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订三国》孟小能

80、枕前泪共帘前雨

　　“夫人，这柜子里面都是些什么的东西啊？”青曼瞧着今天天气不错，便把我的衣物都翻了出来放在太阳下晒一晒。
　　“你看看。”
　　阳光在两朵云彩中间斜照在窗台上，照着她风卷残云般收拾来收拾去忙得不亦乐乎的身影。
　　我走进前细看，都是以往权送我的东西，每一件都保存的完好无损，连一点褶皱都没有……
　　这是我刚来东吴时，权送我的女装，还记得那日穿上身后站在镜子前欢喜的心情……这是素纱褝衣，薄如蝉翼、轻若烟雾，我第一次见到它之时还以为是一件性感的内衣，嘴角不自禁笑了起来……
　　“咣……”不知是什么掉在了地上。青曼拾起来，满脸疑惑地问向我，“咦，夫人，这是什么啊？”
　　青釭剑！
　　青曼看着好玩，拿起它比划着。
　　“小心点！”我忙提醒她。很久都没有再见到它了，原来竟是被我藏了到了这里。我从青曼手中接过来，掂量着它的分量，削铁如泥，见血封喉，在好几场危险中都多亏了它帮我。
　　一直记得《倚天屠龙记》中有两把宝剑，一把倚天剑，一把屠龙刀；殊不知这三国时候也有两把宝剑，一把也是倚天剑，而另一把却是这青釭剑。
　　多年前的事一桩桩一件件浮现在了眼前，想起赵云在长坂坡将它交到我手上时的情景时，不禁感慨万千……
　　最后一次听到有关他的消息还是刘备入蜀时封了四个将军：前将军关羽，左将军张飞，右将军马超，后将军黄忠。单单没有他！是否是因为那日他没有用我来要挟孙权、却擅自做主将我们放走，让刘备心怀芥蒂，认为他有二心？
　　他现在过得好不好？还是一个人吗？刘备伐吴又有没有带上他呢？
　　“吴王！”青曼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权的身影出现在宽敞的大门后，脸色看上去有些难看。
　　“下去吧。”权直视着我，面无表情的低声吩咐。
　　“诺！”青曼忧心忡忡地瞥了我一眼，快步离开。
　　“你在担心他？”青曼走后，权迫不及待地问道，声音异常冷冰。
　　“哪有……”我将青钢剑放回箱子中，走到他身边伸手挽起他的胳膊，微微一笑，“只不过是想起了一些事情罢了。”
　　他一动不动，凝视着我，“你当真还是忘不了他吗？”
　　“你说什么呢！”我有些生气，但尽量没有露在面上。
　　“假如，有一天我和他在战场上短兵相接，你、你会帮谁？”他以一种冷淡的神色看着我。
　　“……”
　　小妹的预言终于被他问及，我的心里也早就已经有了深信不疑的答案。可被他这么莫名其妙的一问，竟有种不被信任的酸楚。
　　他的面色渐渐阴沉下来，目光咄咄逼人。我鼻子一酸，避开他的眼睛，抽出自己的胳膊，转身坐到床上。
　　我们成亲这么多年，难道在他的心里还不知道我的想法吗？难道他还不信任我吗？
　　“你会帮谁？”他见我不回答，快步走来，大力握住我的肩膀，一步步将我逼向床角。
　　“这还用问吗？”一直努力克制的眼泪，顺着眼角大滴大滴地流了下来。
　　他突然一把将我拥进怀中，放缓了语气，“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
　　“权……”熟悉的温暖抚平了刚刚的创伤，我靠在他的胸膛，轻声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他下巴抵在我的额头上，深深吸了一口气，“最近总是患得患失。”
　　“别怕。”我爱怜地轻抚着他的后脊，“有我在。”
　　前几天送来的密报：刘备大军已深入吴境二三百里，陆逊扼守要地、坚不出战。刘备不得已在巫峡、建平至夷陵一线数百里地上设立了几十个营寨，其东进的势头暂时停顿了下来。
　　为了迅速同吴军进行决战，刘备频繁派人到阵前辱骂挑战，但陆逊均沉住气不予理睬，我军士气日渐消沉……
　　“权……”
　　“嗯？”
　　“如果你抓到了他，可以可以放他一条性命？”我不安地问。关羽被他杀了，张飞的头送到了东吴，那赵云？
　　他蓦然地松开我，表情变得僵硬，刻薄地说：“如果我不放呢？”
　　“上一次我求你放了关羽你也答应了啊？”
　　“你知道，他和关羽是不一样的……”
　　“是……是因为我吗？”我心虚地小声补充着他的语句。
　　“如果他们占领了东吴，你认为他会放了我吗？”权冷声反问。
　　“他……”
　　我不知道，也害怕去知道……

