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何以静好》桑栀栀

2、第二章

　　对于真正的学霸而言，期末考试前的日子反而是相对松弛的，因为相比此时才开始预习课本的普通学生，他们早已对所谓“重点”烂熟于心，各种习题都做过了一遍又一遍，因此这段时间反倒是他们成为寝室最早睡觉的人了。然而孟书萱又与他们不同，她这段日子的主要任务早已不是学校的期末考试，而是在六月初的全国GRE考试了。她在又做完了一套真题以后抬起头看了眼四周，自习室又增添了一圈新面孔，她笑了笑，然后收拾东西起身，从从容容地走了出去。
　　到底是快到夏天了，晚上的风也是温热的。孟书萱这才开启手机，每每在自习的时候她总是关着手机，她觉得现在过于发达的通讯设备实际是或多或少地影响到了人们的注意力，当你不知道手机是否会在下一秒响起的的时候，永远是不够专注的。然而这一点可以被人理解，但时间长了却难以被接受，男朋友便是这样。
　　孟书萱和江哲是从高三开始谈恋爱的。他们坐前后桌，都是这个理科强化班里了不起的人物，然而在面对这种基本算得上一考定终身的大事面前，任何成绩优异的好学生都不敢说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于是，在那个人人压抑、慌张、不安的冬天，他们想，两个人在一起的话，相互依偎所带来温暖或许可以抵御高考这个越来越逼近的词汇所营造出的残酷。
　　不过就像太多事实所证明的那样，中学时代的恋爱对女孩子的影响永远要大于男生。坐在书桌的时候，江哲似乎可以完全不在意自己上一秒所发的短信，下一秒就完全投入各种字母和方程式中。而孟书萱则做不到这一点，她会在收到短信后握着手机傻笑，会在按完发送键以后猜测下一条的惊喜。于是这个一直以来分数稳定出色的女生，竟然在高考前的最后日子里出现意外的波动和不稳定，尽管最终还是考进了华中地区同时拥有211和985工程名头的高校，但离她和江哲原来的共同目标却是失之交臂。
　　就这样，留在宁州上了理想中大学的江哲和远离家乡的孟书萱开始了近些年频繁被做文章的，异地恋。可是，生性傲气的孟书萱却不容许自己和恋人这样的距离，当然不仅仅是指地域，更是所处的高度。
　　一开始，她和江哲商量说：“我以后在上自习的时候，就不联系了好不好？我得好好学习，这样考研才能考回宁州跟你在一起啊。”江哲自然是说好，尽管后来发现“不联系”的意思是关机“联系不上”，但也没有觉得生气，自家女朋友如此上进为的是未来能和自己站在一起，这样想的话其实是自豪又甜蜜的。只是渐渐的，他发现，联系不上的时间越来越长，而在越来越短的打电话时间里争吵却占据了一半比重。孟书萱坚持说是异地太久没有见面，彼此都缺少安全感的缘故，所以在每一次放假两个人再次腻在一起以后，一切又好像重新回归正轨。
　　但江哲不知道的是，在他开始为考研做准备时，孟书萱却已打定了出国的主意。
　　事实上，孟书萱打算考GRE出国的计划，谁也不知道。
　　这个谁，是指苏泉和李欧文。

