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古言
现言
纯爱
衍生
无CP+
百合
完结
分类
排行
全本
包月
免费
中短篇
APP
反馈
书名
作者
高级搜索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黍离-阳初 ...
阳初白发苍苍的时候,还记得自己年少的时候,曾经不止一次的看见那个穿着天帝祭服的男人立在蜀山高高的醮坛上痴痴地凝望着天空的方向,一看就是一天。
毕竟是老了,脑子已经不好使了,回忆过去的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然而时至今日,他一闭上眼睛,就能想起当年那男人的天帝祭服被风吹的飘飘扬扬,他的身后,就是蜀地群山上空萦绕着云雾的蔚蓝苍天。
睁开眼睛苦笑,老人干枯的嘴唇微微开合,依稀还是少年时掌门教的他诗经中的句子。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
阳初还记得自己刚见到男人的时候。
自己那时候还是个小孩子,娘亲死的早,爹自从娘亲死后就开始酗酒,喝醉了就会打他。开始喝酒还是为了缅怀娘亲,后来完全就是染上了酗酒的恶习。最后把娘的陪嫁全部喝掉了,就要变卖家当来买酒。直到家徒四壁,爹就想到了家里还剩下阳初。
还剩下阳初,曾经他最爱的女人为他生下的儿子,如今却比不上一坛上好的女儿红。阳初的爹觉得自己真混蛋,但是他又安慰自己,把这小子卖掉,买到个大户人家,将来肯定比跟着自己要享福的多。这么想着,第二天他就把阳初带去了市。
两宋之时,市坊分离的界限已经渐渐被打破,只是阳初家所在的小城依然有唐人遗风,市坊泾渭分明。从家里带阳初去市的路上,都是人指指点点。
——看那!阳家那酒鬼终于是要卖儿子了!
——造孽啊……这是要断子绝孙的啊……
阳初爹听着这些人的对话倒是面无表情,他是已经不在乎了。阳初穿的褴褛,低着头也不说话。小小的孩子,似乎也知道自己的爹爹不要自己了……
不要自己了。
这对父子在路人的指指点点中走过街道,向城东的市去了。路人之中,一个身穿蓝袍的男子凝视着远去的父子,轻轻提步穿过人群,默默跟上。
************************************************************
如果没有徐长卿。
就算在很多年后,阳初想起来当初的自己,都会觉得不寒而栗。
如果没有徐长卿,他也许就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当天,在他被带到市后,正好遇见了从苏州来的采买娈童的客商。男孩还记得对方的手指邪恶的抬起自己的下颔,泛着油光的脸上有着猥琐的笑。
“孩子长的到是清秀~不过这容貌有点太男子气了啊,现在苏州谁还买这样的孩子……三两银子。”
“……太少了吧?您多给点?”一旁刚把他买下的人牙子谄媚的对着这苏州来的大老板笑。
——毕竟他的爹还是有点人性,没舍得亲自把孩子卖出手,就把阳初交给人牙子代买,人牙子一笔交易抽头五分之一,自然要狠狠的漫天抬价。阳初虽然当时还不知道这客商买了自己要去做什么,但是看着那副猥琐嘴脸还是觉得毛骨悚然。
爹,爹,您在哪儿?阳初害怕!
可是小小孩童四顾,他的爹早就走得远了……
人牙子把价钱说道五两,那客商死活不肯再涨,于是两下就把价格说好,客商正要取银子,突然被一道蓝衣的身影炫花了眼目。
那蓝衣的男人从天而降,轻轻巧巧的将小小孩童抱在怀中,冷冷的回过眼睛扫了那人牙子一眼,又看了看客商,右手一扬,客商已然杀猪般叫了起来——绣花锻袍上已然出现一道长长地剑痕,划开了衣裳,皮肉亦见了红。
瞬间,蓝衣的男人衣袖猛然凌风飞起,足下突然多了一把长剑,抱着阳初就直直升入云端,只留下一道长长青色剑光。
然后,男人就带阳初回了蜀山。
阳初开始根本不知道男人是谁,也不知道男人要带自己去哪里,但是直接就感觉这个男人绝对不会伤害自己。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高空飞行,看着白云在身边梭梭的穿梭,孩子感觉到微微的害怕,伸手牵住男人的衣角。
男人感觉到了,于是轻声的叹息。
这个孩子……真的是可怜呢……
“孩子,跟我去蜀山吧。”于是男人带着叹息这么说。“不要再留在这个江南小城里了。”
“蜀山?大侠!!大侠您是蜀山剑仙?!”孩子的脸上突然就浮现出讶异的表情,他虽然是江南小城的孩子,但是亦是听说过溯江水而上可以到达的青色蜀山,
云掩雾遮,青松白鹤,可不是真真正正的川中千里神仙色?
