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前传（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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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末址之境（二）
陌桑要将我的灵魂聚在一个瓷瓶中，那青底白釉的小瓶，瓶身描了一幅山水图，半片山腰是红白相间傲然绽放的木芙蓉，我望着前方他口中的无根山，倒像是这个地方。
我听见陌桑在耳边絮絮叨叨，说着什么话，也没有注意听，但大意是，无根山在人界的至西，当年天漏之处，是去往末址的必经之处。我透过朦胧雾气看到无根山的山水，真的是一个至清至净的人间福祉，山坳水中莲叶田田。我猜，将我放到瓷瓶中，定是怕这里萦绕的一股仙气与我终究不合，将我灼伤也说不定。陌桑说，这瓶可以让我存些气息，不至于散去。好像我已经没有思考的力气，有些虚弱。
有青鸟往飞与天地之间，滑过两山山巅便出现了一道七色的彩虹，远处隐约有一行白鹭往天际飞去，彩虹下面水雾漫开，可见是一片莲花正灼灼开放，而莲塘边上竟是遥遥欲坠的一间草屋。陌桑离开的时候，找了棵大树，在上边施了个咒，届时才将我收进瓷瓶。估计是将我放在了某个树杈杈头。我想，倘若能住在这里可真的是修了多世的福，而如果我还在人世没有死去，知晓这样一个地方，我是极愿意访遍千山万水来寻的。想到这里，胸腔涌起一股痛意，大脑也开始昏沉，估计是作为灵魂的存在真的不适合用脑过度。
不知何时，我看见自己站在一片水域中央，眼前开始不断转换各样的场景。正纳闷为何从陌桑的瓷瓶中走出了，却被一句幽远的话拉回了思绪，
“姑娘再近一点可能眼珠便要落在在下身上了。”
我透过漫天水雾看着近处的大片莲塘中央隐隐舶了一艘小舟，隐匿在重重莲叶之下，舟头一个白衣男子幽幽的声音似乎在山间回响，我定了定神，想走近一步看，却如何也动不了身，只能瞪大眼睛想勉强看个究竟。不知哪位哲人说过，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八卦和头发，我委实许久没有被八卦熏陶和滋养了。良久也没有人答话，只是，听见扑通水声，想来有人落水了，估计那个男子口中的姑娘由于被发现偷窥无地自容跳水了，但并没有救人的下文。我愈发好奇，瞧着盛开的莲花，粉色的一片将中间的乌篷船衬的十分应景，而男子的白衣一角薄薄地铺在碧色的水面，一只手臂自然垂过船沿，修长白皙的指尖点在一张水面的荷叶上，只恰恰看不见面容，微风过隙，似乎有淡淡莲花香扑入。忽而，日月更迭，四季流转，近旁的景物虽未有太大变化，可眼前却像搭起了戏台子，场景中的人物像是在演戏一般。或是漫山遍野摇曳花丛下嬉戏逐赶，或是莲塘旁草棚搭建的凉亭中抚琴作画，有时只在山顶静坐便看见了日出又日落，虽仍然不能看清楚画面中的男女，但脑海中一股意识告诉我，那男子便是头遭见到惺忪散漫卧于舟头的白衣少年，而女子，天真烂漫的模样倒是无从揣测。我来不及多想，便又见狂风大作，周遭的景物像起了波纹的湖面一样破碎开来。我见着一个姑娘在四下幽暗的房间中，抱着膝，瑟瑟发抖，有声音自房间外边漫过来，我听不真切，像是男子的宽慰。不知道面前的景象变幻多少端头，终于一切沉寂，归于漆黑，但脑海中会不断重复着一句话：
“只怕来日，我们再不会相见，倒不如，现在就忘记的好。……倒是不如，现在就不要见的好。”
……
我痛不欲生，几乎不能呼吸。猛地睁开眼睛却看见陌桑在我面前，一脸焦愁地看着我，我透过他的眼看到满头大汗的一张脸，始知方才做了一场梦。而陌桑不知何时回来，已经将我从瓷瓶中聚出，现下正倚着那棵古树惊慌地靠在他身上。我抹了一把汗，赶紧从他怀里挣出来，这简直太唐突了。
“方才可是做了梦？”陌桑的语气有些含混，却含着丝丝懊恼和如水的温柔，他说倘若他再迟些回来，只怕我不时便灰飞烟灭了，他说，是绕在无根山的游思靥住了我。我本想答“未曾”，但想来他已经知晓，便不好再红口白牙地信口雌黄，遂即颔了颔首。转念又在想为何这样一个清静又蒙受仙气之所仍会存在这样不洁净的东西？
陌桑将一枚扳指放在我的手上，我定睛一瞧是那年我当在铺子里的那枚墨玉扳指，这些年过去，我仍一眼认出了它。难道我的执念便是这枚我当了的东西？陌桑说，他特意为我拿来这个，是因为那本是属于我的东西，不应该在人世辗转，应随我一道去往“末址”。可真真儿的神奇。我刚从梦靥中出来，忽而听见这一番言辞越加觉得脑袋转不过弯，继续不变的一脸茫然望着他。他恢复到往常的高深莫测，说每个人都有必定属于他自己的东西，这种东西对主人有特别的意义，便要生死相随。我脱口而出，那这枚扳指对我的意义是什么？我实在不相信仅仅因为它曾在我最艰难的是时候典当了几片金叶子从而救了我以及村子的人的性命便是它最大的意义了。陌桑没有告诉我，只是拉起我的手继续前往末址，顺便用一条三指宽的白绫缚住了我的眼。我将扳指揣进袖中，还是温热的。
