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路梨花处处开》兰陵公主

8、浮生一梦为情伤

　　收拾完那些杀手，冷星尘便往燕知见看去，再怎么样，她也是他的雇主，不看在她面子上，也看在七叶墓回的面子上，他是势必会救她的。毕竟要是她死了，他跟谁去要七叶墓回？
　　冷星尘有点意外，那个漂亮的女人居然也想加入战局？真是自不量力。不过，让他更为意外的是，那个疯女人，竟然越战越勇，胡闹一般的打法居然让这些杀手占不了多少便宜？
　　以一敌五的燕知见的确快疯了，不过这个疯，是疯狂的疯，全神贯注在怎么躲避与反击的她，脑海里根本无暇他顾，现在的她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管他是谁，砍了再说。
　　王随之也跳下了马车，他一眼便看到提着剑想要加入战局的青宜，还有疯狂砍人的燕知见，以及立在一旁无动于衷的冷星尘。
　　可惜燕知见那不要命的打法让原本就很混乱的场面更加混乱了，青宜想要加入战局，但也害怕她会不小心伤了小姐，不加入，战斗持久了，小姐肯定会吃亏，平素一向聪明的她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什么好办法来解决眼下的这一僵局了。
　　王随之看着正奋力反击的燕知见，心里突然不是滋味。
　　就在这时冷星尘突然出手了，他的剑快如流星，一举割破其中一个黑衣人的咽喉，随后身形一闪，避过燕知见胡乱砍来的一剑后，回手一剑刺入另一人的小腹，再一转身隔开第三人刺来的一剑，让其刺向第四人，然后反手补上一剑，转眼之间，割、避、刺、隔四个动作一气呵成，其中四个黑衣人已然毙命。
　　剩下的一个黑衣人见形势不对，转身便想逃跑，谁知道冷星尘早已料到他有此一着，原地便是一剑，将他给解决了。
　　不经意看了看燕知见，冷星尘不禁一惊，只见她双眼空洞无物，嘴角却噙着一抹抽离于这世间的笑容，既得意又疯狂，她猛然提剑向他砍来……
　　叮当一声，剑掉了。
　　青宜大惊失色，脱口而出：“冷星尘，你……”
　　那是一个茶香萦绕的黄昏，落日泛着橘黄透入茶室，染黄了正在蒸腾的水汽。一个身穿悠闲格子衬衫的修长男子端坐在茶几前，优雅地品着刚刚泡好的香茶。
　　为他泡茶的是个短发的女子，约莫十七八岁，穿着简单的白T恤，跪坐在茶几前，神情颇为不安。
　　那男子品了一口茶，看了看门外西斜的夕阳，叹道：“好久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夕阳了。”
　　那女子撇了撇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不就一黄黄的咸鸭蛋么，有什么好看的？”
　　“知见，你还小，不要总是装得老气横秋说些连你自己都不懂的话。很多时候我们以为看透了人生，其实不然，人生时时刻刻都在变化，它不会静止在某一点，当你认为它在破败时，其实它正在奔向新生。就像今天的夕阳一样，你觉得它是落幕，我却认为它的落幕是为了迎接新生的朝阳。”男子看着天边正在灿烂燃烧的云彩，说到。
　　“我最讨厌清商这样文绉绉的说话了，你总是一大堆一大堆的大道理教训别人，也不管人家是不是喜欢听。你总是这样子，也不说些人家喜欢听的话。”燕知见抱怨着，无辜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清商又怎么不知燕知见的心思！他从小看着她长大，燕知见皱皱眉头他便知道她哪里不舒服，何况她还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呢？
　　她是在埋怨他插手管她的事情，可是她再怎么闹别扭也好，他怎么可以任由她这般任性妄为下去呢？一个十七岁的女孩怎么可以像个小混混一样，拖着刀上街区打群架？！幸亏这么没有伤着人，否则，他不知道该怎么像她父母交代。
　　“我教训你你就喜欢听了？小时候不是还乖乖的吗？怎么长大了就像个小混混一样，竟然拖着刀去打群架，你以为对方是吃素的啊，要是人家来真的，你会没命的，这你都不知道吗？我看你是越长越回去了。”清商没那么好气，训了燕知见一通。
　　燕知见眼底里闪过一丝欢快，谄媚地说：“不要生气嘛，怪就怪那人太嚣张了。”
　　“怎么你越说还越有理了？”
　　“我本来就有理的。”燕知见嘟囔一句。
　　清商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是越来越看不清她在想着什么了的。自己工作忙，根本无暇多关注于她，而她却越来越不懂事。
　　“清商，你叹什么气呀？”察觉到他的担忧，燕知见不禁理亏，她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懂，她之所以一直不停地惹是生非，无非是想他多陪着她一点，她知道她不该利用清商对她的担心来实现自己的目的，可是这是她所想到的唯一办法了。
　　燕知见是爱着清商的，从小时候这份爱就开始了，而这份爱随着年岁一天天地增长，一天天地泛滥，这几年，尤其是在她懂事的这几年起，它已经开始泛滥了，她知道自己的爱是绝望的，她也开始绝望了，而这份绝望最终开始一点点转化为伤害，伤害着同样关心她，爱着她的清商，然而，清商对她的爱只限于亲人之爱，她是早早就明白了的。
