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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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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文昊比我高一级,大一刚来在学校报到的时候梁白洋领着我去报到,路文昊当时作为志愿者帮忙接待新生,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穿着印有红色爱心图案的白色短袖,在人堆前的书桌上翻着一沓资料,向站在面前的新生说着什么,有时也会转身和其他的志愿者商量些什么,很认真的样子。排到我的时候,一直陪在我旁边的梁白洋却突然不见了,而面前的路文昊一直在埋头写着什么东西,然后他伸出手说:“同学,先把你的录取通知书给我。”他没有把他的头抬起来,我却莫名地紧张起来,我翻着手里的牛皮纸袋子,来之前我把所有需要用的资料都按照梁白洋叙述的整理在了一起,可是这时那张薄薄的纸张却像水汽蒸发了一样消失不见了,我在心里命令自己稍稍镇定下,然后把每张纸都细细翻过。或许是等待的时间过长,我抬起头的时候他也已经抬起了头,带着些许不耐烦的询问表情盯着我,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握着笔,胳膊伸展开来,在桌边有节奏的一下一下敲着。我灵光一闪想起来之前我把资料全都装进袋子的时候,又听梁白洋说首先会查看录取通知书,于是我有点不放心的把它又抽了出来放进了随身带的包里。我急忙从包里拿出录取书放到他面前,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拿过去然后对照着手边的一张纸开始填写。
我站在他面前开始打量他,他坐的很端正,看起来个子应该很高,头发短短的,右边的微微有点翘起来,眼神沉静,嘴角紧紧抿着。似乎低着头说话是他的爱好,他的声音再次想起来的时候我还在盯着他肩膀上一小块蓝色油漆发愣,突然听到他说:“照片给我。”我拿出照片放在他面前,他却抬起了头,带着哭笑不得的表情望着我,我低头看了看照片又带着十分不确定的眼神回望着他,他深吸了一口气,用似乎是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怒气的音调说:“同学,新生须知里明确的告诉你照片是用来给你们办学生证、借书卡等事情的,请问你这张集体照是要用来办学生证还是借书卡?”我顿时涨红了脸,站在他面前不知说什么。我给他的照片是十二张尺寸相同的,是临走前妈妈塞在我包里的,考试结束后的那些日子我一直和朋友们奔窜在各个大街小巷,所有上学前需要准备的事情都是妈妈帮我完成的,我想她大概是忽略了这一点。排在我后面的人开始不安起来,探出身子张望着,旁边队伍的人走了一个又一个,偶尔有飘过来的眼神也很快的漠然而去。我一边四下张望着梁白洋的身影一边有点愤恨地翻着包希望能找出一把剪刀啊刀子之类的利器,正当我犹豫要不要把手里攥着的指甲刀掏出来的时候,有人把一把剪刀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我抬头,眼前的女生画着淡妆,长长的头发在脑后束成马尾,本来松松垮垮的志愿者服装穿在她身上很是利落,她的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胸前的牌子上写着:韩佳。这大概是她的名字,我松了一口气,感激地冲她笑笑。她抬起手轻轻拍了拍路文昊的肩膀说:“要来帮忙就耐心点。”旁边同样是负责接待的志愿者开始起哄:“路文昊,女朋友在旁边监工还那么不安分,故意加深人家女生对你的印象呢吧”路文昊在一片哄笑之中拿起桌子上的剪刀开始剪照片,梁白洋或许是终于感应到了我内心深处的召唤和诅咒,不失时机的从旁边冒了出来,带着欠揍的笑容说:“路文昊,你耍浑也要分对象啊?”说完转头望着我说:“不好意思啊,刚才遇见了几个球队的。完了没?”我收拾着桌子上我的乱七八糟的资料,转过头狠狠剜了他一眼然后把他们都塞进了纸袋子里。面前的男生开始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回应说:“呦,对不起啊小白杨,你知道我有这嗜好就应该在领着她出来前贴上你的标签啊。”然后他拿走了几张照片,把剩下的叠好推到我面前,拿过旁边的纸,指着一个地方说:“在这签个字。”我没有拿笔,想也没想的从他手边拿过了他的笔,抬起头的时候,他的眉毛奇怪的动了动,面无表情地望着我说:“同学,不客气。”那时候,我想,这个人可真可恶。
