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订三国》孟小能

54、未妨惆怅是清狂

　　“真好吃。”我狼吞虎咽地往自己的嘴里送着核桃酥和芙蓉糕。
　　“你慢着点。”许是没见过这世上居然有女子的吃相如我这般狼狈不堪，他忍不住笑着提醒我。
　　我可顾不上什么大家闺秀的形象，首先将自己的肚子填饱那才是正经事呢，又看着一直盯着我的脸的他，疑惑地问，“你为什么不吃啊？”
　　“过午不食。”他十分吝惜地只说了四个字。
　　“切～”我丢了个白眼球给他，将芙蓉糕递到他鼻子下晃了晃，诱惑地说道，“闻见了没，好香啊，你确定你真的不吃吗？”
　　他笑着摇头，又喝起了酒。
　　“真没劲。”我继续吃着一边吃，一边说道，“你知道吗，把自己的肚子填饱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因为肚子填饱了，就装不下烦心事了。”
　　“你有什么烦心事么？”他笑着反问。
　　“没有啊。”我站起身来又去灶台上端了一笼水晶虾饺，“嘶……”我被烫得低叫了一声，捂住了耳朵。
　　陆逊忙过来看我，焦急地问，“怎么样，烫没烫到？”
　　“没事。”我嘻嘻一笑，“你真的不吃？”
　　他看着我有些发红的手指，无奈地说道，“你呀。”
　　“唉～，这么好的美食我只能一个人享受了。”我感叹一声，不再理会他，自己又吃了起来，待酒足饭饱后伸了一个美美的大懒腰。
　　“你这吃相，真是特别。”他盯着我的脸，突然说了一句。
　　“是啊。”我以为他是在挖苦我，就讽刺道，“你是这江东的大户人家的子弟，规矩自然是很多，当然无法体会到我们平民百姓家吃饭的乐趣。”
　　“你休要这么说，难道袁将军府的规矩会比我们家少？”
　　“呃……”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措辞来圆谎，脑子一转，想岔开话题，随口说道，“我记得你们陆家有个小孩很是孝顺，好像叫什么，陆……陆……”
　　“陆绩。”
　　“对，就是他。”就是那个怀橘遗亲的孩子。
　　“他是我的叔父。”
　　“哦～”原来陆逊就是袁术派孙策杀死的陆康的孙子。
　　不知我有没有看错，他的眼底映着一丝失落，目光在我的脸上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停留，久久没有说话。
　　“那你会不会恨我或是孙权？”我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脸色，试探着问道。
　　“有些事情，不是用对或错来衡量的，而且这件事情也和你们无关，既然都过去了，那就让它过去吧。”他说完后，黯然离去。