　　初中的时候，苏泉，孟书萱和李欧文被称作C班“三巨头”，因为从初一起，这仨人就分别担任着语数外三门学科的课代表职务，然后常期霸占着这三科考试的头名。就这样被叫着叫着，三个人的关系也真的越来越密切，然后在初三的时候约定要一直在一起，要一起考全市最好的高中。
　　但和苏泉以及李欧文不一样，孟书萱对于师大附中的追求从初一就开始了，当另外两个人还在课上嘻嘻哈哈说话的时候，她就已经表现出她对于“优秀”的强大信念。后来，苏泉曾经跟李欧文讨论过她，苏泉说：“孟书萱似乎天生就有一种清高感，好像是一生下来就不自知地把自己和别人划分成不同的等级，虽然她逢人都是笑眯眯的一张脸，但其实是因为我们这些人在她看来都是构不成威胁的。”
　　李欧文笑着问道：“那你说这样好不好？”
　　我说：“当然没什么不好。”
　　“那你知道你为什么觉得没什么不好吗？”
　　“为什么？”
　　“因为你其实和她是一种人。”
　　苏泉怔怔地看着这个越发高挑俊朗的男孩儿，张了张口却说不出来话，良久才吐出一句：“李欧文，天底下真是再没有比你更了解我的人了。”
　　李欧文笑开：“我一眼把你望到底。”
　　这时候，中考已经在这二人的身后渐行渐远，而孟书萱也是。
　　李欧文在估分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的分数或许够不上师大附中，便理智地填报了略逊一筹的宁州中学。反观苏泉，在考前的日子里居然在偷偷摸摸地看《呼啸山庄》，满脑袋都是那段透彻心扉的爱情，最后的分数自然是差得很远。
　　李欧文摇着头不知道该骂什么好。苏泉说：“这怪不得我，谁叫二模英语卷子上的那篇阅读选的是《呼啸山庄》的片段，我一时忍不住就去看咯。”
　　孟书萱说：“你也确实跟别人不一样，偷偷看的闲书都是这样子的世界名著。”
　　“哈哈！”苏泉一把抱住她说，“还是小萱说的话让我听着舒服。”
　　这是初中毕业后第一次同学聚会时的情景，而之后，直到上了大学，三个人就因为各自不同的原因渐渐不再参加初中的聚会了。不过苏泉和李欧文的联系依旧保持着，只是孟书萱，越来越多体现出来的是对我们的礼貌的疏远。听说，她在附中再没有从前的好人缘，因为她的脸上那种大家熟悉的笑容越来越少，越来越显得自命不凡和高高在上。不过，她的好成绩却一直如初，即使在那个人尖子聚集的最好的高中，优秀，还是她的习惯。
　　而让“三巨头”重归于好的契机发生在大一下学期，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太久没有表现出软弱，以至于忘记了受到打击时应该以怎样的姿态面对。
　　期中考试的线性代数刚刚及格，对于大多数没有及格的人来说，孟书萱的分数已经足够让他们羡慕嫉妒恨的了。然而就像苏泉一直指出的她的毛病一样，孟书萱在考试这种事上永远在跟自己比，永远难以顾及到别人的感受，而且还总喜欢说出来。孟书萱一再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考砸了，别人嘴上不说什么，心里自然是埋怨她虚伪做作。絮叨完的孟书萱抱起课本去了图书馆，留下身后的室友关起门开始吐槽。
　　那段时间学校里总发生各种失窃案件，硕大的校园难免不会混进几个校外人员，所以丢了东西的学生只有自认倒霉。而这一天倒霉的便是孟书萱，她在低头上楼时和一个人相撞，却在坐下来以后掏手机准备关机时发现手机不见了，再追出门去哪里还能见着人。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寝室，向室友们诉说自己的悲惨遭遇，然而换来的只是几句夹枪带棒的冷嘲热讽。
　　孟书萱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她的同学们刷睫毛的刷睫毛、翻杂志的翻杂志，心底忽然就生出一阵巨大的悲凉，她想，她们为什么会这么恶毒。她再次转身出门，一直走到校门口才恍然觉得，她竟不知道该去哪里。是啊，在一个陌生的城市，独自一人，无依无靠的，该去哪里呢？
　　她想到江哲，她很想他现在能够在自己身边，可她又不想让他看到现在她这副无神苍白的样子，她想，在江哲心中，孟书萱一直都是一个自信强大的女孩儿，他喜欢的不就是她这点么。是的，从高中进入那所在全国都能排上好名次的学校开始，她就总是自信且强大着，身边的同学都是凭借极高的中考成绩考进来的，但她还是要做他们当中的佼佼者。于是她一直很努力很努力地学习，所以尽管高三时的恋爱影响到冲刺阶段的效率，但她还是考入了科技大学。
　　那么，在高中以前呢？在她还没有成为一个真正的学霸之前呢？
　　孟书萱这才忽然觉得，原来初中的时光是最快乐的，学习压力没有那么大，给苏泉讲几何证明题，和李欧文对唱情歌，还有所有的同学都说自己是最好相处的人。
　　她冲进路边的一个网吧，在Skype上找到了过去最好的朋友。
　　现在回想那天在Skype上和孟书萱对话之后的决定，苏泉真是不由地对自己肃然起敬。
　　她在安慰完孟书萱以后，一阵英雄气概油然而生，接着拨通李欧文的电话，然后当天晚上坐上了火车直奔那个樱花正开得旺盛的城市。
　　第二天见到苏泉和李欧文的孟书萱，眼泪哗地一下就流了下来，她抱着梳着过初中时一样马尾辫的女生抽泣：“苏苏，你说我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怎么现在所有人都不喜欢我呢？”
　　“谁说的谁说的，你不是还有我们吗？”
　　她抬起头眼泪汪汪地说：“真的吗？”
　　“那当然。”苏泉和李欧文异口同声。
　　孟书萱又扭头看向李欧文，委委屈屈地问：“我能抱抱你吗？”
　　李欧文张开双臂：“来吧。”在搂着从前最好的朋友半分钟之后，忽然大叫：“好你个孟书萱，搞半天你是在我衣服上擦鼻涕啊！你怎么不在苏泉身上擦？！”
　　那天的后来，三个人一起去营业厅办挂失，去手机城买新手机，然后去吃小吃，在著名的樱花大道上闹作一团，好像又回到初中时没心没肺的状态。
　　于是苏泉和李欧文都以为，经过这件事的孟书萱总算又有了人气儿，不再是过去那个浑身散发的生人勿进气息的学术帝了。
　　然而他们都没料到，孟书萱只不过是变回了初中时的孟书萱，她心里憋的那股劲儿和野心还在那儿，甚至更加强烈，更加不为人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