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9 ...
-
雪原上飞奔的少年，矫捷灵动得连山岭间最健壮的岩羊也无法岂及，天生魔力远高于同族，令他早早便能化作人形，璀璨的银发，以及洁白的衣袍，几乎与冰雪融为一体。
冰雪之姿的少年，最终在我面前停下脚步，因着他一抹灿然的笑意，魔界阴霾黯淡的寒季瞬间云开雾散，雪霁天晴。
“是尨赞！尨赞！不是咩赞！”少年大声说，一遍遍更正。
“好吧，喵赞。”我将手搭在绑了一圈圈绷带的腿上，漠然地敷衍着，眼睛望向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
少年粉嫩的腮帮子微微鼓起，冰蓝眼眸瞪得溜圆。
那时，是我们的初遇。
彼时的银龙族少年，满溢着连冰雪也为之消融的热情，眼神如新生小鹿般纯真而好奇。
而彼时的我，受尽情伤，逃离故国，被新收的桀骜不驯的侍魔重伤后，扔在冰天雪地中，心灰意冷地等死。
少年问：
娜鲁，魔族女孩都像你这样，跌得皮开肉绽也不会哭吗？
娜鲁，魔族女孩都像你这样，有着比黑曜石更加神秘的黑色长发吗？
娜鲁，魔族女孩都像你这样，有着像紫水晶一样美丽的眼睛吗？
而我，一边忍受着他那毫无由头的好感与照顾，心里却默默地将这呱噪的小孩一遍遍掐死。
龙族少年救治了年轻的魔女，却不知自己救回来的，只是一尾心如碎冰的毒蛇。
龙族少年说他喜欢上了没有眼泪的魔女，他认为她是如此坚强，却不知，她的内心早已被毒液浸满，再装不下一点一滴的温情与柔弱。
待得魔女的力量回复，龙族少年就再见没见过那个年轻的面容。
他见到的，是挂着邪恶笑容，强大而可怕的老巫婆。
龙族少年冒失而争切地向老巫婆追问年轻魔女的下落，却倒在蹑风雷兽的利爪下，纯洁如初生小鹿的冰蓝色眼眸失去了神彩，银龙特有的蓝色血液，衬着他欺霜赛雪如凝脂的肌肤，令那青涩的面庞，仿若笼上一层妖冶的艳光。
而后，那纯真而不通世事的眼眸，被恨意掩盖。
原来，那样柔软的面容，染上仇恨的毒汁后，也能凛凛生威，寒气逼人。
原来，那般无睱的眼眸，沾上复仇的尘垢后，也能坚定无畏，义无反顾。
再后来，连续一百年的多次相遇，都在少年的追杀与失败中反复进行。
卡斯将我护得周全，有时年轻的独臂银龙的追杀，在我尚无知无觉中，就已被卡斯镇压了下来。
而有时，与那独臂少年匆匆一瞥中，却能看见那双眼眸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死去。
卡斯大约是比我善良得多的生物，除了第一次错手斩下少年银龙的左臂，之后少年的每一次刺杀，卡斯都不曾重伤过他。
骄傲的蹑风雷兽，总会不自觉怜悯那些毫不退却的坚强心灵。
但是后来突然有一天，龙族少年却不再来了。
一百年过去了，龙族少年再没有踏入过迷失之森。
两百年过去了，偶尔视线扫过地下室药柜的最顶层，看见一瓶透着幽幽冶艳蓝光，以魔法封存永不腐败的液体时，我才突然想起，曾经有一位龙族少年，紧咬着下唇，对我立下了必杀的誓言。
*****
从睡梦中惊醒，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跳了起来，这件突然想起的往事，直把我吓得冷汗泠泠，脑子里只有四个字反复出现：安全隐患……
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巨大的床上。
这张床究竟有多大呢？拿一本《初级黑魔法入门》来比喻的话，我就是一颗放在摊开书页中间的蚕豆。
能一眼就认出这是张床，还得归功于大床四周垂挂着的帷幔。
我坐在床上发呆，有点闹不清现在是什么情况。
若没有记错的话，我和卡斯应该是逃到碎霜山脉后，遭遇了银龙的攻击，何时到了这房子里，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大声地唤了几声“卡斯”，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我不由得一阵心慌。
从柔软的大床上站起来，颇花了点力气，我原本就四肢脱力，此时脚底踩着软绵绵的床垫，只觉得深一脚浅一脚，完全借不到力。
吭哧吭哧走到床边，抓住床单滑下足有一人高的床脚，再努力地四下张望。
眼前的房间大得惊人，光线从半拉的窗帘外透入，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光源，因此，从我现在所处的位置，完全看不出房间有多深。