而现在,我拿着的电话听筒里传来他清朗的声音:“明天下午要开会讨论这次校园艺术节的事情,你手机打不通,我得确保每一个人都接到通知。”学生会负责校园艺术节的事情,而他是学生会的负责人。我说:“好的,我知道了。”话说到这里,似乎该挂电话了,可是我没有动,而他那边也是寂静一片。我屏住呼吸仔细聆听着,突然觉得他还有话要跟我说,可是似乎过去了很久却没有声音传来,当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在等着我先开口结束对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又再次响起,轻轻地,带着一点迟疑地——“事实上,我还有事情想请你帮忙。”“什么事?”我的心像是被什么揪起,悬在半空中想要挣脱。“学校安排学生会这次也要参加演出,你在外联部,我想应该不会很忙,组织部这次会有一些人成为演出人员,所以我在想,你,可不可以,过来帮忙?”我像是井底的那只青蛙,终于看见了无际的蓝色,一瞬间不知该怎么反应,该怎么去推翻自己以前的错误想法。“好的呀,没问题。”青蛙终于肯吭一声了,或许以后自己也会随着后人嘲笑坐井观天的愚蠢举动,但不能否认的是,在你眼前的,却是一片令人沉醉的好风景。我答应的挺爽快,似乎这让他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了一点:“就是一些写写画画的事情,不会让你去搬音响的。以前看过你写的字,我觉得很不错,所以——”组织部的工作大多数都是些体力活,正常女生的大脑在同意应邀的时候不应该都是先考虑到这个问题吗?我想,我是正常的,可是我的大脑此刻一定是短路的。我有些尴尬,再次重复了一下之前的话:“好的,没问题。”“你需不需要先征求一下梁白洋的意见?”梁白洋是外联部的负责人,当初我加入外联就是他软磨硬泡的结果,最后我本着见识一下校园里的权力中心的想法答应了他,学校一有什么活动就厚着脸皮跟在梁白洋的后面拉拉赞助跑跑生意然后混吃混喝。梁白洋算是我的上级了,别的部门要调派我去使唤按理来说是应该先向他报备并征求他的同意的,所以路文昊会这样问也没什么奇怪。我想起刚才梁白洋在电话里的语气和嘴脸,于是我用比前一句更肯定更爽快的语气说:“不用了,我自己能做主。”然后我听到他好像是笑了,非常轻,可是我从听筒里他的呼吸声中能分辨出来。他说:“那,就这样说定了。”我说:“嗯,那,再见。”他说:“嗯,晚安。”
我搁下电话回到床上还有点不真实的感觉,我想跟梁白洋说会话,说什么都行,他骂我没心肝装模作样不识好歹,然后我来来回回叫他滚,挂断电话后他又不舍不弃的打过来。其实我从小到大跟梁白洋吵架也是一样的套路,骂他“滚”,撇下他跑远,然后不接他电话,他先是会被我惹毛然后会狠狠的骂我。我们会冷战,可是他永远是最沉不住气的,他永远都在输。唯一一次他先离开的那次也不例外,他很潇洒的撇下我走了,后来隔了一周他打过来电话,他说:“林晓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贱?我他妈觉得我就是个贱胚子!你知道的,从小到大都是!”那是在深夜,宿舍其他人都已经睡了,我穿着睡衣在楼道里瑟瑟发抖的拿着电话,我觉得他的声音有点激动,我说:“你是不是喝酒了?”他说:“我是不是很贱?”秋天的夜里,对面盥洗室的窗户大开着,冷风一阵一阵灌进楼道里,我的牙齿开始颤栗起来,脚底下也是冰凉凉的,我没有说话。我在心里回答他的问题:“是的,你很贱。”
“是的,梁白洋,你很贱,我很无耻。”我默默地补上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