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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有位佳人 在水一方(9) ...

  •   梳栊就定于今日。

      吹打了半天,已过午时。

      “阿紫姑娘,吉时已到,妈妈问你可曾打扮妥当,时督军派来接的人已经到了。“龟奴明子上来问道。

      “好了,好了!”孙娘姨答道,她拉了妆奁镜前的阿紫站起来,仔细端详道:

      “哎,我的阿紫可是云州城里的花魁,这一打扮,真真是迷死人了,只怕那时督军见了,会急不可耐,阿紫,妈妈和娘姨教你的可都曾记住?”

      阿紫眉头微皱木然点了点头。

      “阿紫啊,别愁容满面的,干我们这行的,这天是迟早的事,你也算万幸,时老爷早已有心赎你出去,今日出了这园子,你就不用再进这来了,理应高兴才是。”

      说话间,明子又来催道:“阿紫姑娘,妈妈让你下去呢。”

      阿紫长长的睫毛瑟瑟抖动,镜中的人影模糊起来,“爸、妈,你们在哪?女儿好想你们。”

      今天,是她特殊的日子,她将与一种特别的方式告别自己的少女时代,将自己的处子之身献给一个不爱的男人。这是何等的悲哀,却又是何等的无奈!

      昨晚,又在梦中哭醒,梦见妈妈拉着她的手,却突然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把她们扯开,她使劲抓住妈妈的衣袖,哭着,喊着,醒来只见自己手里抓着湿透的枕巾。六年来,这个恶梦一直这样缭绕着她。

      揉了揉发红的眼睛,下到金粉大厅,姐妹们都走了过来,脸上溢满各种表情,道喜的、安慰的、羡慕的……

      “阿紫,别怕,都有一次的。”
      秋月拉着阿紫冰凉的手,轻声说道。

      “阿紫,你走了,我可怎么办?”阿兰则泪眼迷蒙。

      “阿紫妹妹,等时督军娶你做了姨太太,享尽荣华富贵,可别忘了我们‘翠月楼’的姐妹们啊!”

      春桃今日里穿着一件碧色的旗袍,上面几朵粉色莲花微微绽放,头发随意的挽在脑后,倒与往日娇艳的装扮不同,斜倚在大厅的柱子上嗑着瓜子,嘴角浮起一丝讥笑。

      “春桃姐姐,阿紫怎会忘了姐妹们,只是那时府已有九房姨太太,今日之事,姐姐也知道,阿紫也是身不由已。”

      阿紫朱唇微启,她何尝不知道春桃对她的怨气,可进时府,又何尝是自己的心愿?
      珏娘过来一番嘱咐,无非是些如何伺候好时老爷的话。

      大家送阿紫出了“翠月阁”,早有轿子停在外面多时,王副官带着一行人前簇后拥,浩浩荡荡,抬着阿紫向督军府走去。

      督军府里,也是红灯高照,大宴宾客,时志邦果然没有食言,一切按娶亲的礼仪来办。

      轿子到了督军府,孙娘姨扶了阿紫下轿,督军府的丫环跑过来搀了阿紫往后院去,阿紫头顶红盖巾,看不到什么,只听见耳边人声鼎沸,喧哗一片。

      丫环们将阿紫送进新房,说了声:“姨太太有事尽管吩咐。”

      想来她们也认定阿紫是这督军府的姨太太,不敢有丝毫怠慢。

      阿紫摇了摇头。

      两个丫环鞠了一躬关了门出去。

      阿紫静坐床前,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浑身酢麻,听了听没有动静,轻轻揭了头盖向外看,只觉天色昏暗,看来天色以晚。

      一会,听见门外有脚步声,有人轻轻推门进来。阿此急忙将纱巾遮下。

      “姨太太,老爷吩咐点上红烛。”

      “嗯。”阿紫应了一声,也不多说,丫环点了几支红烛,又轻轻出去。

      又过了约一个多时辰,突然听到前院似有几声枪声响起,紧接着有一片惊呼声和嘈杂的脚步声。

      阿紫听到有脚步声向这边急促走来,紧接着有人推开了她的房门进来。

      阿紫掀起红盖巾想问来人发生了什么事,却见一极英俊的男子手捂肩膀踉跄着进来。

      “你…”

      阿紫瞪大了眼睛站起来,惊讶地盯着他的脸,掀起的红盖巾滑了下来,掉在床前。

      “别叫!我不会伤害你!”

