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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训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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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极自幼聪慧、才思敏捷,更兼为汗为帝多年,大风大浪经得多了,即使刚刚摆脱初为魂魄的呆滞,即使乍见父汗、对着父汗的怒意措手不及,他也很快镇定下来、轻车熟路地应对起来。
他面带微笑,“多谢妃母美言,皇太极感激。”不待阿巴亥大妃再言语,就极诚挚地对努尔哈赤说,“父汗,儿臣虽年少时就已随您四处征战,更牢记您的教诲与将士同甘共苦、数度亲征,但父汗是名动天下的巴图鲁、英明神武、骁勇之气是儿臣怎样也及不上的。儿臣虽体魄强健,奈何多次负伤、损了根基,终致精力不济、未能在有生之年踏平山海关、挥师南下,儿臣心里实在难过。”
努尔哈赤又轻哼了声,声音里的怒意与责问之意也淡了些。对着这个骁勇善战、勇武过人的儿子他是极满意的,满人重武,因伤痛而英年早逝的巴图鲁不胜枚举,对着儿子的自责他心里也生起些怜惜。
阿巴亥大妃似笑非笑,唇角轻挑,却是没再言语。刚才努尔哈赤叱责皇太极偏宠关雎宫宸妃,也算是家事,她作为长辈插话还可以。现在,皇太极只说用兵之事,她再插话,那就是自讨没趣,既便努尔哈赤不会怪罪,也显得过于刻意,落了下乘。没关系,日子还长着呢,皇太极,当年的夺命之仇,我可是时刻记着呢。而且,她的笑容更深了,你的好哥哥诸英可也是一直等着你这个好弟弟呢!
皇太极极是迅速地说:“松锦之战后,确实有贝勒、将军说要一鼓作气、挥师南下,儿臣也是兴奋难抑,只想我八旗儿郎能纵马放歌于黄河岸、繁华江南。那些时日,儿臣昼夜难安,每日里就是推演入关线路、攻防谋略,更是督促各旗抓紧整休、厉兵秣马,心心念念直捣黄龙、立万世基业!”
努尔哈赤面色更是缓和了些,这个儿子自小就是有主意的,自己与几个儿子长年累月在外征战,他七、八岁就主持家政,日常琐事和钱粮帐目什么都是井井有条的,很多事情不用自己吩咐也能处置得妥妥当当、且极合自己心意。待他年纪稍长,更是跟着自己和几个哥哥四处征战,智勇双全,为一统女真立下汗马功劳。现在,他这么说,必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故让他改了主意。“那你为什么没有趁胜追击?朱明阉党之祸已久、吏治败坏,各地兵事不断,宛如一团散沙。若你能顺势而为,凭着朱明残兵败将、且气势低沉,哪里能抵挡过我八旗儿郎的铁骑?各地造反的那些个也不过是乌合之众,又岂是我满蒙精兵的对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不是喜欢看汉人的兵书?我听说那个吴国本来灭了越国,却婆婆妈妈,把个越王给拘住后来又放跑了,结果养虎遗患,给自己招了祸事!”
皇太极很是恭谨,“儿臣兴奋难抑之时,忽然想起了当年的事情以及父汗的教诲,才痛下决心暂缓对明用兵。”
“哦——?”努尔哈赤拖长了声调。
阿巴亥大妃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但笑容僵了一下,羽睫轻垂,遮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凌厉寒芒。
皇太极的目光略扫过她,心里冷笑,你活着的时候一败涂地、死了难道就能反败为胜了?朕敬重父汗,你这手下败将纵然擅吹枕头风、狐假虎威,朕却还没把你放在眼里。乌拉那拉阿巴亥,你确实够胆色,短短几句话间就数次挑衅于朕,就不知道你敢不敢接这挑衅的后果!
他面上依然是极诚挚恭谦的笑容,“当年,儿臣随父汗征乌拉,记得当时乌拉兵白天出城对垒、夜里入城固守。儿臣与莽古尔泰哥哥心急、想立即过河进攻。父汗则教诲说‘用兵不能像你们想的那样简单,好比砍伐大树,怎么能一下子砍断?必须用斧子一下一下去砍,渐渐折断。相同的道理,大家势均力敌,要一举将其灭亡,怎么可能办到?应当把它附属的城郭一个一个攻取,一直攻下去。没有阿哈,额真怎么能生存?没有诸申,贝勒怎么能生存?’”