　　她不想伤害她最爱的清商，但是，她实在太过于绝望了，歇斯底里的绝望让她内心疼痛，她再也无法忍受了，只能发泄，但这种发泄却最终还是免不了伤害清商。清商为她担心、为她烦恼，甚至乎为她放弃了自己的工作，这些她看在心里，痛在心里。伤害清商的同时，也是在伤害她自己。所以她心里最终还是做了一个决定，她实在不忍看见清商为她烦恼的样子。
　　“我在想如果我不在你的身边，你该怎么办？”清商看着一脸茫然的燕知见，担忧地说。
　　“清商怎么可能不在我的身边呢？”燕知见故作欢快地反问，事实上，她一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了。
　　“我报名参加了无国界医生组织，一个月后，我便要出发去非洲援助了。到时候，你就可以回到父母的身边了。”
　　“我不要回去，我就呆在你身边好不好？”燕知见连忙保证，“我以后都听你的话，不去打架，不去惹是生非了好不好？”
　　清商摸了摸燕知见的头，好笑地说：“笨蛋，这跟你无关好不好，我学医这么多年为的就是今天，不是因为你顽皮才去的。”
　　这个我当然知道，从一开始就知道，可是，我却不希望这一天就这么到来啊。燕知见扑入清商的怀里，哭着说：“那你带我去好不好？我保证听话，不会拖后腿的。”
　　“我去是为了工作，你去是干什么？再说了，就算你想去，也得等你长大了再去。”清商看着这个撒娇的女孩很是无奈，他哪里知道燕知见难过的并不是分离，而是她明白她终究是再也不能拖他的后腿了，她也不可能追随他的脚步，是因为她决心放弃这份爱。
　　“那就说好了，等我考到行医执照，就和你一起去援助。”燕知见信誓旦旦地说，只有她知道这是永远也不可能实现的约定。
　　“嗯。”清商点点头，随即开起玩笑，“你呀，现在连自己也照顾不好，还想去帮助别人，真不知羞。”
　　是啊，她是连自己也照顾不好，所以她也没有能力去帮助他人，她能做的只是让他安心罢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燕知见低着头，试图掩饰自己的眼泪。
　　一颗颗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掉了下来。
　　“哭了。”是一把声质清冷的男音。
　　“她不会有事吧？”一把女声担忧地在耳边响起。
　　是了，她怎么会这么累？她不是答应了清商会好好地照顾自己的么？她怎么会觉得眼皮很重呢？燕知见无力地想着。
　　她尝试动了动四肢，酸软无力，她到底怎么了？
　　“她都昏睡一整天了，怎么还不醒？”又是那把担忧的女声。
　　“走火入魔。”又是那冷彻的男声，让人觉得冰凉。
　　燕知见迷迷糊糊之中，又重新陷入了昏睡。
　　等到她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清商早已去了非洲一年，这一年，他如约定般，每到一个新的地方，便会寄回一张当地的明信片。他常常在明信片上提及他的工作，他的心情。他还是一如既往般文绉绉地说话，一如既往般长篇大论他对人生的感慨，燕知见既悲又喜。喜的是他还是往日的清商，悲的是他已不是往日的清商，他终于不用提自己担忧了，而她也践行了当初的诺言，让他安心去援助。
　　燕知见并没有选择医学院，她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决定了，她不想再拖他的后腿，问她这是为什么，她会说是因为爱。她的爱就是让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她默默地支持便是了。
　　她在大学四年里念的是新闻学，很多人都会问是不是毕业后就当记者？她莞尔，她想做的从来都不是记者，她想当的只有摄影师。当摄影师其实是一份美丽的心情，因为她相信摄影师一定是为了记录自己所爱的人的存在而存在的，看到那些照片里记录的瞬间，即使相机里永远也不可能出现自己，也不会替自己感到悲哀。
　　她想替清商记录这些瞬间，即使这份心意永远也只能成为镜花水月她也不曾后悔。燕知见想，这世上最伤人的爱情莫过于在你爱上当初便知道那是不可爱也不能去爱。
　　燕知见从此便一心扑在摄影当中，她曾经一连三十天登上城市的最高峰仅仅是为了拍摄一副漂亮的落日，因为她记得清商说过那会是新生，而她也希望那是新生。
　　清商在明信片上说，他怀念旧屋门前的梨花，她便去拍摄梨花，并于拍摄出来的一千多张梨花中挑出一张给他寄去。那是既幸福又苦涩的心情。就这样，他离去的这么多年，她为他寄去数不清的照片，也寄去了数不清的思念。
　　可当清商说他怀念她泡的茶时，她再也忍不住哭泣起来。她已很久没有去过茶室，她害怕想起曾经在一起的过往。原来那份爱并不是舍弃了，而是更加深入骨髓了。她努力让自己遗忘，却不想更加思念。
　　燕知见失眠了，她原以为那些记忆在他远去的时候便开始远去，却不想是更加清晰地浮现在她眼前。
　　他手把手教她泡茶的技巧，他和她一起在茶室度过的日子，在她惹是生非后他无奈的眼神，太多太多的画面从她脑海里划过，那是多么地幸福与心酸。她不知道这种心情何日才能解脱，她开始累了。
　　只有那一天，她拖着刀子想要去砍人的那份冲动让她暂时获得解脱。她想她真的是疯了，于是她便开始了漫长的秘密的心理治疗。