脚下,就已经是到了青色的蜀山。
那是每一个小小男孩心里都有的梦想之地。从小,这些孩子们就听说过市井里流传的剑侠传说啊。
男人听着小小孩童隐不住羡艳之情的话语,就是无奈的笑了。
*********************************************************
上了蜀山之后,阳初才知道这个男人吗,就是蜀山派的掌门,徐长卿。
蜀山历代最年轻有为的掌门,二十八岁得成仙身,继任掌门。所以其他弟子听说阳初是掌门亲自带上蜀山的,都是颇为好奇——掌门是个在蜀山中十分传奇的人,为何会对着小小孩童青睐有加?于是当掌门让他拜入自己门下的时候,就有许多师兄们来询问阳初,是怎么和掌门相识的?
阳初的回答是,父母为妖怪双双杀死,自己被掌门所救,恨上了妖怪,所以拜入蜀山。
这番话掌门是掌门教他说的,他最开始不知道是为什么掌门不让他说实话,但是也绝对没有往坏的方面去想,只知道掌门的话他就要好好的去遵守,所以见到谁都是貌似义愤填膺摆出这套说辞。
直到他长大,他才知道,原来自己的父亲嗜酒如命,自己险些被卖做娈童都是极为不光彩的经历,如果被别人知道的话,必然是要对自己指指点点的。
只是,当阳初终于明白掌门当年的良苦用心的时候,掌门早已经振衣归去,无论他如何御剑天下,他都已经无法找到。
就像是掌门教他吟诵的那首黍离一样,当年掌门反复轻颂那两句“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的时候,阳初始终不明白掌门的真愿。直到后来,直到他已经很老很老的时候,他翻动着古旧的书页,才能轻轻颂出接下来的那两句——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掌门,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为什么蜀山壮大,百姓歌颂你,门徒敬仰你,你是在野的帝王,你是凡间的圣人,可是你还是从来都不笑?为什么你还是要一身萧然的站在御风之顶醮坛之上,似乎这软红千丈,没有半分进得了你的眼?
还是个孩子的时候阳初不懂,他只能去臆测。等到阳初终于有点明白的时候,他竟然不敢再臆测了。
他还记得,掌门离开的前一天,蜀山地脉恢复正常,他很开心的时候见到了掌门,掌门那天却看起来比平常要更不开心,他问阳初,阳初,你觉得我是不是做错过很多事情?
没有啊掌门!蜀山派现在这么好,弟子这么多,天下的百姓都很感激您,您做错过什么呢?阳初有点慌乱,根本不知道掌门为什么会这么想,所以连忙说道。
做错过什么?掌门当时微微的笑了。阳初,你其实不明白啊……你知道为什么当年我要在那么多人中贸然显露踪迹带走你么?因为当地买卖子女已成惯例,如不稍事惩戒——其实我当时也可以买走你——但是如不稍事惩戒,只怕此风难以遏制……可是我后来回到那个小城,却只发现虽然买卖儿女之风略减——当地百姓说蜀山上的神仙对此不满,可是小城贫瘠,客商又少来了此处,不只是人牙子,就连正常盐米生意的都少来了,反而让正常过日子的老百姓遭了灾……当时是我一时不加思虑,结果反而……还有,我让你不要告诉别人你的身世,自己想着是为你好,可是结果也许反而是会让你以后懂了的时候更加在意,郁郁寡欢……
那天的掌门突然多了很多话,他声音不大,但是说了很久,似乎心情很不好,阳初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安慰掌门,只能默默地听着,直到最后,掌门抬起头,缓缓的问,阳初,有一天,你会不会恨我?