努尔哈赤也想起了当时的情状,眼神也柔和下来。那时,莽古尔泰和皇太极年纪尚轻,两军对峙,二人成天急吼吼地请战,自己教训以后才安分些。在自己的指挥下,他们逐个击破、陆陆续续毁掉了乌拉的城寨,第二年,灭了乌拉部。“你所虑有些道理。但朱明与乌拉部相差甚大。当年的乌拉部看着虽小,但兵强马壮、悍勇非常,象凶悍的野狼,且与我们实力相差不大,自然要徐徐图之,先断其爪牙、再一击毙命。朱明虽大,但积患已久,不过是垂死的骆驼,看着体格大,却是虚有其表、不堪一击,岂能与当日乌拉部的精兵相比?更何况当时四部尚未统一,而今大金已立国多年,更兵强马壮、猛将如云,你这么一缓,实在是太过小心谨慎。”他想着朱明那帮老鬼鄙薄的眼神,恨得牙根痒痒,不过是过气皇族,还敢如此嚣张。
“儿臣正是记起父汗教诲,更因着朱明民不聊生、内乱迭起,儿臣才决定暂按兵不动、以逸待劳的。”不待努尔哈赤发问,皇太极接着说,“朱明已是日薄西山,各地起事的极多,更有人野心勃勃想问鼎江山、取朱明而代之,也正因着他们的争斗,使得朱明朝廷自顾不暇、军队疲于奔命。若我们按兵不动,那么这些个人利欲熏心,自会与朱明拼个你死我活。况且,成吉思汗当年挥师南下,那些内乱不休的汉人唇亡齿寒、联合起来抵抗,纵使蚍蜉撼树,也让战无不胜的蒙古铁骑颇多伤亡。我们满蒙儿郎英勇善战,铁骑过处、无坚不摧,儿臣一直记得父汗的话,要把八旗的将士看做自己的兄弟,父汗一直身先士卒、爱兵如子,儿臣想着既然能以较小的牺牲来获取同样的胜利,又何必让八旗儿郎多流血牺牲呢?所以儿臣没有立时入关,而是厉兵秣马,待汉人自相残杀、两败俱伤之时,我八旗儿郎再一鼓作气、直捣黄龙。儿臣来前,已有汉人乱军攻至京畿附近,朱明惶惶不安,儿臣想,我八旗儿郎雷霆一击的日子应该就快到了,更可势如破竹,越秦岭、过长江,取汉人万里山河、立我大清万世基业!”
一席话说得慷慨激昂,努尔哈赤多年征战、用兵之道极是精通,虽仍觉得这个儿子还是太小心了些——巴图鲁何惧流血流汗、马革裹尸?!也明白他所言合了汉人‘上兵伐谋’之道,以较小的牺牲换得最大的回报。罢了,好猎人不仅要勇武、还要有好耐心。朱明,就让你们再得意一时吧,只怕秋后的蚂蚱也蹦达不了几时了!一念至此,他纵声长笑,极是开心。
皇太极和阿巴亥大妃面上都是欢喜之色看着他,眼角余光却都是没有放过对方的眼神表情,心思更是百转,但有一点却是心有灵犀、默契十足——朕/我和你誓不两立!
殿上各人面色各异,叶赫那拉孟古、博尔济吉特海兰珠相视一笑,终于缓了口气,只是二人心里的忧虑却并没有完全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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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境。
皇太极的死讯并没有让明境里气氛和缓。大明的帝皇们聚在水镜前,虽面色各异,但大都神色凝重、眉头紧锁。
鬼为阴,地府里魂魄实体化,也有了些不同于人的异能,比如可以凭魂魄力量凝聚水镜、观察阳世。按照道理来说,这是地府里居留的皇族们都拥有的能力,但想成像却也极困难。首先,精神要极其集中,你要知道且找准地点,否则,这镜像就不知道显得是什么地方的了;其次,你要想准时辰,弄差了也看不到想看的场景;再次,各人精神力差别极大,水镜大小也是不同,即使你弄对了地点、时辰,精神力太弱的话,水镜可能形成不了,即使形成了,也可能只有巴掌大、看不到什么东西。当然,也可众人合力,想着同个地点时辰,造一个大水镜,但是这需要默契,如果有人稍有杂念就前功尽弃。而且,水镜成像极费精力,一般魂魄很难支撑长久。所以,不少明室皇族觉得努尔哈赤这鞑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是不想他们看到阳世景像,因为他没这本事!哼,清境里那帮人为鬼的日子太短,还真没有能把水镜运用自如、且支撑过半盏茶功夫的!
意念动处,水镜的景象不停转换,诸人面色愈发凝重——
内忧外患、刀兵四起。
大明,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