      见阿紫死死盯着他的脸,男子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一双深邃的黑眸在红烛下发出幽幽的光芒。

      阿紫回过神来,将目光从他脸上挪开,见男子左手捂着右臂,右手垂下,手里竟拿着枪。
      走廊里人声嘈杂,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请你帮帮我!”他说,双眼深深凝视她,似要穿透她的心一般。

      脚步声越来越近,男子未等阿紫开口,急忙钻进了衣橱。门外很快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

      阿紫猛然见门前有两滴血迹,方知男子负了伤,一转念间,她拿起桌上的水果刀,闭上眼睛朝手指上一划,血迅速流了出来。

      阿紫开了门,王副官带着五六个兵士站在门口。

      “姨太太,有人刺杀督军,正在逃蹿,你可曾见到?”

      “督军怎样?”阿紫着急的问道。

      “身中一枪,已有洋大夫在抢救,我来追刺客,还不及细问。”

      王副官见地上有血迹,疑惑地看阿紫,见阿紫手里拿着水果刀,手指上有血往下滴,问道:“姨太太,您的手怎么了?”

      “我饿了,正想削个水果,你们就使劲敲门,我一不小心把手指割破了,刚才好像有人影从对面墙角跑过,也不知向哪去了。”
      “哦?快,刺客一定翻墙而去,快追!姨太太,切记关好门窗。”

      王副官不忘叮嘱,阿紫点点头。

      脚步声随即远去,后院里一片宁静。

      阿紫开了衣橱。

      “出来吧,他们走了。”

      男子看了眼阿紫的手指,又看了眼门旁的血滴,想是听到了她刚才与王副官的话,轻声说:“谢谢你!”

      阿紫看他的右臂仍有血渗出,解了脖颈上细长的乳白间蓝色小花丝巾帮他系住伤口。

      他一动不动低头看着,她的玉指纤细而不失丰腴,灵活的在他伤口处系了一个好看的蝴蝶结。
      她的头靠近他的下巴,一股淡淡的清香向他袭来,他不由看她一眼,红烛下的女子肤如凝脂,白里透红,红唇娇艳,眉目如画,腮边两缕发丝轻柔拂面,眉间一颗鲜艳的朱砂痣,凭添几分诱人的韵致,她神情娴静,如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他自问见惯脂粉中桃红柳绿,却也不禁微微一动。

      阿紫抬头见他两道浓浓的剑眉,棱角分明的脸上神情肃然,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睛出神地看着自己,不禁脸上荡起一圈红晕,写尽少女娇美旖旎之态。

      “你这颗痣真特别。”男子知自己走神,急忙收心敛神:“你就不问问我是谁吗?”

      阿紫微微摇头,她本不应惹事,可那一刹那,她仿佛见到了哥哥,他的面容与失散多年的哥哥逸林竟有几分相似!一瞬间,她决定冒险救下他。

      “那你也不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他眉头微蹙,略有不解。

      “公子既知今日来行刺,又跑进我的房间,只怕也并非全是巧合吧。”
      阿紫微微一笑,男子一怔,不由暗暗佩服。

      “公子胆敢闯进这督军府行刺,胆识让人佩服!”阿紫笑道。

      “这就是姑娘救我的原因吗?”男子深邃的眼睛注视着阿紫,似乎想从她的眼里读出答案。

      “公子,就算是我救你出了这督军府,现在必定是全城搜索,公子又如何逃得出去?”阿紫答非所问。

      “我既然来了,就没准备回去。如今,且走一步看一步吧。出得了这督军府,必会有办法。”

      “公子原来是抱了必死的决心来的。”

      他点点头,目光澄澈坚毅。

      阿紫心里一动,略一沉吟:“我这里倒是有一块出入督军府的通行证。”她从一个盒子里拿了一块圆形的铜牌出来,铜牌上有“云州督军府出入证NO339”字样:“这出入证全城通用,拿着他,出去了,一路上就不怕有人盘查。”

      他感激的点头,刚才情急之下闯了进来,只抱一丝侥幸而已,不想她竟全心救他于危难之中。

      “只是现在要出这督军府怕是盘查极严,就算是你拿了它只怕也很难出去。”她不无忧虑道。

      “这倒不难,那副官刚才不是说翻墙去吗?我就翻墙去。”

      阿紫想那院墙足有几米高,如何出得去?问声:“行吗?”