不会啊掌门!!!阳初的武功和书本都是您教的,没有您阳初就不知道会去哪里了!我怎么可能会恨您!阳初惊呼道。
就是因为你的一切都是我教你的,我给你灌输了太多我的想法,可是我的想法可能……根本就不对……可能会……误了你……掌门微微的笑了,眼睛似乎看着阳初又似乎看着很远的地方,让阳初根本不知道回答什么好。直到掌门突然惊醒一般的站起身来的时候,阳初听见他轻声的苦笑。
“一个孩子,又能懂什么呢?”
掌门说完,就信步走去。
后来,阳初听同门的师兄弟说,,当天掌门在蜀山全派走了很久很久,这对素日里很少出无极阁的掌门来说,实在是很反常,只是当时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这意味着什么,第二天,就听得师兄们说,掌门离开蜀山了。
掌门,走了,走的似乎一点留恋都没有,没有对任何一个人说,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得干净利落,然后就走了。可是如果掌门真的什么留恋都没有,为什么要踏遍蜀山的每一个角落,看遍蜀山每一处熟悉的风景,看过蜀山的青松,看过蜀山的花圃,看过蜀山的石阶,看过斑驳的青石板,看过蜀山之巅成群飞过的白鹤,看过夕阳轻轻坠下时节渲染开的那一天的灿烂?
掌门……其实,您是舍不得蜀山的,是吗?
常浩长老做了掌门,可是阳初从来不叫那个人掌门,他心里只有一个掌门,以前带着漂亮的温慧姐姐在蜀山上跑来跑去的南宫哥哥被斥为妖族赶下山去,酒鬼司徒也自己负气离开,蜀山上的熟悉的身影渐渐从当年他们辛辛苦苦上山的那条登云麓走下山去,记得酒鬼离开时对自己摇了摇酒葫芦,大声的笑。
“小阳初,别留在山上了!掌门走了,我们也离开吧!”
他当时很想跟着酒鬼就这么走了,可是酒鬼根本没有等他,说完这句话,酒鬼就唱着“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走下了山,只剩下他一个小小的身影对着那条空寂的山路,最后他蹲下来,哭了。
掌门,为什么您要走……大家都舍不得您……没有您的蜀山不叫蜀山啊……
于是后来阳初也离开了,他同样是走的登云麓,一步步踏着山道上的石阶,他想,掌门就是从这里走下山的吗?
他回头,看着在千载流光萦绕下美不胜收的蜀山绝顶,他想,掌门就是这样,一步三回头的走下蜀山的吗?
可是,他还是不懂掌门啊。
后来,他就在人间游荡,他听说,长江沿岸有一位蓝衣的剑客偶尔出现,萍踪侠影,一剑斩杀骚扰过往船只的长江水怪,他想,那人就是掌门吧。可是,他就是从来没有见过掌门,他也不知道,掌门不离开长江岸,一是为了江水上游的蜀山,另一个就是为了曾经和一个女子的誓言。
他不知道,曾经有一个紫衣如花的女子对他的掌门微笑。“你放心,我还想和你一起同游长江呢。”
在遇到他之前,掌门那三十几年的生命,他从未知晓。所以,他怎么能明白掌门,明白掌门温柔的顽固,明白掌门身上的氤氲着的化不开的忧伤?
他却还是想找到掌门,他只是想找到掌门。
他想对掌门说,蜀山现在大不如前,掌门你回去吧。他想告诉掌门,蜀山上下都那么爱戴你都舍不得你,掌门你回去吧回去吧……他想让掌门知道,掌门您在我们的心中是最最完美的掌门您不要自苦啊……
可是,他从来没有见过掌门。
终于,他想出来一个办法,他知道掌门素来在江水一带行侠仗义,所以他果断的一掌击中自己的心脉,看到自己喷出的鲜血染红了衣襟后,微笑着身体一倾,倒进江水。
他知道掌门不会坐视的,绝对不会坐视的。
他赌对了,就在受损的心脉受不了冰冷的降水的侵袭即将让他昏厥的前一刻,他听见了掌门带着叹息的声音。
“阳初,我该拿你怎么办?”