不多时，我便感觉眼前光线陡然增强，离开无根山的时候已近黄昏，人间的天色应是傍晚，想必是那“末址之境”到了。陌桑轻轻取下眼上的白绫，冲我皮笑肉不笑了一下，告知现下我们果真已身处“末址”。
适应光线后，我瞪大眼睛想瞧清楚这样一个充满传奇的地方究竟有多么传奇，却甚是悲哀地发现，跟人间没有什么两样，除了这里现在是正午。我们正位于一座山上，远处有烟雾缭绕，前方与人间集市无异，似乎还有鸡鸣犬吠，鼎沸人声传入耳朵。我继而再次摆出一幅求知欲旺盛的样子望着陌桑，实在不敢相信我期待了有那么久的这么个地儿真的是跟人间没什么两样，或者，我其实根本就是在人界？陌桑打开不知道什么时候握在手中的折扇，对着远方说：“这便是末址之境，清清净净的世外福地，人们自在生活。你在这儿我便放心。”他转过头看了看我，忽然微蹙了眉，“只怕，也不是个对你的绝佳去处。但你是定将属于末址之境的。”他言语中的深意我实在是悟不透，只听的大脑接二连三地生生死死，想来这混仙修法习术之人凭着自己有通天晓地的本事便故弄玄虚，也很大度地原谅了他。本以为接下来的路就是我自己走，显然我是真真儿地忘记了我尚只是一抹灵魂。
陌桑带我一路分花拂柳，来到一座巍峨宫殿，终于给人一种这儿真的是一个十分传奇的地方，隐约有丝竹悠悠，陌桑带我一路并无阻拦，倒是大家都像是认识他一样，纷纷给他行礼，一想人家好歹也是个冥君，掌管着人间生灵的轮回，我等无名小卒可不能和他相比。宫殿四周萦绕着淡色晕红的气，一派神话故事中仙家的居处，宫殿内堂触地的锦帐上面绣着大朵大朵的莲花，蓦然想起在“末址”的一路看到许多水域，水域上都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景致。陌桑朝边上梳着高高发髻的婢女低语了几句，婢女便进了锦帐。不多时，锦帐再次微微撩开，先出来了两排跟刚刚那位姑娘穿着打扮一样的婢女分裂锦帐两边，中间簇拥着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瀑布般的情丝流过腰际，周身是上好的布料，我默默感慨人家真是有钱。来人额间有淡淡的莲花印，一双美目顾盼神飞，上下打量着我。
好吧，这个时候我着实被惊艳到了，这个姑娘可真是美啊。我脑海中只有这样一个想法，不断地重复。又蓦然想到我在前文很是恬不知耻地觉得自己很可人根本就是真心很恬不知耻，这已经更进一步证明我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姑娘，见到男子要心神不宁，现下，连好看的女子都把持不住。但是那一双美目在我身上这么转悠又着实让我不知怎么办才好，只觉得耳根子一阵一阵的烧。想那次傻妞被人贩子拐卖到花楼，我偷摸着去解救她的时候，那个花楼的老鸨便是这样打量她的，难道其实陌桑是偷偷把我卖给了一个冥界的妓院？那干嘛之前编神话故事诓骗我？当然现在这个听陌桑唤“迟娑姑娘”的女子是比那个老鸨好看不知道几百倍，当然她们也是不能够同章节出现的。
等等……眼前这位是末址之境的君上，“迟娑”？我之前听她的骁勇善战，私心以为她会是一个长相十分那啥的姑娘的，跟面前这个似乎娇弱温和的人儿实在对不上号……
……
陌桑与迟娑谈了很久，把我晾在了一边。我见外边天色尚早也不着急问，这宫殿中的香气着实十分宜人，之前在无根山受了惊吓的身心也定了下来。想来我现在闻到的便是仙气，心理作用下瞬间觉得更加心旷神怡。待陌桑喝了一口茶后，便起身走向我，对我说：“千年之后，望你还记得我。在这儿罢，你会活的很好。”眉目间有着一闪而过的惆怅和凄凉，我正想问他些什么，他却再没有给我机会，风一般地飞走了，留给了我一个总是留下的背影，心里甚不是滋味。我又开始神游，也忘记了要做一个懂礼貌的好孩子，忘记了给我的新主人行礼，只想着这不长的一路上陌桑的种种好，眼睛就忽然湿润了。而不知何时，这迟娑屏退了所有人，跟我说了些什么我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只幽幽记得，有什么“我把末址之境交给你，今后你要为它谋福祉”之类的。后来一个眨眼，我和她便来到四周青山环绕的凉亭中，有白玉铺成的道路，青玉石铺满周围的水域，一看，又是大片灼灼的莲花，但一方高处，却兀自一朵熠熠闪光的白莲，莲下的水氤氲着浅色的紫气，清水漫过池沿，汨汨流淌，淙淙水声不绝于耳。
我望着它，瞠目结舌的瞬间便没了知觉。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前传（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