时变得如此市侩庸俗?
仰天长啸,他们当然希望于男女这件事上,所付出的代价越少越好。君何曾见过,买家哄抬物价的?除非,不是一般君君生生的相识相懂相怜相惜缘聚,不付出非一般的代价得到,否则应当连自己这关都过不去。
大千世界,两笔画即可写得“人”字。却始终是这世界上最复杂的。亦又或者,那些女人常犯的蠢事,不见得是真的不透澈。只不过,这世间,最想要的,一定都会失去。
李璇美想到一首词:随心到处便是楼台逐意行时自有宝相你若心中有我不必远上天山。
是了,心中若是有你,天山都不必远去。又何用相约,那没点儿不靠谱的‘下辈子如果我还记得你’?难不成,甘愿被骗完青春骗终身,最后连下辈子的平等自尊自爱相互欣赏相爱幸福的希望,也给扎作一堆儿,掳干净了去?这辈子都枉费了的心思,还预备带到下辈子去修补吗?
那么巧,大屏幕很快就轮到李璇美钟意的一首歌:吴奇隆《双飞》不等来世再相约今生就要无恨无悔不问前缘我是谁 只管今尘和你日日月月我愿与你雪中泥红尘寸寸泥中雪···
因着十分留心在意那女人,她哭一会子,但见大家习以为常无人劝,很快又将悲伤抛向脑后,抬起头便好了似得同大家嬉笑玩闹起来。
宋岚阳拍拍李璇美放在大腿上的手,眼神意味里大约是说,你看吧,我说不用劝便会好。
原来,不是最痛的眼睛哭过,很快便可消肿。见那女人没心没肺的样子,李璇美心中倒是有几分羡慕。
这样的人,想必是简单,大哭大笑,凡事不藏于心,定能活大岁数。就连面相,因着简单,虽有几分哭得浮肿,然,少了一份烟火家庭烦琐事的拖累,大体上来比兑,还是比实际岁数显年轻上许多。
是了,劝她得住,也未必能代她走人生路。又有谁说何种,就一定是对的呢?
教她要让男人不变心,心中只永恒装着你,很难。然,你可以使自己的世界辽阔,使男人不过是你胸怀中的沧海一粟。要求他人一成不变,不如改变自己。虽然艰辛,然,可行操作性却更强。
此种活法,恐怕不对她的路。
罢了,只愿明白人更加明白,糊涂人亦能难得糊涂一世,就都是好的吧。
宋岚阳私底下看图说话般地对李璇美讲解着。眼前这些看似正常的人与人之间,其实背后各自有着怎样的不伦隐情:谁和谁是好姐妹,形影不离,背后却同好友的老公勾搭在一起。主妇前脚去上班,后脚好姐妹就过来,钻了老公依旧热着的被窝。
仿佛只有知道,或者制造了别人生活的不幸坎坷不易,自己的生活方可聊以自|慰继续。畸形的快乐,刺激着日复一日的平凡生活。让参与其中的人,带着残忍龌鹾的快乐过活。
仿佛嚼蜡人生当中唯一的那根灯芯。遇着火,就毫无顾忌的亮起来。一室的空虚,唯可依赖着这点随时可熄的烛火取暖。带火之烛的温暖怜若丁豆,一旦倾覆的危险却足以焚毁一切。
火烛背后巨大的阴影,心中越蛀越大越填越空的深洞···只待烛火泪尽烛灭,不过是一场消耗,而已。
宋岚阳悄然又指给李璇美看另一女人。她发现老公有外|遇。三人坐下来恳谈。男人当面表明立场:既不会离婚,也不会先同情人提出分手。
此种态度,站在任何女方的立场来讲,都是句欠|操的混蛋话。无论身为哪一方的女人,都应当将这男人双双踢出局。
如此简单的是非题,却淹没了多少平凡的女人,竟无力作答。男人明火执仗,愈发轻便地游走各方,争先接驾,端的逍遥。
生活不曾宽待精神,于是人也从不高看生活。就如同这样龌鹾到极致,由生活的末端开出花来,平实可爱着。
另有一对儿中年夫妻,同在一个单位上班。那男人是个部门小领导。时常靠着点小青眼,莫须有的青睐,便能吸引些女人。
其间有个年轻女子同男人明明是那种关系。然,由于同属一个单位,抬头不见,低头见,见了男人的老婆,一个蒙在鼓里,另一个心知肚明双双热情招呼:一个喊姨,一个喊叔,私底下却是姐妹性质,共侍一夫。端得是人间社会才有的人伦趣事。
倘由着人性,又能保得住密,为人所不得知。那么这世间之人,还不知能做出多少有悖常伦可悲可叹的趣事。
李璇美始终固执地认为,买来的没有骗来的丑。打心眼里鄙弃这些甘于命,却又在烟火之中扑腾沾灰布纯粹的女人。认定她们还不如交易进行之中的妓女。
妓女固然可耻,然,嫖|客也不见得高尚。从市场经济学角度来讲,至少交易的那一刻,双方是平等的。与飞蛾扑火迷惑于男人的魅力不同,男人可以花钱要女人的身,只不过女人也要男人的钱。女人的心,却仍然是女人自己的。不是巧言如簧就可以向男人轻易袒露的。
如同梁家辉版港片《流氓律师》里面,妓女过堂佐证时道:“妓|女,是低贱。但,也有我们的讲究。那就是可以交易,但不能亲我们的嘴。我们的嘴,只留给我们真心喜爱着的男人。”如此看来,许多良家妇女端的不知向谁,为何轻易付出了自己的身心。还没有妓女讲究。
对于妓|女来说,男人今日不来,姐姐就接旁的客。除却杜十娘,没有人费时间,伤心为男人长吁短叹哀怨到天明。倘对妓|女动了情,也总合着该让男人惆怅辗转。
办公室恋情,不是说没有真挚的,只不过,想来最美好的东西,从不允人纵情一欢,率性而为,随随便便就可得。
那些幻想中自己感动自己,许女人一头扎下去的,吃了女人的肉,还抱怨嫌弃骚的男人,这世间并不在少数。
都不必嘴硬,一概,谁的苦,谁知道。无论何种状态之下,隐忍,节制,追求现实,才都是最枯燥却又让人永远有力量的。
宋岚阳补充道:“当然,玩出火暴露的人,也是有的。不过左右一场闹剧。未见得都有什么改天换地的魄力做派。”
李璇美暗叹,是啊,生活哪里容得常人过于讲究。人,本就天生是个藏污纳垢体。那么多的欲望,那么多的破漏缺失。精神纯净透明些,却又不存于五腑之内,终究是缥缈了些。而人性,不总是想要抓紧那些可以抓得紧的吗?
漫漠都市,到处都是身患绝症之人,谁又能是谁的解药?谁也不是谁的救世主,没有谁可以彻底拯救谁,每个人都在营营役役浮世绘中伸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