可是,下一刻,阳初就陷入了一片黑暗——昏厥的黑暗。
就在那片黑暗中,他听见了掌门对他说了很多话。
掌门说,阳初,我是不可能再回蜀山的了。
掌门说,阳初,不要傻了,你风华正茂,你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去做,何必为一个古板遗老费心费力?
掌门说,阳初,现在的我过得很好,我一直都在暗暗的关注着蜀山,一切我都知道。
掌门说,阳初,你还小,不懂兴盛必招致亏损,这世上之时多是不如意的,任他去了,也就好了。
掌门说,阳初,其实你的个子……已经快长到我这么高了呢……你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了……
掌门说,你的心脉我给你接好了,怎么这么傻?性命不是可以开玩笑的啊。以后你恐怕必须保持心地平静空明,功力也会受到限制了。
然后,阳初就醒来了,可是掌门已经不见了,只是他震断的心脉已经被人以真气续断,身上的衣服也已经被浆洗的干净,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掌门来过,又走了,阳初发现,自己还是不能明白掌门啊。
阳初跪在地上,阳初抬起头,苍天蔚蓝一如蜀山之巅,悠悠苍天啊,此何人哉!
后来,阳初还是没有回蜀山,他在江水之畔定居,他知道掌门就在江水一带,这样就好像还是小时候一样,和掌门挨得依然很近啊。
后来,阳初娶了一个女子,女子很温婉美好,他们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娃儿,等到孩子满月的时候,阳初把上好的绍兴女儿红倒进江水,他说,掌门,一起喝一杯吧,阳初当父亲了。
后来,阳初四十多岁的时候,听说蜀山上的锁妖塔倒了,他几乎是疯狂的御剑飞回蜀山,他几乎是疯狂的找到独孤宇云,当年和酒鬼形影不离的独孤宇云好不容易才认出当年那个孩子,独孤宇云在阳初的愤怒下无言以对。当阳初的心口剧痛而颓然倒下的时候,他感到有人把自己扶住,他似乎听见谁带着化不开的悲伤说,阳初,塔倒了,就倒了罢……我们不要为难独孤了……
独孤宇云惊喜的高呼一声掌门,可是阳初却实在没有办法回头去看看身后的掌门。当他被送回住处时,独孤说,最后一颗赤雪流珠丹掌门令独孤取出为阳初续了命,然后独孤就默默的离开了,阳初看着妻子,像一个孩子一样哭了。
掌门……那是您曾经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不需任何人伤损半点的锁妖塔啊……
可是阳初没有办法。因为掌门说,塔倒了就倒了罢。
掌门带着浓郁的悲伤说,塔倒了就倒了罢。
掌门,为什么呢。
阳初不敢再臆测不敢再激动,蜀山派的赤雪流珠丹何等珍贵,他不能再辜负了掌门的好意。
后来,阳初平静的就这么过了很多年,蜀山上下有很多的风风雨雨,可是总能转危为安,阳初想,这应该是掌门在默默地保护蜀山吧。
终于有一天,阳初也儿孙绕膝。
终于有一天,阳初在教授自己的孙儿诵读诗经的时候,听着孩子稚嫩的童声念着“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的时候,突兀的哭了。
彼时,老人鬓发如霜,却在孙儿惊讶的“爷爷你怎么了”的童稚疑问声中,瞬间泪流满面。
蜀山西侧的小正太,被掌门救回了蜀山。
他要降妖除魔,觉得温慧大姐姐生的美极了。
我总觉得,徐长卿是心疼他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黍离-阳初
下一章
上一章
回目录
加入书签
看书评
回收藏
首页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
,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
[我要投霸王票]
[灌溉营养液]
昵称: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你的月石:
0
块 消耗
2
块月石
【月石说明】
内容: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