　　孙权迁都建业后，引水入府苑后湖，形成好大一片湖泊，借着端午佳节，带着大臣和一干宗室子弟泛舟其上。傍晚，舟上四面悬上各色的小灯，且有箫鼓歌声相和，好个热闹。
　　“好漂亮啊。”孙登看着夜空中的烟花，拍着小手不停地叫好。
　　孙权和谢夫人笑意涔涔地陪着他玩耍，坐在一旁的徐氏也笑着拿着吃的哄他，一家人一团和气地围坐在一起。
　　我依着船杆，看着平静的水潭，一轮银月映在其中。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不知不觉徐氏走到我身旁，悄声说道，“你是不是妒忌了？”
　　我见她唇畔挂着一缕讥讽的笑，一脸鄙视地看着我，扭过头去，不理会她的冷嘲热讽。
　　可自己的心已经出卖了自己，没有了继续呆在这里的勇气。
　　“你这是要去哪？”一直陪着孙登玩的孙权不知怎的看见了我要走，忙走过来询问。
　　我讪讪地笑了笑，找了一个合理的借口，“去更衣。”
　　“父亲，你快过来看啊。”孙登兴奋地朝着孙权招手，连声催促，“快点啊。”谢夫人也一脸等待的深情望着孙权。
　　“你快过去陪他们吧，我去去就回。”看着孙登开心的模样，我也催促着他。
　　“那你可要快点回来，我有话要对你说。”孙权笑着在我耳旁说道。
　　“好。”我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嗯，好凉快啊。”青曼撩起一把湖中的水，趁着兰玉一个不注意朝着她的脸蛋上泼了过去。
　　兰玉擦去脸上的水渍，佯装生气，插着腰说道，“你这妮子，若是再这般逗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好姐姐，你别生我的气嘛。”青曼边笑边轻轻捶着她的后背求她。
　　兰玉仍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两个人打闹的样子着实让我想笑。
　　“好了，她这也是替你消消暑，白天热了一天，这好不容易到了晚上，终于可以凉快凉快，你就不要生她的气了嘛。”
　　“就是就是。”青曼一听我在帮她，便随声附和，“快看快看，湖中有鱼。”
　　一条条小鱼欢快地在湖水中游来游去，我索性也把鞋袜尽数脱了，撩起裙摆，光着脚丫子放进湖水中，和小鱼嬉戏起来，湖水的冰凉传到脚脖子上，好个惬意，
　　“姑娘你这样若是被别人瞧见了可怎么办？”青曼见我如此，皱起眉头问道。
　　“这么晚了，怎么会有人看见。”我见远处孙权的大船上一片莺歌燕舞，欢笑声不断，无所谓地说。
　　刚才谢夫人抱着孙登和孙权聚在一起吃饭的情形，依然挥之不去。刚刚还完整的心情一下子不知被谁摘碎了。自己则带着兰玉、青曼三个人乘了一条小舟划到了一边，躲个清静。
　　“也是。”青曼想想，呵呵一笑。
　　“我饿了，你们把我包的粽子拿出来吧。”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要吃点东西来填补一下自己那异常空虚的胃。
　　兰玉打开食盒，取出粽子，小心解开红绳，将芦叶拨开，露出糯米，递到我面前。
　　我接过来一口就咬下，细细在口中咀嚼，蜜枣的香甜传到嘴里。一时不开心的事情，全抛到了脑后。
　　湖面传来一曲清脆的箫声，声音悠扬，仿若天籁。
　　“这么晚了，会是谁在吹箫？”兰玉望着远处疑惑道。
　　我摇摇头，也不得而知，侧耳去倾听。
　　“这声音离我们越来越近了。”青曼兴奋地说道。
　　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一时把我的好奇心也调了起来，今晚还有谁会和我一样同病相怜呢？
　　“看……是陆大人。”青曼指着远方，欢快地叫道，好似发现了新大陆一般。
　　只见陆逊一袭夏袍，正襟危站在船头，发巾随风飘扬，他的小船朝着我们稳稳地划来。
　　待他离我一丈的距离时，我调侃道，“为什么我每次见到你，你都一副轻松惬意的样子啊？”
　　“无官一身轻。”他耸了耸肩，将萧插入怀中。突然瞧见我赤脚坐在湖中，半响没出一声。
　　“姑娘……”兰玉见了陆逊的样子，小声提醒我注意形象。我就势把裙子撩下，遮挡住了脚。
　　我举起手中的粽子，在他茫然的面前晃了晃，“吃不吃？”怕他又是一堆大道理讲个不停，“是我亲手包的，你得赏个脸吧。”
　　“好吧。”他沉默良久，终于答应了。
　　我朝兰玉眨了眨眼，兰玉见状拿起盒子里用蓝绳系着的粽子递了过去。
　　我幽幽地叹了口气，酸溜溜地说，“这年头，请别人吃东西还要好言相劝，实在是太没有天理了。”
　　他笑而不答，剥开粽子，吃了起来。
　　我摒住呼吸激动地看着他的反应，见他紧皱眉头，好似很痛苦的样子，刚想笑，可他又恢复了平淡如常的神情。
　　“好吃吗？”我故作镇定地问。
　　“好吃。”
　　“真的好吃？”我提高了嗓音。
　　“当然。”
　　不对啊，那个里面明明放的是花椒，他怎么会觉得好吃呢？
　　本来我是准备把那个送给孙权吃，戏弄他一番，可他现在一定是酒足饭饱，哪还有心思吃我做的东西，想着浪费了怪可惜的，就……可是陆逊为什么会说好吃呢……
　　我不甘心地又一次确认，“真的好吃？”
　　“要不你尝尝。”他歪着头问道。
　　我不答话，抬起头，那银舟似的月牙儿已经完全消逝了。我将脚从水中抽出，赤脚走到船头，和他齐头并进。
　　“刚才听着你的箫声，仿佛有一丝失落。今天这么好的日子，你为何会这样。”
　　“逝者良自苦，今人反为欢。”
　　“哦～原来是世人皆醉你独醒，举世皆浊你独清啊。”
　　“你又在挖苦我。”他抱怨道。
　　“我哪有啊。”我挑着眉毛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和屈原很像一样不受重用？”
　　“我的身份有时也是一种限制。”
　　江东的四大家族，陆家正是其中之一，孙氏家族才刚刚站稳脚跟，且山越之地一直有叛乱，孙权也是顾虑多多，自然无法将军政大权交予陆逊，所以像寄遇之士的周瑜、鲁肃更得孙权重用。
　　“我就觉得屈原很奇怪，楚怀王不重用也不至于投河啊。他若是真有才学，还怕找不到地方一展宏图啊？”
　　他正色道，“人生天地间，即遭逢知遇之君，死亦不惜，怎敢复以再投为念？”
　　“所谓良臣则主而事，良禽择木而栖。他也有自己的家人啊，他怎么不想想若是他死了，他的妻儿父母该是何等的悲痛。”我和他论得急了，语气也快了起来。
　　“屈原之所以不愿再投明主，是因为他不似常人，他是楚国的贵族，世代生长在楚国，到死也是楚人。”他面红耳赤地斥驳。
　　“谁说生是一个国家的人，死了也是这国家的人了？没有人赏识自己，自己不会赏识自己啊？是他自己不知道变通才会落得个如此的下场。”我深信不疑地反驳。
　　他被我逼得没有话可说了，默不吭声。
　　在我沾沾自喜之时，他却突然开口，“一个国家需要诤臣，正是因为有了他们国家才能兴盛，倘若每个人都趋炎附势或是明哲保身，那么国家的未来在哪里？有些人注定是要牺牲小我，来完成大我的。对于国家他们有益，可是对于自己的家庭，只能……”
　　我一怔，被他的话驳住，无言以对。暗自思考了起来，不禁点点头，他说得没错，正是有了这些耿直的士大夫，国家才能一步步兴盛起来。有一种气节叫：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见我半天不说话，他原本极为严肃的表情舒展开来，“我刚才情急，语气有些重了。”
　　“你说得很对，其实我很自私，根本就没有什么国家感，自私到可以为了小我，牺牲大家，只要我爱的人能够幸福，我愿意做一个小人。”
　　他的眼神告诉我他震惊了，“你真是一个惊世骇俗的人。”
　　我害羞地朝他吐了吐舌头，想到孙权，“可是我爱的人现在根本不需要我啊。”我伸手抢来他腰身间的酒壶，猛地咕咚咕咚喝下一大口。
　　“你不是不喝酒么？”他措手不及地看着我。
　　“我今天想喝，不行啊。”虽是嘴上这么说，可这一口下肚，脑子竟有些发懵。
　　“这酒性子烈，你慢点。”他提醒着我。
　　我一边喝着，一边晃晃悠悠地走回船舱，脑袋越来越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