　　“娘，您怎么闷闷不乐的？”虑儿瞧我这些天日也思、夜也愁，整天心不在焉似丢了魂儿般无精打采的样子，扬着小脸疑惑地问。
　　我摇头笑了笑，“没什么。”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之后，权已经整整一个半月没有来过了。刚开始几天，我还能和她们开玩笑来掩盖内心的忧虑，现在却显得沮丧和不安了。
　　“父王你来了。”虑儿转头看向门外。
　　我听了嘴上没说什么，心里早已笑开了花：他还是来了！慢慢地跟着将头转过去，映入眼帘的却空空如也。
　　我拍拍自己的脑门，恍然大悟。这个臭小子现在居然连他娘我都敢耍了！
　　“好啊，你最近是越来越调皮了。”我苦笑一声，伸手捏住虑儿的鼻尖。
　　“娘，你要是想父王了就去看看他呗。”虑儿连忙左右躲闪求饶，圆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兰玉和青曼也跟着捂嘴偷笑。
　　我故做清高地哼了一声，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这孩子和我在一起呆久了，果然学得滑头了。
　　“你的功课做完了没？”我急着岔开话题。
　　“父王。”虑儿没回答我，却站了起来，盯着门外又和我开起玩笑。
　　“好了，这样的招数玩一次就够了。”我一把将他拉着坐下。
　　“怎么，不欢迎我吗？”权笑声朗朗。
　　我忙转过头，权的身形出现在大门中央，我和他的目光不期而遇。一时感到舌头僵硬，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父王，娘可想您了。”虑儿走向权，将他拉倒我身边坐下。
　　我低下头，不敢看他。
　　“你娘她是在生我的气啊。”权见我不理他，笑着说。
　　“我哪有……”
　　“娘早就想您了呢。”虑儿嘻嘻地笑，父子二人一唱一和。
　　“主公……”孙奂走了进来，面有难色地望了望我一眼，在权耳边附言。
　　权沉默了一阵，表情甚是奇怪。
　　看着他们异常的脸色，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是不是前方有什么急事？”
　　“丽娘，她怀孕了。”权淡淡地说。
　　他的话扰乱了我的心神，感觉自己一脸愕然。
　　他始终望着我，像是在等着我说这么。
　　旋即，我勉强一笑，“恭……恭喜……”声音竟是那么的颤抖。
　　想到徐氏暂时还平起的肚子里有一个孩子，一个你们的孩子，是你们缠绵悱恻时拥有融合的一个孩子，我的心像就被刀割一样的痛！
　　我痛得是：我，却无法生下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
　　“就只有这些吗？”他眼睛里流露的似乎是挑衅地神情。不知何时，屋内已只剩下了我们二人。
　　我看着他，眼前蒙起一片雾水，“还要说什么吗？”
　　“你要是生气你就说，不要憋着。”
　　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依然执拗地说：“我没生气。”
　　“是啊，你现在一心只想着那赵子龙，当然没有闲心吃我的醋了。”他一下子变得怒不可遏，语无伦次。
　　怒火和憋屈扭曲纠缠着直冲上脑门，牢骚话脱口而出：“明明是你自己三心二意，却还在这里指责我的不是？你上她的床时何曾想过我现在的感受？”一时眼泪狂奔，止也止不住。
　　“你不要无理取闹。”他避开我的眼神。
　　“对，我就是喜欢无理取闹，那你去找不无理取闹、善解人意的人啊。”我不肯吃眼前亏，直接回答。
　　“你就那么不想见到我？”他不敢相信地抬起头，脸上浮起冰一样的笑。
　　我感到厌倦，走到窗前闭上双眼，心力交猝地说：“我累了。”。
　　良久，他甩门而出。随着那訇地一声撞击，我如泄了气的皮球般瘫坐在了地上。

　　我这样一直坐到暮色茫茫，夜幕渐渐降临到我的房间，把我变成一个黑影。窗前下起了小雨，蒙蒙细雨正悄无声息地飘落。
　　这不是第一次，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在我嫁给他的那一日，我就知道自己日后的路不会一帆风顺，只是情之所至，已然身不由己。就算明明知道前方是一个万劫不复的三千深渊，我还是毅然决然挡也挡不住地跳了下去。
　　爱情，真的是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突然一阵沉闷的雷声响起，将麻木的我劈醒……
　　我开始明白一个女人没有了自己的男人是会多么的绝望；开始明白后宫中那些女人为什么拼命的争锋吃醋、勾心斗角，她们所念所盼的不过就是心里的那个男人可以多看她们一眼而矣！
　　我和权都老了，可能不会再有以前的那种激情，他也再没有那么多的精力来哄着我、顺着我，让我吵，让我闹……
　　雷声停了，雨声潇潇，下了一整夜，到天亮仍未停。
　　出了府，漫无目的地走在空无一人的小巷中。不一会儿，豆大的雨水将我全身打湿，有微微的疼痛和凉意。
　　“吴王有命，任何人等不得擅自过江。”走到江边，立即有士兵拦我。
　　我本不想过江，但听到是权下的命令，本能地想去和他去作对，“我是奉了吴王的命令过去和陆都督商议要事。”说着掏出了令牌。
　　士兵半信半疑地扫了我几眼，看着权的令牌也不敢阻拦，便派了艘小船给我。
　　我惶惶不安地榻上了小船，看着它一点点地远离岸边，清晨的冷风在我耳边呼啸，我的心却似抽痛般，好像有什么舍不得、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