抬起头，高高的天花板也隐没在黑暗之中。
房内的摆设很简单，唯一的家具，就只有一张大得离谱的床——我瞅着那床大得都能躺下一个冰霜巨人。
房间内的整体基调是白色的，床单、床帐、墙壁上挂着的壁毯，窗帘，甚至是地毯，全部都是光滑雪白的丝缎，上面点缀着一些五彩缤纷的宝石，排列成各种图案，看上去倒也雅致。
壁毯上的图案与别的地方不同，是用钻石与乳白色水晶石组成了一只龙首的图案。
那是一只银龙。
我已经可以肯定这是一间银龙的卧室了。
从房间内宝石的数量来看，这头龙相比起别的龙而言，还算朴素。
三百年前来碎霜山谷寻找药材时，我曾事先从一些由幻砂国流传到绯月国的书籍上，对银龙的居室作过一些了解，虽然事后证明那完全没有必要，我当时甚至于连银龙的居住地都没找着。
银龙大部分群居在碎霜山脉的深处，另有一小部分散居在各地。
如大部分龙族一样，银龙也是穴居习性，他们喜欢将居所建在山的内部。
大门一般建在山壁上，由大门走进去，需要经过一条长廊才能进入正门，然后才是宽敞的正室。正室进去后是中厅，经由中厅可以通往各个侧室，通常中厅会有一条长廊可以直达后院，有些侧室也有通往后院的门。
对龙族而言必不可少的藏宝室，则通常建在主卧室后面，出于天性中对闪亮宝物的强烈嗜好，龙族不止喜欢收藏宝石，也喜欢用各类宝石把房间装饰得富丽堂皇，至于品味……对于大部分喜好华丽事物的魔族而言，似乎略显粗莽。
有些龙族喜欢直接将藏宝室当成卧室，每天都睡在宝石堆上——还真是皮粗肉糙，也不嫌硌得慌。
以上只是简单的说法，实际上银龙的居所极其复杂，一座山内的房间光是同一层就有许多个，更别说还有上上下下那么多层。
估计除了他们自己以外，没谁在进入银龙家中后不迷路的。
书中说，龙族的房间都大得惊人，这一点我倒是真切地体会到了，能住下一头巨龙的房间的规模，对一个普通魔族而言实在是叹为观止。
我在空旷的房间内茫然四顾，寻找卡斯的身影，大声叫着卡斯的名字。
左眼的契约还在，卡斯目前至少性命无虞，但它受了重伤，只怕情形很是凶险。
“蹑巽雷兽，尊吾诏令，速速现身！”
我试着召唤卡斯，深埋于眼眸中的契约令咒迸发出紫色光芒，持续不到一秒，又很快消失。
卡斯没有来。
既没有破窗而入，也没有通过契约的力量瞬移到我身边，这表示我们之中，至少有一个被魔法束缚住了。
并不是没有遇到过类似的事，但是那时的我并没有失去魔力，心里好歹有点依凭，如今的我却连探察房间内有没有设下束缚结界都做不到。
空旷的房间内一片死寂，我整个人宛如沉入幽深海底，只觉得刺骨寒意从骨头缝里丝丝透入。
用力搓了搓脸，拼命为自己打气：可不能就这么放弃希望啊！
房间里唯一的巨大石门上雕刻了一些宝石图案以及云纹，我使劲推了推，石门纹丝不动。
除了石门，唯一的出口，就只剩下窗户。
我仰头望了望离地十几米的窗户，比了比窗柱之间的间隔——应该很宽，并排挤出去三个我都绰绰有余了。
用力拉了拉窗帘，看着很光滑，却也能抓得牢，应该能顺着窗帘布爬上去。
我将裙子在腰上挽了个结，大披肩与山羊皮短靴早在醒来时就已不见了，脚上只穿了一双厚厚的羊毛袜子，为了攀爬方便，干脆连袜子也脱掉。
虽然失去了魔力，魔族的体能还是不错的。一刻钟过后，我终于爬上了窗台。
抹了抹额头的汗珠，我看了一眼窗户外头，欣喜地笑容僵在了嘴角。
——窗户下是悬崖绝壁。
我犹不死心，将头探出窗外，试图寻找落脚处。
依稀记得书上说过，银龙的穴居外，一般都造有围绕山峰盘旋而上的阶梯，这是为了方便新生雏龙锻练飞行用的。
龙族是天空的霸者，刚从蛋内孵化的雏龙，会在一小时内学会飞翔，但此时的雏龙还太幼小，无法维持长时间的飞行，银龙的居所又是建在陡峭的山峦之颠，雏龙们至少要在满了十岁以后，才能不用再依靠阶梯进行休憩，从而一口气飞上顶峰。
但是，这个房间外面的峭壁上，找不到一个阶梯。
难道书上说的有误？
我将脚悬在窗外，在窗台上呆坐了片刻，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雪山，一时之间只觉满心凄惶。
赤裸的脚被山风吹得冰凉，老寒腿貌似又要发作了……
我扶着窗柱慢腾腾地站起来，安慰自己，还是先回房间里暖和暖和，再作打算。
抓住窗帘正要往下滑，我猛然发现房间里不知何时多出一个人影。
是尨赞！
他不知在窗台下站了多久，正仰着头，冷冷地看着我。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19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