      他点点头:“只是那督军若未死,问起你这出入证的去处,怕连累了姑娘。”

      “现在你倒怕连累我了,适才进来你倒不怕连累我?”阿紫嗔道,见他隐隐有内疚之色,不由不忍,又笑道:“不要紧的,并没有人疑心我,我只说不知丢哪了,一时寻不到。”
      她开了门出去看了看,刚才院子里一片嘈杂,这会子却是份外的宁静。想是天色以晚,大家受了惊吓,她这院落又是在最后面。

      她朝她招招手,“公子,此时离开甚好,快!”

      “阿紫姑娘,我一定会来找你的!”

      阿紫听到他低沉却清晰的声音,见他凝神看她一眼,那眼中有感激,似乎还有一丝如火般的灼热,一念还未转完,只见他一顿小跑,像猴子般爬上了墙边一棵大树,抓住一棵树枝,使劲一荡,落在墙上。昏暗中,阿紫见他似乎回头向她招了招手,一双黑眸子在黑夜中发出异样的光彩,转眼消失在月色中。

      阿紫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忐忑的心慢慢定了下来,才想起时志邦遇刺,自己此时是不是该去看一看,想了想还是出了门去。

      以前来这出局时也没到过后院,她只能凭着心里记得的大概方位,找时志邦的住所。走了好一会,过了好几道亭廊,终于看到前面灯火通明,楼前军警林立,荷枪实弹,警备森严,十分肃然,知是到了时志邦的住所前。

      门口有警卫是去接她的,见了她敬礼叫了声:“姨太太。”

      “督军怎样?”

      “正在抢救。”卫兵回答。

      她上了楼,见王副官站在外间,沙发上还坐满了打扮艳丽的年轻女子,阿紫知道定是时志邦的几个姨太无疑,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身穿大红花旗袍的女子站了起来,目光凌厉。

      “你就是翠月楼的阿紫,你这个祸水,你一进门,就害得老爷这样,马上滚回翠月楼去!”
      旁边几个打扮娇艳的女子也站了起来随声附和。

      “七姨太,督军正在做手术需要安静。”王宁辉提醒她们。

      这时,里面的门开了,一个洋大夫出来道:“子弹是取出来了,幸亏抢救及时,否则就有性命之忧了,现在,病人用了麻药,还没苏醒,要让他好好休息。”

      众人都松了口气。

      王宁辉说道:“督军需要休息,姨太太,你们都回去吧。”

      那些女子就都扭了腰肢往外走,七姨太从她身边经过狠狠瞪了她一眼,只有一个年轻女子坐在那却没有动。阿紫才注意,这个女子刚才似乎没有加入到斥责她的行列,她装扮清新淡雅,远不象其他女子那样浓妆艳抺,却自有一番娇美的韵致。

      “小姐,你也回房去吧。”王宁辉叫道。

      “我不,我就在这陪着爸爸。”阿紫才知这是时志文的大女儿时可云。

      阿紫回了房,脱下外套躺下,一时却不能入眠,想着失散的母亲和哥哥,想着刚才那行刺的男子,想着被刺的时志邦,想着自己不可知的未来,心里一片惶然。辗转反侧,不经意触到枕下一硬物,掀起枕头一看,竟是一块方形的乳白玉坠,用一条精致的红丝线挂着,发出晶莹的光,便拿起细细来看,玉的正面雕着一只飞舞的凤凰栩栩如生,背面却用隶书苍劲写着四个字:一生平安。

      阿紫对着灯光照了照,据说白玉无论档次等级的高低,以肉眼看均很白,但灯光下必定带有深浅不一的微黄色,而羊脂玉是绝对容不下丝毫杂质的,阿紫细细看来,果真如传说中的羊脂白玉莹透纯净、洁白无暇、如同凝脂。

      凤凰羊脂白玉?

      难道是那男子刚刚留下之物,感谢她冒这么大的风险救下他?阿紫怕被人见了惹下祸来,便揣入了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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